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

者這個名字的時候,那出神的樣子仿佛仍在眼前。對當年的如寄和自己來說,生或者死,都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 如今七年過去了,她似乎比以往都更需要勇氣來面對眼前的一團亂麻……

她擡起頭,看着山間冷冬寞林這一番空寂的景色悠然出神,嘴角呼出來的氣體在冷空氣中化成一團白霧,缭繞消散,她出神得忘了時間,直到身上的防寒服被風吹透了,她才猛然清醒。

雪絨花,雪絨花,幼小,潔白,大山裏毫不起眼的小野花,可是在那不為人知的歌謠裏,它卻有着了不起的詩意與傳說。自己長在這大山裏,或許也是個沒什麽了不起的人,可如果她能更勇敢一些,更強悍一些,不管是對待別人,還是對待自己,那樣,很多她想不明白、不想明白、逃避敷衍的事情,或許都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了吧?

等岳好回到敬老院奶奶的屋子外時,已經快要到中午了。

她在門外聽見張榕唧唧喳喳說話的聲音,那張榕從窗子看見她進來,高興地大力揮手,等岳好進了屋子,張榕已經迫不及待地一疊聲說:“小好,你到哪裏去了? ”

“我上山了,怎麽了?”

“我們廠子裏家屬集體去旅游改時間了,我真怕來不及通知你,到處找你都找不到。時間換成明天了,早上八點在煉油廠的車庫門口上車,你能不能去啊?”張榕焦急地看着岳好,臉上的表情似乎深怕她不能去。

岳好求之不得,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靜~靜了,她知道張榕是存不住話的性格,她竟然沒有提林岩的事情,莫非事情還沒有在小鎮傳開?

看來苗大娘對林家的事情還懂得守口如瓶。

“還是兩天?”她問。

“他們是玩兩天,我跟我們當家的說了,我們多玩幾天,一個星期怎麽樣?”

岳好笑着嗯了一聲,一個星期最好,她自己的錢不多,本來負擔不起這樣的旅費,但是煉油廠出車,她自己只需負擔住宿費,那就省多了,而且出去玩一個星期,她至少可以暫時避開林岩,雖然自己的心意已經明了,但是那不意味着她對他這次的欺騙毫無芥蒂。

她仍需要時間來适應這些日子的巨變……她知道他這幾天都不在清渠鎮,早上将她送到敬老院時,他說過他今天下午要出去一次,要到明天上午才會回來,而等他回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在清渠鎮了。

“那裏是個農家樂,有天然的溫泉,還有明代的~個古城,我們玩幾天溫泉,在古城轉轉,因為快到春節了,聽說古城裏還有現場的冰雕表演,挺好看的”張榕說。

岳好沒出過門,能出去轉轉,還是跟好友一起,心裏自然很高興。

雖然是因為跟林岩同床,她好幾天都是一夜無眠,但臨出去旅游的晚上她依然沒有睡好,躺在奶奶的小炕上,輾轉反側,腦袋迷糊成一團,瞌睡卻遠在天邊。岳奶奶問了幾次,見她打定主意不肯說,也就不再過問,她年老之人,睡眠很輕,跟着岳好一宿沒有睡好。

第二天岳好頂着大大的兩個黑眼圈,準時出現在煉油廠車庫門前。她看張榕已經到了,跟老公何勇兩個人站在當地,神情焦急地正在向自己的方向張望,看見岳好,老早揚起手,迎過來一疊聲地問道:“你怎麽才來?我以為你不來了呢,吓死我了。”

岳好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道: “不是說好的八點嗎?”八點發車啊,你八點來哦,還哪裏有好座位,我家老何暈車,不能坐在後面。”

岳好發愁了,啊了一聲道:“那怎麽辦?”

