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等我

舅舅氣得不輕,但好在給柏胤勸下來了。怕吵到小朋友休息,之後對我們的審問移到了主屋神像旁。

案幾前,我跪一個蒲團,賀南鳶跪一個蒲團,眼觀鼻鼻觀心,老老實實等候舅舅的發落。

“你們說你們,現在是什麽時候?明年都高考了還不知道輕重。”柏胤說兩句,不時看看舅舅的臉色,“而且黎央還在你們頭頂上睡呢,萬一被小朋友看到了怎麽辦?”

撸起袖子,盤腿坐在幾旁,他手裏捏着一塊方墨,娴熟地在硯臺上打着圈,掃把上拆下來的棍子就被他放在身旁——舅舅不肯扔,他就說他來保管。

輕沾筆墨,舅舅在紙上快速寫下一豎行字,他湊上前看了一眼,高聲傳達舅舅的意思:“你們這樣多久了?”

向山君傳達信衆聲音的言官,自己的聲音卻要別人傳達。

面對這場景,我心中不由升起一絲絲的滑稽。而且舅舅還在止語,他到底怎麽主持葬禮的?言官在葬禮上只需要做儀式,不需要說話的嗎?

“也沒多久,就前兩天的事。”我怕賀南鳶脾氣硬沖撞了舅舅,惹得對方更生氣,趕忙搶先開口道。

“這麽短?我還以為你們早在一起了呢。”柏胤搖搖頭道,“怪不得不知道鎖門。”

“是啊,經驗太少了……”算上郭家軒撞見賀南鳶給我上藥那次,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吃沒鎖門的虧了。不可能了,這輩子都刻煙吸肺,不可能再犯第三次這種差錯了。

說話間,舅舅筆走龍蛇地寫完了第二句話。柏胤一如之前,探頭去看,紙上不知道寫了什麽,看得他眉間輕蹙,向來爽快的言語也多了幾分躊躇。

“你們……誰先主動的?”

我剛要開口說是自己,賀南鳶的聲音就蓋過了我。

“是我。”他臉上平靜地沒有一絲波瀾,既不惶恐,也不羞愧,一副……就算天塌下來他也能抗住的樣子。

柏胤看了看舅舅,見對方神色不動,接着道:“你們還小,只建立了初步的三觀,真正的人格也才剛剛形成,有時候會因為有趣或者刺激就去嘗試一樣新東西,這是很正常的。”

“你舅舅沒有要否定你們感情的意思,只是……現在學習比較重要,能不能先分開一段時間,大家都冷卻一下,等你們都考上大學後,再看看要不要繼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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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絕對不是這麽說的。我敢打賭,這段話裏就“分開”兩個字是舅舅的意思,其餘都是柏胤自己加的。

我偷偷在後頭扯賀南鳶的腰帶,打算先虛與委蛇地認個錯,但私底下仍舊跟賀南鳶暗通款曲,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反正山高皇帝遠,料想舅舅也不可能去柑縣一天24小時盯梢。

“不能。”

然而賀南鳶好像壓根沒接收到我的信號,我越扯他,他越是語氣強硬。

“我不是因為有趣和刺激才跟他在一起的,我喜歡他,我不想和他分開。”

猝不及防地,就被表白了。

我愣愣看着賀南鳶,心髒上就像有一只含着鮮花的小鹿在瘋狂蹦迪,哪怕知道這會兒不合适,還是止不住地快樂與心動。

一團被揉皺的紙準确砸中賀南鳶的胸膛,舅舅顯然被他沒有轉圜餘地的回答再次激怒了,越過柏胤就要去夠地上的棍子。

“別別……山君看着呢,你別這麽暴力。”柏胤抱住他,反手将棍子丢了出去。

“你是因為什麽生氣?如果是怕我們影響成績,那我向你保證,不會;如果是因為我們兩個的性別,”賀南鳶停頓片刻,道,“那你自己……”

預感到他要爆猛料,我及時地一把捂住他的嘴,防止他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

“不要。”我沖賀南鳶使着眼色。

拜托,舅舅一看就是特別較勁的那種人,還處在無法跟自己和解的階段,要是讓他知道他和男人的奸情被親外甥和外甥同學撞破了,誰知道他羞憤之下會做出什麽事啊?萬一,萬一有什麽不好的結果,賀南鳶不是要愧疚一輩子啊?那我們還怎麽可能在一起?

“舅舅,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麽。”我調整了下跪姿,收起臉上多餘的表情,讓自己盡可能顯得可靠、真誠,道,“我們确實年齡還很小,可能有些想法在你們看來會很幼稚,但是誰沒有年少的時候呢?難道每個人年少時做下的決定都是錯誤的嗎?”

