第12章 玄生,帶我去看看外面的……
為什麽?
夏子皎想到那場夢境中,他沒少吃那些仙門正派的虧,算來算去,卻是殷玄生從頭到尾都沒做過任何傷害他的事情,他登頂魔尊之後,也有人試圖舊事重提讨他開心,六界之中都說,他既做了魔尊,權勢美人相輔相成,必然要得到夏子皎才甘心。
可是他什麽都沒做,甚至沒讓任何人來打擾他避世的生活。
他憑什麽不相信他呢。
夏子皎目光閃爍了一瞬,鴉羽般的眼睫低垂,掩住了眼底的不自然的明暗,他不擅長說謊,想了一番像模像樣的話到了嘴邊又覺得太假,想了想道。
“你猜?”
為什麽。
你猜。
少年神态難掩一瞬的不自然,即使只是在臉上一閃而過,輕輕抿起的嘴角與低垂的眼簾相映。
阿賴耶毒辣的道:“欲說還羞。”
殷玄生看着少年的臉,細細打量着少年的神态,這是他未曾遇到過的事情,也未曾想過。
少年低垂的眼睑漂亮而單薄,随着呼吸睫羽輕輕顫動。
片刻間,夏子皎感受到一點溫熱落在眼睑上,他睫羽撲扇了一下,那是殷玄生的指腹。
他擡起頭望向殷玄生,發覺他正在注視着自己,用一種冷淡而專注的眼神靜靜垂視,像看一個從未見過的危險奇珍,目光靜靜的看,指間觸碰探索,從他的眼睑,到他秀致的眉間。
“你手指很燙。”夏子皎忍不住感慨,他修行的功法那股灼熱的氣息纏繞在指間,落在肌膚上都比尋常的肌膚要覺得炙熱幾分。
殷玄生指間一頓,垂目對上少年澄澈的眼眸,輕笑了一聲,恍若未聞:“你可真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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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頓了片刻,餘光投在他衣襟口露出的一點光芒,他的玄靈珠還藏在少年的衣襟裏:“我會帶你去太一仙府治好你的病,這件事,不需要別人插手。”
有關太一仙府的很多事,都只能他親自來處理。
“啊……?”夏子皎心想他果然是霸道極了,就是連救命也只能他一個人來救:“你若是要此時就帶我去太一仙府,我爹娘大概是不會管的,他們閉關本就是為了積攢修為好在出關之日帶我去太一仙府,我娘親雖然突然出關,卻也不會為此放棄閉關的。”
太一仙君當初到底和他爹娘說過什麽他雖然不知道,但大概也能猜出一些,想要治他的靈脈,修為是關鍵,為了提升修為,其他的都能抛到腦後。
爹娘雖然對他十分寵溺,但大部分時間不是在辦事就是在閉關修行,十多年來他和他們也是按季度見面,每次見面也來不及好好團聚一日,他們便又急匆匆閉關了。
“不過還是建議你偷偷帶我走,不然随身之人大概會有幾十來號。”夏子皎想了想那個場面都覺得誇張,過往有少君來赤雲仙府時,也不過身旁帶着兩個人,還有一個都不帶的,何等的灑脫不羁。
殷玄生瞥着少年認真給出建議的口吻,他倒是很信賴他。
“待到無垢仙君的事情解決了,我們便出發。”
“好呀。”夏子皎沒有異議,順帶傳音出去,讓阿霄去傳兩盞乳茶上來。
少年坐在靜室內配着糕點小口小口喝着乳茶,并不知道此刻的阿賴耶已經潛行在虛空之中,銀白豎瞳緩緩靠近無垢仙君。
待到晚上再傳來消息時,無垢仙君已經與夏夫人談妥條件離去,果真如夏子皎所料,夏夫人再傳來消息的時候,已經閉關了,只是在閉關前又增派了幾位心腹來看守着他,甚至還遣了一封信,要将在外修養多年的白長老請回赤雲仙府來看着他。
聽着婢子彙報的這一條條夏子皎就頭皮發麻,那可是白長老啊……想到那個老妖怪都覺得可怕。
婢子繼續道:“夫人說了既然已經如此,少君靈脈之事更加不可耽誤,夫人提升修為要緊,少君勿要調皮好好休養,待到出關之日便好了。”
夏子皎敷衍的胡亂點頭,心裏更加确定了要出逃的想法。
“至于……”婢子餘光掃過,落在殷玄生身上:“殷公子,夫人說還請勞煩公子繼續看顧少君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也請殷公子安心呆在此處,把赤雲仙府當做自己的家一般就好。”
說完她又絮絮叨叨說了一堆,夏子皎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等她說完便将人好好的送走,扭頭目光灼灼的看向殷玄生。
“我們今天晚上走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話語間流露出自然而然的期待,春風化雨般的生動力量。
“外面或許沒有少君想象得那麽好。”
“又能有多壞呢?”夏子皎的回答滿是無謂。