“沒辦法了,別人都上車了,我只好上去看看,能不能跟人換個座位。”

張榕說完,跑了上去,丢下何勇和岳好在外面等着。

何勇是個憨厚人,沖岳好呵呵笑了一下,手裏拎着老婆的大包小裹、一副二十四孝好男人的模樣。岳好跟何勇向來沒什麽可說的,看着他手裏的幾個大包,尴尬地立在地上,好在一會兒工夫張榕就沖了下來,跑過來道:“跟小劉說了下,老何你上去吧,他到最後面去坐。”

何勇很聽老婆話地嗯了一聲,上車去了。

“那我們倆怎麽辦?”岳好發愁地問。

“我們倆沒座兒了,還好剛才遇見小廠長,他開着他自己的車去,我們蹭個座兒就是了。”

岳好想不到還有這樣的好事,眼看着大車開走了,等了片刻,廠子裏開出來張樹輝十分氣派排場的越野車,張樹輝在她倆面前停下,走出來笑着說.“上車吧,我們別遲到了。”

張榕十分殷勤,催促着岳好上車,岳好看了一眼她,她嘿嘿笑了一下,推着岳好上去了。

坐在車後座上,岳好目光掃過前面開車的張樹輝,又看了一眼張榕,張榕十分暖昧地笑了箋。岳好低下頭,目光轉向車窗外一閃而過的路邊景色,心中有些怨怪張榕竟然這樣魯莽。

她聽見了張榕和張樹輝的攀談,并不想參與其中,心中明白張榕因為家裏的原因肯定對張樹輝有求必應。也許從張榕的角度看起來,她這麽做也是為了自己這個朋友好,畢竟張樹輝樣貌好,家境好,這兩個好加在一起,可以讓他從容地選擇小鎮上的任何女人做自己的另一半。

前提是他願意從這樣的小地方選擇。

小鎮的男人不是都在乎女人清白的嗎?她有些自嘲,又有些傷感地想着,自己當初被奶奶介紹相親,有的介紹人當着自己的面,就吞吞吐吐地表露過,因為她過去的名聲,加上不是黃花閨女的緣故,眼光千萬不能太高。

她想着若是自己真的跟了張樹輝,估計能把這個小鎮一半的人吓一跳。過去這些年她在這個小鎮上所受到的排擠和無視太多了,把他們吓一跳的念頭讓她心中一樂,嘴角微微一抿,本就烏黑的眼睛頓時亮晶晶的。

“小好,你在想什麽?”張榕問她。

岳好轉過身,目光在後視鏡裏跟張樹輝的碰個正着,先前因為是平生第一次出來玩,心中還有點兒高興勁兒,此時已經淡定。她向來不喜歡讓自己有好感的人失望,小時候她為了不讓爺爺奶奶失望,一直拼命地勞作,做個勤快懂事聽話的好孫女;進了林家,她為了讓林媽媽不後悔收養了自己,一直努力讀書寫作做個肯學上進的好孩子;甚至連林風,她都一意讨他喜歡,所有他交代下來的書籍和文章,她都盡全力讀了看了,即使有些東西自己一百個一萬個不喜歡看……在她心裏,她很欣賞張樹輝,她想,如果換了任何一個時候,他此時的動機和目的,都是再好不過的一件事情,可惜不是現在。

她搖搖頭,讓車開回去似乎太對不起朋友,唉,要是在來之前,就将自己已經不是自由身的事情告訴張榕就好了。

“我沒想什麽。”她輕聲道。

張榕突然湊過來,在她耳邊說: “你怎麽了?傻了嗎……”說完,沖着岳好使了個眼色。

岳好內心無奈地嘆了口氣,張榕将自己陷在這個進退不得、尴尬無比的境況裏,還滿心以為幫了自己天大的忙,也不知道未來這幾天,自己可怎麽熬過去。

她既然定了主意不說話,車內很快就靜了下來。她連續幾個晚上被林岩幹擾,始終不曾安眠過,這時候在汽車行駛的枯燥無聊中,很快就打起了瞌睡,靠着車廂內壁,一會兒就睡着了。

關車門的聲音讓她醒了過來。

岳好睜開眼睛,看見自己還在車裏,車前面的駕駛座上坐着張樹輝,一旁的張榕已經不知道去向了。

她發現自己竟然睡得流了口水,忙起身,一邊尴尬地擦了一下,一邊道: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你等了很長時間嗎?”

張樹輝搖搖頭,在後視鏡裏看着她,沒有作聲。

岳好伸手一邊欲解身上的安全帶,一邊道: “他們都在哪裏?我們是不是落後了?”

車身動了一下,她看見張樹輝轉動方向盤,向前接着開去。

岳好怔住了,她盯着他,納悶地問: “是還沒到嗎?”

