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再好都不是我的世界

“你們知道愛因斯坦羅森橋,也就是蟲洞是什麽嗎?啊?你們知道嗎?”老頭朝我們看過來,臉上是一種不正常的亢奮。

賀南鳶往前一步,悄悄擋在了我身前。

“爸,你吓到小朋友了。”周旺蹲下身,撿起地上散落的紙頁,語氣無奈。

老頭聞言一怔,笑容一點點收斂,失魂落魄地兀自呢喃道:“哦,害怕我啊……也是,大家都怕我,把我當神經病……我是神經病……我是神經病……”

這老頭瘋歸瘋,但看着确實可憐兮兮的,我于心不忍,便順着他問:“什麽是愛因斯坦羅森橋?”

一有人搭理,老頭頓時來了勁,以一種不符合年齡的矯健身手霍然躍起,拿了馬克筆就開始在身後白板上狂書亂畫起來。

“那是電梯!是黑洞裏連接兩個平行宇宙的電梯!”他的筆畫堆疊在之前的板書之上,讓人根本分辨不清在寫什麽,“黑洞是一座很大很大,無限大的高樓大廈,裏頭有數不清的電梯,每一部電梯都可以從一個平行宇宙通往另一個平行宇宙。理論上,只要能自由乘坐這些電梯,人類就能實現時空穿越。”

“但可惜的是,在這座大廈外面有一圈名為‘事件視界’的單向壁壘,一旦進入,你就永遠被困在裏面了。你只能一部電梯換另一部電梯,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游魂一樣在宇宙中飄蕩,永遠沒辦法回到上一個。”他雙目圓睜,嘴角上揚,配合發言內容,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我不受控制地汗毛都豎起來了,整個人都往賀南鳶身後躲了躲。

周旺将一疊紙拍在桌上,嘆氣道:“老爸,霍金說了,任何物質都沒法通過蟲洞……就是乘坐那些電梯。你告訴我,人類要怎麽進去啊?”

老頭環伺一圈在場衆人,語出驚人:“死了就可以。”

周旺閉了閉眼,猛掐眉心:“我就知道……”長嘆口氣,他眼含歉意地對我和賀南鳶道,“不好意思哈,我爸又犯糊塗了,今天看來是沒法再帶你們參觀了。”

我擺擺手:“沒事沒事!您忙您的,我們正好也要去吃飯了,就先走了。”說罷拉着賀南鳶就往樓下走。

身後,老頭還在發瘋。

“我怎麽犯糊塗了?意識脫離了物質的束縛,就是可以穿過蟲洞的!你們這些主流物理學者,看不起我,看不起量子靈魂。我跟你們講,遲早有一天你們會知道我是對的,我是對的!”

我往樓上看了眼,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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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有平行宇宙,你想去看看嗎?”

瘋老頭瘋得太別致,科學還能跟玄而又玄的靈魂扯上關系,誰聽了不說一句腦洞驚人?因為太奇葩,導致我和賀南鳶吃飯時也一直在談論時空穿越啊、平行宇宙啊之類的話題。

咬着筷尖,我想了想道:“會好奇,但是不想去,你沒聽那個老頭說嗎?死了才能去。”

“如果不死就能去呢?”

“那就去啊,去看一眼其它世界的我是什麽樣的,然後就回來。”

烤盤上铐着滋滋冒油的豬五花,每烤好一片,賀南鳶就會先夾到我盤裏。

“萬一那個世界比這個世界好,你也回來嗎?”将一大片牛肉放到滾燙的烤盤上,呲啦一聲,油煙升騰,賀南鳶的眉眼顯出幾分朦胧的美感。

真好看。我大口吃肉。烤肉的樣子都好看。

“怎麽好法?”我問。

賀南鳶擡眸投來一眼:“哪哪兒都好。”

廢話。

翻了個白眼,我說:“那也要回來的,再好都不是我的世界。而且……”我故意沒有往下說,引得賀南鳶看過來,才撐着下巴,語氣甜膩道,“你只有一個,別的世界就算長得再像,名字一樣,那也不是你。沒有你的世界,我去了幹嘛,是不是?”說罷朝他抛了個媚眼。

賀南鳶沒接嘴,只是默默拿起一旁的大瓶涼茶放到了我面前。

放下手,我不解地看着涼茶問他:“什麽意思?”

他将單面已經熟透的牛肉翻了個面,說:“去去油。”

我:“……”

哈,以前花前月下的時候就叫人一遍遍說那些肉麻話,不說還要咬人家,現在聽膩了就叫人去去油了是吧?

