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在人間
山高水長,後會無期。
你一勺我一勺分食完西瓜, 白玉悄悄把金勺昧了下來。
“外面的空氣好,我扶你到外面吹吹風。”
白玉說罷,自顧自地牽起幽篁的手, 十指相扣。
幽篁的指腹像砂紙,幹燥粗粝。白玉記得昨日他撫摸額頭的觸感,特別的安心舒服。
像發現什麽好玩的東西,白玉用拇指肚磨蹭幽篁的指腹, 一下又一下, 玩得不亦樂乎。
手驟然被甩開。
“放肆。”
幽篁滿面羞紅,語氣兇狠,但肉眼可見的緊張, 不安地吞咽喉結,拳頭握得很緊, 像炸毛的貓咪。
這股緊張羞怯的氛圍也傳染了白玉。
他也無措起來,紅着耳尖道歉:“對不起,我孟浪了。”
“下不為例。”
幽篁撇過頭,快步離開,額頭咚地一聲磕在艙門。
“欸……”白玉關懷的話未說出口, 幽篁直接瞬移消失。
他啞然失笑, 古人含蓄,他不能表現得太急色。
船在傍晚時分停靠到崇靈島, 海族和外族交流互市的地方。人妖魔海四族人民皆可以在此看到。
相較于魔族的狠厲貪婪,人族的古板執拗, 妖族的肆意妄為, 海族人平和友善, 在四族中從不主動招惹任何一方勢力, 因此與各族人關系都很友好。
當然, 海族與其他三族的生活習性有很大的差別,又擁有數不盡的海中兇獸,其他三族想要攻打海族,比登天還難。
島上雨林茂密,榕樹虬曲盤結的樹根拔地而起,形成一座座店鋪。半入海水的櫃桌上擺放琳琅滿目的特産,櫃臺後面往往站着或人頭魚身,或魚頭人身的海族人。
盤石崎岖,樹根錯落,路極難走。幽篁腳下踉跄,白玉立刻去扶。
手心相接,白玉趕緊松開手,心情像小時候吃過的跳跳糖,甜甜的,還有點小刺激。
幽篁抿唇,小白是不是生氣了?
還沒走幾步,幽篁直接摔進白玉的懷裏。
哎呀,哎呀呀呀……這可是你主動送上門的,怪不得我。
白玉順手攬住腰,将人往自己身上靠了靠,又把手臂拽到肩膀上,小聲哄道:“路難走,我架着你。”
幽篁:中學男生表示哥倆好的走路姿勢,在古代着實異類了些。
時不時便有人将目光投向他們,幽篁有些遭不住。
他放下手臂,握緊了白玉的手。
不是十指緊扣,白玉有一丢丢失望。
但被大掌包裹的感覺也不錯,白玉嘴角翹起,樂呵呵傻笑。
倆人別別扭扭,又不容他人介入的情侶結界,看得晴風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看向走在最前面、眼神警惕戒備的巫勻,晴風湊上前道:“哥,我們也牽手吧。”
巫勻看傻子似的瞥他一眼。
四人行至一家旅店,老板臉有魚鱗,臉頰兩處幾條縫隙,上下張合着呼吸。
“沒有上房,只有下房。”
巫勻亦不糾結,交上靈石:“兩間下房。”
四人拿到靈力門號牌,順着樹根樓梯往下走,突然間沒入一片海域。
房間被海洋包裹,由藍色結界隔離,五顏六色的魚在外面成群結隊地穿梭,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海景房。
白玉興奮地趴在結界上,眼睛冒光地看着自由自在的魚兒。
“這也太神奇了。”
晴風笑道:“沒見識。”
背後突然傳來駭人的冷意,晴風寒毛豎立,回頭便見魔尊大人好像在「看」自己。
他登時害怕地捂住了嘴。
巫勻道:“屬下從三千門祀祠內偷來了聞陌的魂牌,利用魂牌的牽引,便能找到聞陌。白日人員嘈雜,子時一刻,再行動。請魔尊大人好好休息。”
說罷,巫勻拽住晴風走出結界,沒入海裏。
“他們人呢?”白玉湊到幽篁耳邊問道。
幽篁耳尖動了動,道:“號牌自動帶他們去自己房間。”
白玉繼續咬耳朵,八卦道:“巫勻晴風是親兄弟嗎?我怎麽感覺他們是一對呢……”
他的唇時不時蹭過耳廓,幽篁注意力全在上面,哪裏聽得到白玉在說什麽。
他難耐地嗯一聲,心想,小白在明目張膽地勾引,絕不能再容忍。
“真的啊!”