“就在前面。”他說。

岳好不知道怎麽辦,她有點兒慌張,想到自己竟然被張榕丢下,跟張樹輝單獨在一起,心裏不知道怎的,有些被出賣的感覺。至少,作為朋友,再怎麽為了自己好,也該問過自己的意見後再莽撞插手吧?

車子向前開了沒有多遠,停在路邊,前面的張樹輝并沒有下車,岳好看着 他,知道他有話要說,而她心裏知道,不管他說什麽,自己的答案終究是讓他 失望。她目光從他背後移開,看向窗外,這才發現這輛車其實停在了海邊,隔 開灌木,幾十米之外就是沙灘,海水已經結了冰,只在陽光照射得到的遠處, 可以看見潮動波湧的輪廓。

平生第一次看見海,竟然是在這種情境下。

“你想不想下車,”

岳好搖了搖頭,冬天的海邊,風大得坐在車裏都能聽見外面呼呼的嘯聲, 出去了,恐怕自己身上的羽絨服都不足以禦寒。

“我爸很精,每年都是冬天才組織廠子裏的人去旅游,因為冬天這裏幾乎沒什麽人,價錢比旺季的時候便宜一多半……”

岳好輕輕嗯了一聲。

“我家就我一個男孩,我從小就被我爸媽管得很嚴,連念書、結婚這些事,我爸媽都要摻和進來。我先前跟李雪在一起,就是因為她很會講話辦事,哄得我爸媽很高興,這樣才訂婚了的……”

岳好一直沒吭聲,她知道所有這些話的最終指向,恐怕還是自己最擔心的話題,她為難着,不知道該不該阻止他。

“我凡事都聽父母的,因為我覺得他們給我決定的,肯定不會差,而且老實講,我也不想讓他們不高興。”他說到這裏,回過頭來,看着岳好,端正英俊的臉上,一雙眼睛看着她道, “可是我前幾天卻跟他們說了,我不想要李雪,我想追你,為了這個,我跟他們大吵了一架……”

岳好看見他臉上一閃而逝的傷心,顯然讓父母生氣,讓張樹輝十分難過,她知道對他來講,舍棄李雪那樣清白名聲、有學歷、有文化、有工作、會說話會辦事的十全女朋友不要,反而跟父母挑明了追求自己這樣一個流過産、名聲不堪、只有小學畢業的一文不名的女人,需要多大的勇氣。

她很感激他的這份心思,心中剛剛因為困在這種境況裏的煩惱和尴尬盡去,她看着他說: “我覺得你爸媽想得很對,我不是個好對象。”

“我覺得你挺好……”

岳好笑了,低聲說:“其實我跟你一點兒都不合适,而且我也嫁人了。”

“是林家二哥代婚的,對嗎?那不算的……”

岳好搖頭,她不想這麽快對人承認跟林岩的這樁婚事,可情勢所逼,再隐瞞會使拒絕變得更為殘忍,遂道: “不是指那次,是前幾天林岩帶着我,已經補辦了結婚證。我現在确實是他家的人了。”

張樹輝極為震驚地看着她,岳好不知道說什麽好,這時候仿佛任何語言都起不到應有的功效,她扭轉頭,接着望向遠方冰凍的海。

“那你怎麽搬出來到你奶奶家裏住了?”很久,他方問遭。

“這件事我可以不說原因嗎?”

他嗯了一聲,沉默了好久,後來再說話時,聲音裏沒有了先前難過的痕跡,顯然對自己能避免了過度的尴尬和難過覺得萬幸,遂道: “不說我也知道,是不是你們倆吵架了?”

岳好沒應聲,這樣坐在一個距離清渠鎮三四百裏地的地方想着林岩,心情似乎沒有在家面對他時那般混亂煩悶了。目光越過眼前的灌木時,也能在前方無人的沙灘上恍出他的樣子,笑的時候,生氣的時候,擁着自己的時候,吻着自己的時候……她想得出了神,嘴角不覺露出了一絲微笑的痕跡,前方的張樹輝看着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發動車子,在馬路上掉了個頭,向着煉油廠職工家屬入住的旅館哥去。

林岩發現岳好不見了。

他站在敬老院的屋子裏,看着坐在炕上的小老太太,不足一米的身子骨,頭發雪白,已經老眼昏花,卻腰板梃直,用老花眼瞪着自己。他暗想這老太太七年前帶着岳好沖到自己家裏的時候,估計也是這種氣勢,而自己的爸媽則被這種氣勢所折,如她所願地将岳好收養進了家門。

這世上能跟這老太太的意志抗衡的,估計只有鎮子外的大青山了吧?

