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的世界只有這裏
“哎……”望着球場上肆意奔跑的人群,我今天不知第幾次地嘆氣出聲。
開學已經兩周了,小超沒再出現,不知道上次是不是最後一次,也不知道下次會不會再來。我坐在球場邊,陽光能夠照射到的地方,明明是自己最喜歡的體育課,心情卻沒來由的沉悶。
說,還是不說呢?
感覺有人坐到我身旁,看過去一眼,發現是莫雅。
“你怎麽沒上場,一個人坐在這?”莫雅問。
真神奇,上學期我還喜歡她喜歡得不惜跟賀南鳶打架,覺得這輩子非她莫娶。這學期再看,她竟然已經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同學。曾經腦海中跟她結婚生子的想象,仿佛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我的喜歡好膚淺啊。突然而至的認知震懾我的心靈,讓我盯着莫雅的臉微微有些出神。
“米夏?”莫雅歪着腦袋,眼裏透出疑惑。
“哦……他們說我罵人,罰我紅牌,讓我冷靜十分鐘。”兩個班級一起踢球,肢體摩擦再正常不過,道理我都懂,但在看到5班男生把賀南鳶鏟倒後,還是忍不住沖上去跟對方推搡起來,并且罵了髒話。
“索吉呢?”平時莫雅跟索吉都是形影不離的,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她們分開行動。
莫雅将視線放到遠處綠茵場上,撐住下巴道:“她今天不太舒服,請假了。”
我剛想問要不要緊,見莫雅淡定的側顏,一下子就懂了,應該是“那幾天”到了。
“哦,讓她多喝熱水。”
我跟莫雅就這麽并排坐在臺階上,靜靜觀望着遠處的球賽。
在賀南鳶又一次朝這邊看過來的時候,我忍不住問莫雅:“你還喜歡賀南鳶嗎?”
要不是我這個程咬金,沒準他倆早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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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周我惡補了許多關于平行宇宙、量子力學方面的知識,下課就往物理老師的辦公室跑,問一些根本不在他教學大綱裏的問題。物理老師本就日益凋零的毛囊,在短短兩周裏似乎更稀疏了。
簡而言之,平行宇宙是不斷選擇的結果。只是動了一個念頭,可能就有成百上千個平行宇宙在下一秒誕生。宇宙就在這樣的選擇中膨脹再膨脹,速度甚至超越了光速。
未來根本無法預測,所謂的“未來”,也不過是流速不同的,平行宇宙正在發生的事。
過去也沒法兒改變,因為根據祖母悖論,如果真的可以時空旅行回到過去,那也不過是在宇宙中多了一條由此而産生的歷史的分支。
我夢到的那些人,看着和我,和賀南鳶,和我媽長得一樣,但嚴格說來,跟我沒什麽關系。
我的世界只有這裏,萬千個宇宙有萬千個米夏,但我只此一個。同理,其他人也一樣。
“喜歡啊。”莫雅大大方方地承認。
她的坦然給了我訴說的勇氣。
女孩子心細一點,說不定她能幫我打開思路。
“現在是這樣的,有一個小明,他一開始因為某種原因跟小李在一起了,在一起後,才發現這個原因根本不成立。”
“小明也是喜歡小李的,可又覺得這樣對小李很不公平,因為自己的一念之差就把對方變成了基,不是,早戀的人……莫雅,如果你是小明,你會怎麽做?”
莫雅認真地看了我半晌,問:“……那個小明是你嗎?”
沒想到她這麽敏銳,我內心慌得一批,表面卻還是一派平靜:“不是,是我的一個朋友。”
莫雅不知是真信了還是決定看破不說破,沒再追問下去。
“我覺得,既然已經是情侶了,還是坦誠一些吧,假的永遠成不了真的。”莫雅分析着,“小李如果真的喜歡你……我是說你的朋友,他會原諒對方的。山君不會分開有情人。”
談話間,球場方向傳來一聲嘯叫般的口哨聲,立即吸引了我和莫雅的注意力。
賀南鳶見我看過去,朝我招了招手。
十分鐘這麽快就到了?
我站起身,活動了下筋骨,問了莫雅最後一個問題:“如果賀南鳶有了喜歡的人,那個人不是你,你會傷心嗎?”
潛意識裏,有個迷你版的我在心裏雙手合十,拜天拜地,祈求老天讓莫雅的答案不要那麽紮心,也好叫我少點負罪感。
可惜事與願違,莫雅的回答一出,簡直是王炸。
“我會祝福他和他的戀人。”她說着,揚起一抹比此時此刻的太陽還要和曦的微笑。
好耀眼!
當時覺得自己不跟賀南鳶一起就會死,為防自己英年早逝,我一門心思攻略他,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對莫雅其實也沒特別愧疚。結果現在發現一切都是烏龍,死去的良知突然開始攻擊我。
賀南鳶曾問過我,如果另一個平行世界更好,願不願意留在那裏。那他呢?如果有更好的人生,他還會選擇如今這個更辛苦的世界嗎?
“你最近怎麽心神不寧的?”晚自習前,賀南鳶将我拉進了廁所隔間。
這附近多是一些實驗室和音樂教室,不上課的話,來這裏上廁所的人很少,非常适合說些悄悄話。
我抱住他,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可能是開學了吧。學習使我頹廢。”
賀南鳶輕撫着我的腦袋,安靜任我抱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今天……我看到你和莫雅說話了,你們在說什麽?”