高八度的音調,震得幽篁腦袋嗡嗡作響。
他迷茫道:“什麽?”
白玉不滿幽篁的敷衍,雙手板正他躲避的腦袋,問道:“巫勻和晴風是不是一對小情侶,小夫妻?”
話音剛落,屁股下的硬床板忽然閃過一道藍光,變成柔軟波動的水床。幽篁只覺手下一滑,兩人直接由坐變躺,白玉把他摁倒在身下。
熾亮的光變暗,泛起昏暗迤逦的色彩,暧昧無比。
海景房突然變成情趣酒店,還是聲控一鍵換裝,白玉驚嘆于海族絕佳的經商頭腦。
真他娘的是人才!
氛圍都烘到這了,不做點什麽,似乎都對不起房間設計。
白玉雙眼一眯,低頭看幽篁。猶如煮熟的螃蟹,臉紅得可以煎雞蛋了。
低頭親在嘴唇上,軟糯糯的。
下一秒,被幽篁猛地推倒在地。
“混賬!”
“狐貍你膽大包天!”
白玉看向怒不可遏的幽篁,腦子忽的空白。
“你知道我是狐貍?”
幽篁嘴角繃直不語。
白玉爬起身,惱火得很:“你一直不拆穿,看我演,很開心嗎?”
幽篁沉默不語。
“我親你,你為什麽推我?你不喜歡我嗎?”
白玉摁下心底的怒意,直白問道。
幽篁冷漠開口:“你是我的靈寵而已,想的太多,可笑!”
“你去死!”
白玉徹底怒了,搞半天原來是自己自作多情。
他轉身,毅然走出結界。下一秒,重新出現在房間。
“操!我為什麽出不去?”白玉氣得跺腳。
幽篁有一瞬間的慌張,但很快恢複鎮定。有魂記在,白玉無論在何處,他都能知道。
與其讓小白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如現在就劃清兩人的關系,他不過是自己的靈寵而已。
只不過他沒想到小白那麽抗拒抵觸,幽篁心底湧現出難以言喻的焦躁懊悔。
定是挑明時機太過倉促,想好的說辭也完全沒派上用場,才令他如此不安。
幽篁穩住焦躁的情緒,不疾不徐地解釋:“號牌被巫勻拿走了,你出不去。”
白玉尋了離幽篁最遠的角落坐下,忿忿摳手腕的佛珠。
他怕一開口,就想砸爆幽篁的狗頭。
哪有給靈寵下魂記的?幽篁真他麽是個變态。
冷靜,冷靜,我要冷靜,我打不過他,我要冷靜。
細細一想,就以幽篁冷酷殘忍的性格,怎麽可能喜歡一條狐貍?
對啊,他明知自己是他的靈寵,怎麽可能喜歡。自己僅僅是被巫勻的那句「魂記用在道侶間」給忽悠了。
白玉暗罵自己自作多情,如幽篁說得那般「可笑」。
不喜歡幽篁,簡直不要太美好!
不用卷入人魔大戰的紛争,在幽篁這個大反派身邊那麽危險,不如快快樂樂四處游玩。
這不挺好嗎?挺好的。
白玉內心反反複複說服自己,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平靜下來。
幽篁端坐在床邊,沉默籠罩于整個房間,時間被無限拉長,他想要調息,靈氣卻淩亂得不聽指派。
白玉恢複如常,主動搭話:“對不起哈,是我誤會了。那啥,你沒事幹嘛給我種魂記?”
膝蓋處的衣服被握得滿是褶皺,寬袖下的手運起靈力,不動聲響地撫平。
幽篁悄悄舒了口氣,白玉能冷靜下來,很好。
“我說過魂記可以讓你無處可逃。”
“操!”
白玉低罵一聲,實在理解不了幽篁的腦回路。
算了,我幹嘛要計較這個。
白玉換了個舒适的坐姿,腿部伸直,背倚很有彈性的結界上,用盡量平和的語氣說道:“魔尊,我們打個商量呗。你看我也算救你一命,俗話說的好,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其實呢,我是個心性懶散的野狐……”
“白率歌是你的真名嗎?”幽篁突然出聲打斷他的話。
“白玉。”
“白……哪個玉?”
“君子如玉的玉。”
“白玉……誰給你起的名字?”
“我他麽自己起的!”
白玉終于暴走,我在給你聊我的人身自由,你特麽在糾結我到底叫不叫帥哥。
幽篁面露無措。
白玉緩了緩情緒,道:“其實,我覺得吧……魔尊大人,你有你的大事業要做,而我呢,只是條靈力低微的野狐貍。不如,嗯……你解除魂記,我繼續做我的野狐貍,我們從此山高水長,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