“我知道。”他有點兒煩亂地說, “我知道騙您是我不對,不過現在小好嫁給我了,她已經是我媳婦。我想知道她在哪裏,這個要求合情合理,您要是知道她在哪兒,怎麽能不告訴我呢?”

“臭小子,騙到我跟前來了……”岳奶奶喃喃着。

這是林岩長這麽大,第一次被人當面說臭小子。他看着岳奶奶,對這老人家的怒氣無可奈何,心想真是糟糕,七年前這老太太認為自己強奸了她孫女,只怕當年的怒火燒到如今還未熄,早知道她對自己這麽大的怨氣,進門的時候接着扮演成弟弟林風就好了。

他後悔莫及,天性又不擅長做小伏低狀,遂對岳奶奶無計可施。出了敬老院,開着車在清渠鎮周邊幾十裏的地方轉了個遍,茫無頭緒中猛然地醒悟到一個事實:除了一個多病寄養在敬老院的奶奶,岳好在這個世上幾乎孑然一身, 既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而過去的這些年,青春年少的她等于是被關在一個 大房子裏,跟自己母親那樣隐士性格一般的人熬過了七年。

他該早一些回來的。

他靠在方向盤上,盯着眼前陌生的鄉村公路,一點兒也想不出她能去的地 方,無計可施,他只好掉頭,向自己家裏開去。

進了院子,發現父親的車停在車庫外面,他心中一動,下車,幾步沖進門,看見母親和姑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聽見自己進門的聲音,一齊轉過頭, 林美惠先笑道:“小岩,你媳婦呢?快來讓她給我上杯茶。”

林岩無言可對,看見母親腳踝處的繃帶,心裏一痛,忙坐下道:“媽,疼不疼? ”

謝芳搖搖頭道:“小好呢?我們剛進門,就發現你們不在,還以為你們出去度蜜月了呢。”

林岩無奈地搖頭道:“她人都不見了,談什麽蜜月? ”

謝芳吓了一跳,忙問:“哪兒去了? ”

“她說回家跟她奶奶住半個月,然後再考慮到底嫁不嫁給我,結果我今天回來,發現她人不見了。”

“岳奶奶不知道她哪兒去了? ”

“那老太太對我有成見,什麽都不肯說。”林岩想到岳奶奶的倔脾氣,心想自己媳婦岳好不愧是這老太太養大的,倔起來真的是九頭牛也拉不回。

謝芳出了口氣,放心道:“既然岳奶奶不着急,肯定是知道她在哪兒,人肯定沒丢,她想明白了,過幾天就回來了。”

林岩可不敢這麽篤定,他看看母親,再看看姑姑,沒看見父親林嘉樹的身影,遂問:“我爸呢? ”

“他到外面藥房給我買藥去了。”謝芳淡淡地說。

林岩看着母親,見她臉上神色依然淡淡的,顯然父親百般煎熬,母親始終不曾原諒他,也不知道他們夫妻倆,明明相愛,平白地折騰這麽多年做什麽。

“說起你父親,小岩,你可要小心,他不同意這樁婚事,你要心裏有個準備。”謝芳叮咛着兒子。

林岩嘆了口氣,他自小就深受父親溺愛,在長大的這些年裏,跟父親遠比跟母親親厚,可惜在選誰做自己老婆這件事上,他無法讓父親滿意。

心中正在想着這件事時,外面的大門響,父親林嘉樹手裏拿着雲南白藥,正在推門進來。林岩站起身,迎上去道:“我來拿着吧,爸。”

林嘉樹将手裏的東西遞給兒子,脫了大衣挂在門口的衣架上,他走過來坐在謝芳旁邊,沉默着,等到林岩回來,他指着對面的沙發說: “你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林岩看了一眼母親,謝芳沉默着,他從小被對面這夫妻二人教養,知道當父親教訓自己的時候,母親再怎麽不同意,也絕對不會插一句口,反之亦然。

他無奈地看了一眼姑姑,林美惠心疼侄子,果然拍拍他的肩膀,對大哥說:

“哥,孩子喜歡岳好,就讓孩子自己做主吧。”