他已經見過,這個世界最壞的樣子了,比起殷玄生改名殷無妄血洗仙門之日,那場天地感應的暴烈血雨,更殘忍的是往後的每一天,他因靈脈虛弱無法背負起身上的責任,卻又因容貌而獲罪于六界,那樣無能為力受人垂涎的日子,身為弱者,才是真正的殘忍。
少年笑了笑,本就天真無暇的臉上生出一絲悵然,讓明媚的笑意生出一絲陰影。
“玄生,帶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然後治好這身病,也讓他痛痛快快的活一次吧。
他念着玄生兩個字,咬字輕柔,聲音清潤明亮,這兩個字,被他喚得猶如咒語,輕輕一下叩在殷玄生心門。
殷玄生不自覺的窒住了一瞬呼吸,片刻後才輕聲應:“好。”
他擡手,喚道:“阿賴耶。”
漆黑的魔蛇随着他話語落下,扭動着身體出現在他手邊,漆黑的鱗片閃着細密的光澤,銀白的豎瞳森冷一片。
夏子皎看着突然出現的小蛇,心裏錯亂了一下,想到這就是傳說中的通天徹地的魔物阿賴耶,萬年前曾于道祖坐下殺生,在六界攪起腥風血雨,最終被封印在洗心海的傳說級別兇獸。
尤其是殷玄生成為魔尊之後,傳聞阿賴耶所到之處生地獄火,開彼岸花,兩途白骨累累如山。
而現在眼前的,是條麻繩大小的小黑蛇,模樣小小的,額角的包也小小的,尾巴尖又小又嫩,和傳聞差距也太大了。
夏子皎伸出手,指尖還沒碰到阿賴耶,阿賴耶張開嘴,呲出兩顆小而長的尖牙,警告還未徹底實施,阿賴耶察覺到主上淡淡掃過來的目光,乖乖閉上了嘴。
少年的指尖湊上去,在阿賴耶的角上戳了戳:“有角啊,是要化蛟了嗎。”
“我本是龍。”阿賴耶狠狠的道。
“好慘……血脈都要被削沒了。”
“……”蛇形态的阿賴耶蛇身一僵,說不出話來,阿賴耶不願再和他說話,身形一動,身前凝聚出絲絲縷縷的純白靈氣,竟然慢慢化作了夏子皎的模樣,盤坐在床榻之上,看着正是一副在修行養傷,溫養靈脈的模樣。
“這個假身,騙你們仙府這些人夠用了。”
夏子皎上前試了試,感受到假身周身的靈氣流動,甚至還有着自己的氣息夾雜在其中,十分的以假亂真,就算是阿霄,也不會看出任何差別。
夏子皎摸了摸手上的儲物戒,确定自己要帶的東西幾乎都在裏面了,擡眼看向殷玄生:“那我們走吧,第一站去哪裏?”
殷玄生轉身,向外走去,擡手間在少年身上打下一個法印标記。
“銀魚鎮,我要先去拿一樣東西。”
夏子皎只覺得渾身一輕,氣息也全然內斂住了,是殷玄生的靈力将他的氣息全都隐藏了起來,當即快步跟了上去,心裏想了想,殷玄生要拿的,不會是別人的命吧?
他便什麽都沒問,只是一路跟在殷玄生身邊,夜風獵獵,吹得梨花落了滿階,兩人踏過梨花滿地,一路靜默無聲中,少年牽着他的袖角,向大千世界走去。
當晚。
銀魚鎮溫家直系血脈,一夜之間被血洗。
阿賴耶盤旋在空中,一股又一股血色的靈力湧進他的身體,随着他額角的角向上生長出一小截,一聲清脆鈴響突然在溫家老宅中傳來。
殷玄生擡起手,一團白融融的光從溫家老宅中掙脫而出,直直朝着殷玄生飛來,緩緩停在他的掌心上方。
那是一枚銀白色的鈴铛,雕刻着暗紋蘭花精致無比,邊角處銘刻着一圈上古的咒文,周身散發着不同尋常的靈力,夏子皎站在一旁,都感受到了這種不同尋常的力量,只覺得渾身像被籠罩在了一個極其安全的世界裏,從未有過這樣強烈的放松。
它作為一個神器,停留在殷玄生的手掌之中,猶如認主一般毫不抗拒,甚至還表現出了幾分親昵。
阿賴耶的語氣帶着幾分快意:“護命鈴,終于到了他們還回來的日子。”
聽着像來要債的……
殷玄生叫他在外面等着,夏子皎沒有進入宅子裏,待到殷玄生走出來時周身裹挾着一絲淡淡的血腥味,他便知道這溫家人大概是真的欠了殷玄生很多東西……
下一刻,殷玄生收攏手指,将護命鈴握進手中,随意的遞到了少年面前:“拿着。”
“?”夏子皎看了看殷玄生的表情,是叫他拿着的意思是吧?
伸出手接過那枚鈴铛,随即又聽見殷玄生道:“收好。”
好像……是要送給他的意思。
夜風獵獵,有些吹亂了他的發絲,夏子皎站在這樣的黑暗中,素淨而美得動人心魄,披肩上繡着的白色梅花在衣袂上翻飛。
“那……我挂腰帶上了?”夏子皎低頭給自己系上,這鈴铛有着一股奇妙的氣息,讓人見之忘俗,根本無法把它聯想到任何不好的東西,無論是溫家,還是血腥,都無法沾染在它身上,它獨自立于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散發着與一切都無關的訊息,看着小小的鈴铛垂在衣袂之間,随即趨于習慣,擡眼問道。
“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