我條件反射地一僵,心中生出一種被抓現行的倉惶。
“就是、就是一些閨蜜閑聊啦。”
“哦?”賀南鳶像是逗弄小貓般撓着我的後頸,把我撓得又癢又熱。
“你別鬧,好癢……”我笑着擡手就要掙脫,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欺身吻了過來。
盡管隔間的門鎖了,但廁所門還大開着,随時可能有人進來。我緊張得不行,就想讓賀南鳶等一等,換個更安全的地方再親。
手才碰到他的胸膛,後腰就被更用力地勒住了。開學後雖然我們相處時間更多了,但獨處時間卻更短了,加上我如今有了心病,說實話,有些日子沒跟他好好親了。
相較于之前青澀的吻,這個吻更霸道也更兇猛,幾乎要吻得我喘不過氣來。
隐隐的,廁所門外傳來交談聲,我整個神經緊繃起來,抵在賀南鳶胸前的手都快抽筋了。還好,那幾個人只是路過,并沒有進來。
我攥住賀南鳶的校服,用自己僅剩的意志力推開他,有點生氣:“你他媽倒是看看……”一擡頭,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賀南鳶摸着自己胸口剛剛被我推了下的地方,表情錯愕又委屈。他好像什麽也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你竟然推開我,我不是你的小可愛了是嗎?恍惚中,我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聲。
“好啦,是我不好,別露出這種表情了。”我上前捧住他的臉,親了親他的眼睛,又親了親他的唇角,“我都心疼了。”
賀南鳶輕輕擰着眉,沒有被我立刻哄住:“你親得好敷衍。”
可能是感覺到最近我有點避免跟他發生親昵行為的意思,他一改先前的克制,變得前所未有的粘人,動不動就要親,還很喜歡在我脖子上留痕跡,害我只能一直把外套拉鏈拉到頭遮住。
“晚上回去再親呗。”我摟住他脖子,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又親了一下,“馬上就打鈴了。”
他摟着我,沒有松手的打算:“我讨厭你推開我。”
我見他表情挺嚴肅的,虛心受教道:“你還讨厭什麽?我都記下。”
他眼裏終于有了絲笑意:“我讨厭得多了,讨厭花菜,讨厭有人騙我,讨厭你沒心沒肺的,不知道我忍得多辛苦……”
他一邊說,我一邊點頭,到他說讨厭別人騙他的時候,大腦就跟被一根鐘杵狠狠撞了一下,整個腦子都嗡嗡的。
最後怎麽離開廁所的我記憶都有點模糊,潛意識裏的小人一分為二,一個高喊着“告訴他”的口號,而另一個則不斷地讓我“隐瞞他”。
回到寝室,我的善與惡已經打的難分難解、不可開交。我頭疼欲裂,蔫蔫兒地早早上了床休息,第二天就感冒了。
興許是憂思成疾,我這一病就是半個月,低燒反複,咳嗽不斷,好得特別慢。
半個月裏,出了三件不大不小的事。一個是郭家軒搬出去了,搬到了之前賀南鳶那個寝室,跟左勇成了室友。
對此,高淼他們很奇怪,還以為郭家軒是跟我鬧了矛盾,旁敲側擊着來問我倆怎麽了。
“他說我們寝室的學習氛圍太濃了,他受不了,要出去散散心。”我複述着郭家軒的說辭。
由于他只是搬出去了,平時吃飯一起吃,玩還是一起玩的,所以高淼他們哪怕覺得他的借口很荒誕,也沒再多問。
二是我打電話給米大友,讓他行善積德,給我去厝岩崧修路。
“修路?”
“你每年不是都要捐很多錢給慈善機構嗎?都是做好事,以後改捐路呗。”我說,“一年捐一條,功德無量啊米施主。”
其實就像我夢見的自己在平行世界的那些死亡場景一樣,每個人的未來都有無限種可能,別的世界的賀南鳶發生意外遇到的危險,這個世界的賀南鳶不一定就會遇到。
可既然我知道有這種可能性,總是要規避一些風險的。反正米大友自己就是做工程的,修路這種活兒他專業對口,也不為難他。
修個十年,總可以把厝岩崧的路修得沒那麽糟糕了吧?
米大友做生意有點小迷信,覺得賺越多,就要捐越多,但捐給誰,捐哪個項目他都是無所謂的,加上是我開口,只是略作猶豫便說自己會去了解了解。
話沒說滿,不過九成九是成了。
第三件事,也是這三件裏分量最重的——我下定決定,要跟賀南鳶攤牌了。
我找了個時間,将手機裏記錄下來的關于超能力和那些平行宇宙的事整理好全都打印了出來,還搞了個《為了活下去,我都做了哪些事》這種非常有标題黨嫌疑的文名作為封面。
一萬多字,打了十幾頁紙。因為字比較大,打印店的老板看到我的封面加上裏面的內容,以為我在寫小說,裝訂好遞給我的時候還勸了我句:“現在都不流行這種了,你要寫爽文,升級打怪,科幻不行的。”
我急急奪過《為了活》,付了錢轉身就跑,一路跑一路在腳下摳出了一座萬裏長城。
周日的下午,賀南鳶和族人們去打籃球還沒回來。我不斷調整着桌面上那疊A4紙的位置,以确保賀南鳶一走近就能看到它。
終于,在确定它已經完美無缺後,我坐回自己的椅子,靜靜等待着審判的到來。
無論是結束還是繼續,我都尊重賀南鳶的選擇。
要是他最後選擇分手,那就像一開始說的,退回到朋友關系,以後都默默祝福他好了。
我能放下莫雅,就能放下他。
我懷着這樣天真的想法,一度以為那是件很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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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悖論就是,通過“你沒法回到過去殺死自己的祖母”這件事來論證歷史是不可能被改變的。如果可以改變,你回到過去能夠殺死你的祖母,那你就不會出生。不存在的人又怎麽能回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