“他從小我就讓他凡事自己做主,從來沒管過他。不想念書,行,不想跟我一起做生意,非要自己出去胡同,行,我想我自己從一無所有拼到現在這個身家,我的兒子憑什麽就不能?所以我沒管過你,可是——”林嘉樹說到這裏,看了一眼身邊的謝芳,似乎想到了岳好,搖頭道, “你怎麽樣樣都像我,偏到了選媳婦的時候,差我這麽多……”

林岩聽了這話,幾乎沒失聲笑出來,好容易忍住,目光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母親,見總是一臉淡然的母親竟然臉微微紅了,伸手輕輕碰了碰林嘉樹。他看見父親不但沒躲開母親,反而把母親的手抓在手裏,謝芳微微掙了掙,沒有掙開,當着小姑和兒子,也就任由他握着,臉上的紅暈卻更深了,“一個男人娶妻子,不光是要為自己考慮,也要為自己的家庭和後代考慮,t如果以為我反對你娶岳好只是因為她沒念過書,沒有工作,那你就錯了……”說到這裏,林嘉樹口氣加重,目光定在兒子身上,語重心長地說,“我反對她,還因為她根底不好,将來生出來的後代,沒準會連累我們林家。”

林岩聽了,皺眉看着父親,又望向姑姑,林美惠搖頭不語,顯然作為林家長輩,她也覺得身世不明的岳好,确實很讓人擔心林家的承續。

“她自己好,不就是明證?”林岩反駁道。

“她好,不過是因為她長得好,迷住了你的心竅。這我不怪你,她母親是我們這裏最出名的大美女,當初十個男的,有九個被她迷住的……”

林岩驚訝極了,看着父親說道: “她母親?”

小好竟然有母親嗎?

林嘉樹搖頭道: “這沒什麽稀奇,大家都是猜的,不過這岳好長大後的模樣跟當初的小風太像了,這鎮子裏的人見過小風的,都這麽猜。”

林岩看着母親,從母親一臉的震驚中知道母親不認識這個小鳳,但是自己從小在這裏長大,怎麽也從來沒聽說過這個所謂的大美女呢?

“我說岳好不适合做你老婆,原因就是這個小鳳,只要岳好身體裏流着小鳳的血,她就不會給你什麽好的後代……”林嘉樹語含輕蔑地道,顯然想到了這小鎮中的一些往事,語氣十分的不以為然。

“這小鳳到底怎麽了?”

林嘉樹搖頭,沒說話,他自重身份,不欲在兒子面前講這些事情。

林美惠這時說: “小鳳因為長得太好了,從來沒嫁過人,她好像前後跟了十來個男人,被周圍這些壞痞子争來搶去,孩子生了好多個,命挺慘的。”

林岩不知道還有這事兒,心想這小鎮上從來沒有秘密,為什麽自己竟然從來沒聽過別人提起她呢?

“後來,好像就是岳好被岳奶奶撿回家的那一年,小鳳跟人跑了,再也沒回來過。那之後也沒人提起她了,說起來她因為長得太好,家裏窮,命太慘了,所以這裏的人也不太願意提起她來。”林美惠嘆息着說。

林嘉樹不等林岩說話,就沉聲道:“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小鳳的後代.肯定都是一些地痞流氓的孩子,那樣的根底,能結出什麽好果子?不許你娶了她,也是為了你考慮,你這麽優秀的孩子,找什麽樣的找不到?找那樣天厭地棄父母都嫌的女人?”

林岩沉默地聽着,腦子裏還在回思着剛剛聽到的訊息。

“如果你是我兒子,就趁早把這件胡鬧的婚事解決了,岳好不愁嫁不出去,你也不愁找不到能配得上你的。別一意孤行,你要當我是你爸爸,就聽我的,不然,我只當白養了你。”林嘉樹盯着愛子, 臉的不客商榷。

林岩沉默着,并沒有回答父親的話。

謝芳等父子二人都說完了,一片沉默中,她站起身,低聲道:“我去休息一下。”說着,對兒子道,“小岩,你來幫媽媽。”

林岩忙走過去,攙扶着母親進了房間,謝芳在床邊坐下,低聲對旁邊站立的兒子道:“小岩,你爸爸說的話,你怎麽想的?”