“我對賀南鳶的心意是真的,舅舅,您相信我吧,我會一輩子對他好的。”說完,我朝舅舅的方向伏下身,結結實實磕了一個頭。

“要打要罵随意,但無論你們說什麽我都不會跟他分開的。沒有他……我會死。”真真切切的會死。

我擡起頭,觀察舅舅的表情,他好像被我的發言震懾到了,雙唇幾次開合要說什麽,又礙于止語無法出聲,最後只能都咽了回去。

還好。我現在無比慶幸有柏胤的存在,不然一定要被舅舅罵死了。

閉了閉眼,舅舅執筆懸腕,筆尖卻遲遲沒有落下。

就跟賀南鳶覺得他與柏胤不合适,他應該同樣也覺得我與賀南鳶不合适吧。

這可能就是血親?哪怕在這條自己選擇的路上走了再久,多艱難都走過來了,可回頭只要看到在意的親人同樣走上了這條路,還是會想盡辦法規勸,讓他走旁邊更好走的陽光大道。

深深吸了口氣,再徐徐吐出,一身白衣的男人總算是找回了平日的從容冷靜,書寫也流暢許多。

寫完了,照舊是柏胤傳聲:“摩川知道,現在讓你們分開很難,他也不可能成天盯着你們。堵不如疏,所以,希望你們寫張保證書,保證考上大學前不做影響成績的事。”

影響成績的事?

這說法實在模棱兩可,不是很明确,我直起身,大着膽子問道:“……比如?”

“比如不适合你們青少年的,在床上發生的一些過密行為,包括互幫互助也不行,懂了吧?”甚至沒要舅舅提筆,柏胤直接列舉了一二。

半年前我還是個直男,三個月前我還在努力避免自己基佬的命運,突然跟我說這個,誰受得了啊。我一整個面紅耳赤,不受控制的大腦自動開始回顧夢裏那些需要打碼的內容。

之前一直被忽略的問題毫無準備地砸在我面前,讓我無法直視。

所以,我跟賀南鳶以後也會那樣哦?他會%@&我,還會%~&¥我,最後把我*(@#再*&了??

靠,我的身體真的能做到那樣嗎?不是,這真的能爽嗎?

“怎麽樣,寫嗎?”柏胤起身,給我們送來兩套紙筆。

賀南鳶沒有猶豫,從對方手裏接過了紙筆,一句話不多說,埋頭就寫。

“那個……”我還是有點猶豫的,接過了,讨好地沖舅舅笑笑,問道,“親親可以嗎?”

回答我的是舅舅表情管理失敗驟然蹙起的眉頭,和柏胤無法克制地一聲輕笑。眼角餘光裏,似乎賀南鳶也僵硬了那麽一瞬。

感覺我再不寫舅舅就要開口罵我得寸進尺了,我趕緊俯首:“我寫,我寫!”

寫完了保證書,柏胤收起來交給舅舅。對方仔細看了,折起來收進了懷裏。随後,他又提筆,讓賀南鳶從今晚開始搬到他房裏跟他睡。

嚯,我這還沒享受兩天戀愛的甜蜜呢就要提前體驗異地戀了?

“不行!”這兩個字是疊在一起的,說完了,我跟柏胤互相看了眼。

柏胤清了清嗓子,道:“你這多不方便,小鳶都快十八的人了,怎麽還能跟你一張床呢,擠不擠得慌?研究院這兩天就嚴初文和我兩個,正好還有多餘的房間。這樣,讓米夏跟我回去,你看行不行?”

舅舅想了想,覺得這個辦法可行,于是點了點頭。

兩個大人的堅持下,我們小孩兒的意見就顯得不那麽重要了,而且……賀南鳶也沒有反對。我再是不願,還是被壓着收拾了行李,跟柏胤走了。

拖着行李走出神廟大門,我一步一回頭,每走一步心髒就被拉扯着,仿佛被按上了只對賀南鳶起作用的磁石。它發不出聲音,卻用行動拼盡全力告訴我——回去,快回去。

廟門前,一黑一白的兩個身影靜靜注視我們離去。并列站在一起,更覺得他們驚人的相似,不過氣質還是不同的,賀南鳶像個少年狂戰士,舅舅則是神聖大祭司。

賀南鳶個沒良心的,怎麽一點都看不出舍不得我的樣子?

才這樣想着,就見賀南鳶沖我無聲做了個口型。

“等我。”

我視力雖然沒他那麽好,但也算不錯,應該不會看錯,是這兩個字。

等他?在哪裏等他?

想發信息問個清楚,可在研究院安頓好後,拿出手機一看,才發現賀南鳶給我發了條信息,說手機被舅舅沒收了,讓我別發信息別打電話。

“舅舅也太狠了吧?”嘀咕着,卻也莫可奈何,我無精打采地進浴室洗了個澡,出來後無所事事,索性就睡了。

半夜的時候,我被兩聲極輕的敲門聲吵醒。本來還迷迷糊糊的,腦海裏忽然就想到賀南鳶臨別前那句意味不明的“等我”,猛地清醒過來,從床上彈跳着跑去開門。

門外,風清月朗,賀南鳶沾染着一身寒露出現在我面前。

我就知道他舍不得我,看看,我到哪兒他就追到哪兒了!

我正要發表一下自己的感言:“我唔……”

才開口,賀南鳶微斂着那雙含着星彩的眼眸,單手撐着門框,趁機俯身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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