“給你看樣東西。”左手握成拳頭舉到面前,右手作上發條狀,緩緩地,左手中指就升了起來。

賀南鳶面不改色地伸出一根食指,将我的中指按了回去。

“吃肉。”

郭家軒明天才回學校,今晚宿舍就我跟賀南鳶兩個。本來我想要跟他擠一床的,結果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你幹嘛啊?”我立馬不樂意了,“才多久你就要跟我分床睡?你丫的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他抖了抖被子,安然躺下:“兩個人睡多了,對身體不好。”

哪裏不好?是說容易搶被子着涼嗎?

“可是我好冷。”我裹着被子縮在他床尾,跟個怨靈似的盯着他,“我都這樣了你怎麽還睡的着?

“賀南鳶你沒有心……”

“你睡着了嗎?我不信。”

“花前月下的時候說喜歡人家,現在就讓人家自己睡……”

“你冷酷,你無情,你無理取鬧!”

“恰骨?恰骨?”

在我不遺餘力的騷擾下,賀南鳶往翻了個身,對着天花板長嘆口氣,大手一揮,掀開了被子。

“過來。”他用一種放棄掙紮後尤為了無生趣的語氣道。

我一下子丢開被子,飛竄到隔壁床。

鑽進被窩,我架起一只腳,幾乎是扒在了賀南鳶身上:“好了,這樣就不怕被你搶被子了。”

賀南鳶抓住我擱在他胸口的那只手,似乎是要拿開。

我順勢将手指插進他的指縫,與他十指相扣:“嗯?”

他頓了頓,沒再動:“沒什麽。”

閉上眼,沒多會兒我便進入夢鄉,遨游在了浩瀚的宇宙間。

那些久違的,關于未來的夢,也再再再次地找上了我。

【人來人往的候機樓,米夏安靜地坐在長椅上,戴着戒指的那只手緊握成拳,另一只手無意識地摳着手背的肌膚。很快,手背上就顯出條條醒目的紅痕。

他毫無所覺,依舊一下下地進行着這樣自虐式的行為,直到一名五十多歲的中年美婦趕來。

“寶寶你幹什麽呀?”姚沐心丢下包,心疼地搓着兒子的手,“你別急啊,小鳶一定會沒事的,你千萬別急。”

米夏擡起蒼白的面孔,一雙眼好半會兒才有神起來:“媽媽,我錯了。”

姚沐心一愣,簡直要慌了神:“寶寶你在說什麽呀?你、你錯什麽了?你別吓媽媽。”

今天早上她正跟三五好友在外頭吃早茶,突然就接到了兒子的電話,對方告訴她賀南鳶那邊出了點事,他要去一趟厝岩崧,問她能不能陪同一起。

這麽多年來,她從未聽過對方這樣脆弱無助的聲音,知道事情不對,當即馬不停蹄就往機場趕。

路上她聯系了前夫米大友,米大友又聯系了自己山南的朋友,最終确定了賀南鳶的狀況。

由于連日來的大雨,厝岩崧多處山體發生土質松懈,随時有崩塌的可能,為了将村民盡快轉移到安全地帶,賀南鳶冒雨開車進山,将人一車車接到棚葛安置。

開始一切都很順利,結果到最後一車的時候,雨勢忽然變大,一處山體發生了碎石塌方,好巧不巧,撞上了賀南鳶他們。

大石頭都堵住了路,花了好些功夫才把人救出來送到醫院。雖然現在還在全力搶救中,但聽對方的意思,耽擱得時間太久了,怕是……救不回來了。

“我不應該讓賀南鳶回厝岩崧的。我應該困住他,讓他留在我身邊。哪怕打斷他的腿,都不應該讓他回去的……”米夏雙唇顫動着,眼底通紅,一副随時都要倒下、随時都可能瘋狂的模樣。

當初賀南鳶說要回家鄉扶貧的時候,他就不應該讓步。一個月不說話就一個月不說話,兩個月,三個月,一年……他不相信賀南鳶能永遠跟他冷戰下去。

只是因為他退讓了,就變成了如今的局面,所以都是他的錯,他理應承擔責任。

“不是,不是你的錯。媽媽知道的,你比任何人都要愛小鳶,你怎麽可能做讓他為難的事呢?”姚沐心心疼地抱住兒子,不斷地輕拍他的背。

她這輩子就這麽個兒子,從小疼惜得跟眼珠子似的,可以說是要啥給啥,連出櫃都舍不得打罵一句,如今見他這般痛苦傷心,簡直不亞于拿刀在割她的心。

“媽媽,他不會有事的對不對?”米夏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攀扯着姚沐心背上的衣料。

“不會的不會的,小鳶有山君保佑,他不會有事的。”姚沐心努力讓眼淚不要掉下來。

“他要是有事,我要怎麽辦?”雖然眼底滿是血絲,但米夏的眼睛卻很幹燥,一滴眼淚也沒有。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他,我要怎麽辦?”

哪怕姚沐心一再告訴他賀南鳶會沒事的,他卻好像聽不到一樣,失了魂般做着最壞的假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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