林岩搖頭低聲答:“我不知道。其實不管小好的父母什麽樣,她自己本身都沒錯……”

謝芳嗯了一聲,“我從來不管你,這樣的事情,我更是不想插嘴,不過我只有一句話,你千萬記住了。”

“什麽話?”

“如果你心裏真的嫌棄小好的出身,就不要娶她,她以前的命運夠慘的了,後半生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心裏嫌棄她、瞧不起她的丈夫。”謝芳的聲音很沉重。

林岩低低地答應了一聲。

“但你爸爸擔心的事情,不能說沒有道理。我想一個人如果在意子嗣,确實該慎重考慮娶妻時女人的家世。可世界上也未嘗沒有那種放下一切、只求夫妻二人靜好和美的,就看你自己是什麽樣的人了。”

林岩靜靜地聽着,後來笑了笑,輕聲答:“我懂了,謝謝媽。”

謝芳伸手過采,摸索到兒子的胳膊,拍了拍,烏黑的眼睛裏有着笑意,說道:“我是這麽說,可我也盼着抱孫輩呢,你來生,媽媽負責教養,肯定比你和小風還懂事上進。”

林岩笑了,答道:“比我懂事上進可能,比小風好可不容易……”

“你們倆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調皮,小風那孩子,表面上聽話懂事,可要是詭起來,連我也不知道他能幹出什麽事。”

林岩聽着,看着母親的眼睛,低聲勸道:“既然這樣,媽你去把手術做了吧,眼睛看見了,凡事都更方便了。”

謝芳臉色微變,正要說話,林嘉樹已經走了進來,他一臉嚴肅,看着室內正在悄聲說話的母子倆,沉聲對兒子說道:“我剛才說的事情你想得怎樣?”

林岩聳肩,對父親笑了笑,說自己再考慮考慮,不等父親回答,已經溜出去了。

林嘉樹瞪着兒子匆匆走遠的背影,一臉陰沉地走到妻子身邊生氣道:“我的話,他好像全沒聽進去。”

謝芳沉默着,不置一詞。

“你是不是背着我,慫恿了他幾句?”林嘉樹瞪着妻子.謝芳因為眼盲,看不見他此對臉上的表情,但從聲音裏,知道他還在生氣。

“別胡說,我什麽都沒講。”謝芳低低地答。

“我跟你們講,這件婚事只要我不答應,那個岳好就嫁不進來。就算嫁進來了,只要我不同意,也有法子把她轟走。如果她還不識趣,非要纏着小岩,把我逼急了,讓她永遠消失的辦法也不是沒有……”林嘉樹世故的聲音說起無情的話,句句冷酷,寒到了骨子裏。

謝芳皺眉道:“你怎麽還這樣?”

“我怎麽樣了?”

謝芳冷着臉,氣得好一會兒說不出來話,腦子裏想起當年在大學裏初遇的這個男人,家世寒微,卻有着一股子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自信。那時候自己不知道怎麽竟然被他看上了,不管走到哪裏,身周都有他的一雙眼睛巡視着。她足足躲了他幾個月,還是避不開,終于有一次聽報告,回來得有些晚的晚上,被他堵在小花園的石頭坡上,風很大,她覺得耳邊呼呼的,似乎是風聲,也似乎是自己的心跳聲……

其實細想想,他的自信裏,何嘗沒有一些匪氣呢?

“你說別人的父親是流氓地痞,我看小岩的爸爸也沒好到哪裏去。”謝芳氣道。

林嘉樹反應了一下,才明白她這是繞着彎子罵了自己一句,不由得哂道:“胡說,把我跟那些人比……”

“我不想替小好分辯,不過我覺得,一個人成為什麽樣的人,出身固然重要,可是養育的過程更重要。”她頓了頓,又續道,“比如我的兒子,雖然有你這樣的父親,但是因為是我養育長大,所以懂事、孝順、心地好,跟你正好相反。”

“你什麽意思?”林嘉樹的聲音很危險地低沉着。

“意思不是很明白嗎?還讓我怎麽講?”

“你的意思是——”林嘉樹看着妻子,腳步向她挪近了,在她頭上問,“你的意思是你瞧不起我嗎?”

謝芳張開口,嘴邊的話想要出口,卻不知道為什麽,終究沒有說出來,她扭轉頭,不想讓林嘉樹看見自己此時臉上的神情。

她身邊的床一沉,林嘉樹已經坐在了自己旁邊,一團漆黑中她聽見他說道:“我知道你家人都瞧不起我,可我從來不知道你也這樣想。你這些年一直都瞧不起我嗎?

一些很殘忍的話悉數堆積在謝芳口邊,如果是幾天前的她,肯定會一句不留仿佛利劍一樣地刺向身邊的這個男人。過去這些年她心中含着痛楚,每次有機會見到他,都要痛痛快快地發洩一番,看着他受傷,看着他難過,她心中才有一點點的快意。

因為只有看着他痛苦,她才知道在他心裏,終究沒有完全忘了自己……

真正陌路的人,是不會浪費心思的,那又何來痛苦呢?

但是此時腳上微微的腫痛和身邊床榻微微的下沉,讓她想到過去這些天他的言行心意來,她躊躇了一下,一時沒有說話。

“我心裏一直就只有你,這麽多年了,從來沒有過第二個人。”林嘉樹低聲道,因為不擅長這樣講話,他的語氣有些保留,有些猶豫,尴尬中夾雜着不甘心,續道,“我這人天不怕地不怕,可其實我娶了你的那些年,就怕一件事,就是不能給你一個比你父母曾經給你的更好的生活條件。我做到了,不是嗎?我們結婚時的新衣服都是你掏錢買的,可是我不過用了十幾年的時間,就給了你用不完的錢,和比你父親書房藏書多幾倍的圖書。”

謝芳很少回想往事,從前的她聰明地覺得一個人沉浸于往事,不過是自找不痛快罷了。這時候聽了林嘉樹的話,新婚之時,他為了兩個人的小家打拼奮鬥的往事湧上心來,心中一動,臉上疏冷的線條柔和了一些。

林嘉樹低聲嘆道:“我這人有一個好處,就是一旦認定了一件事,就絕不更改。當年我認定你,再不可能再辛苦也要把你追到手,直到你不顧父母反對,死心塌地當了我老婆;我們結婚了,我認定要給你和孩子一個好的生活條件,就半輩子打拼,累死了也從不跟你們抱怨,直到真的把事業做成;現在,我認定了那個岳好不是小岩的好對象,她就一定不是……”

謝芳打斷他,不耐煩道: “你可真煩。”

林嘉樹意外地看着她,見一向冷靜自持的妻子站起身。因為看不見,她只好摸索着,走到了窗前的沙發上,一臉憤懑地坐下。林嘉樹沒有說話,只盯着謝芳,果然過了一會兒,坐在窗前的謝芳才接着說:“你總是這麽自以為是,自高自大,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活了大半輩子,你一點兒都沒有改!”

這些話十分熟悉,熟悉到林嘉樹回想了好一陣子,才想起這是二人新婚的時候,每次她跟自己吵架,都要罵的一句話。出身書香世家的謝芳,吵起架來,除了不罵髒話不問候爹娘以外,那個厲害勁兒絲毫不比鄉下女人差,只不過言辭更鋒利,語言更不留情。過去的這十年,林嘉樹思念妻子的時候,常常回想起二人新婚之時的甜蜜,那其中就有她立起秀目,斥責自己時自高自大的樣子……

他沒有說話,任憑她說下去。

“這件事關系到孩子一輩子的幸福,如果你稍微肯為他們着想,就不要插手,其實你自己心裏也知道,你插手又有什麽用呢?小岩自己有生意,他又不跟我們一起住,結了婚,如果他願意,可以立即帶走小好,那時候你怎麽辦?真的不認自己這個兒子嗎?恐怕以你的性格,因為下不來臺,真會賭氣一輩子不搭理兒子,那時候只剩了自己孤家寡人一個,可憐又可笑……”

林嘉樹知道妻子說的這些大有道理,可轉念想到岳好,心中一陣厭煩起來,搖頭道:“不管你怎麽說,那個岳家的女孩都休想進林家的門!逼急了我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來。”

謝芳嘆息了一聲,多年夫妻了,她知道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雖然他本質上并不是惡人,可是從一窮二白打拼到如今的地位身份,心狠是一定的。擋我者死,他要是真的認定了岳好擋了路,恐怕小好一生的幸福,就要岌岌可危了。

她坐在沙發上,沉思良久,後來嘆了口氣,低聲道:“你過來。”

林嘉樹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後來心中若有所悟,眼神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