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千門
他命運的背後果然有推手。
就在此時, 一團靈力先于白玉向聞陌襲去，被寧珏及時擋住。
“父親！”寧珏既畏懼又憤怒地喊道。
寧門主滿面嚴肅：“珏兒，我說過多少次不要與聞陌混在一起, 你偏不聽！竟然用心頭血鑄藥，你想過自己的身體狀況嗎？你會死的！”
寧珏看了眼聞陌，堅持道：“我失去心頭血，不一定會死。但我不救聞陌, 他一定會死！我不可能讓他死！”
聞陌頗為動容：“小珏……”
“你休要裝作深情！”寧門主嫌惡地瞥一眼聞陌, 痛心疾首道，“珏兒，你以為聞陌這狗東西當真愛慕你？洗靈丹的藥方根本不是丹門弟子無意得到, 而是聞陌故意讓人送來給你！他知曉洗靈丹要以純木靈根修士的心頭血做藥引，除了你誰還會那麽傻？他在利用你！”
寧珏如流水落葉, 柔弱的身軀恍惚搖晃。
他問道：“你當真在利用我嗎？”
聞陌天生一副好皮相，桃花眼深情款款：“我們在一起數十載，我的為人你還不知曉嗎？無非是寧門主一直不願我們來往，丢出些下三濫的謊言，離間你我感情。”
“你這個無恥之徒！”
寧門主恨極, 淩冽的靈力甩去, 再次被寧珏擋住。
“父親，我相信聞陌。”寧珏道。
看戲的白玉恨鐵不成鋼地跺腳：“美人忒死心眼了！聞陌真不是東西。”
【系統涼涼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也許聞陌對小美人有幾分情誼，終究抵不過自己的性命重要。】
那廂三人仍在對峙, 寧門主揮手放出一段影像。
影像中的弟子說出收受聞陌三千靈石, 把洗靈丹藥方交予寧珏的過程。
證據一出, 寧珏的表情有所松動。
白玉長舒一口氣：“還好這個寧門主靠譜。”
寧門主繼續道：“我早已察覺出異樣, 所以寧珏一回來, 便調換了他的靈藥袋。他的手裏沒有洗靈丹，聞陌你休想再從寧珏那裏得到任何丹藥！”
聞陌溫柔似水的面容終于龜裂，一把掐住寧珏的脖頸，冷聲道：“識相的，快把洗靈丹交出來。否則別怪我對你的兒子下手無情。”
寧珏從未見過這樣的聞陌。
聞陌溫柔文雅，從未對他發過脾氣，即便寧珏煉丹不順，與他耍性子，聞陌也總是耐心安慰。
狼一下子撕開羊皮，露出陰狠貪婪的野心。
寧門主咬牙道：“你可想清楚了，放開寧珏，我可以放你離開。你若敢傷我兒分毫，我定要你魂飛魄散，死無葬身之地！”
聽此，聞陌忽而大笑出聲。
他笑得眼角溢出淚花，仿佛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笑到不能自己，手上越發用力地掐住寧珏。
寧珏呼吸困難，無助地扒着他的手，痛苦道：“聞陌你為何要騙我？”
聞陌笑聲頓了頓，手指撫上寧珏如羊脂玉般的面頰，輕聲道：“因為你的父親才是最卑鄙無恥的小人！”
他望向寧門主，目光像啐了毒，無時無刻不想置他于死地。
“你的好父親，丹門的門主大人，救下無數病重的弟子，擁有懸壺濟世的好名聲，實際上人面獸心！三千門最初不過是個很小的門派，弟子連築基都困難。
然而就是你的好父親，研制出一種母子蠱蟲。他們将子蠱喂給門內弟子，一旦弟子死去，他的屍體便會在蠱蟲的作用下回到母蠱身邊，化為母蠱的養料。不僅是身體，靈魂也會被母蠱啃噬幹淨，一丁點不留。
我的父親圓寂後，便是這樣被利用殆盡！我如何能不恨？”
寧珏被聞陌的說法吓白了臉。
“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寧珏不相信有人會如此惡毒，連死去的遺體和靈魂都不放過。
為什麽？他也想問為什麽！
從頭到尾，無論是接近寧珏，與之相好，還是經營十載，奪得滅世魔尊的金丹。
他所求的不過是能夠活着而已，不對，甚至不用活着，只求死後能夠得到安息。
為什麽連這點期望都如此艱難？
聞陌劇烈地咳嗽，嘴角溢出血跡，被他毫不在意地抹掉。
丹田割裂得厲害，若沒有洗靈丹，他怕是活不過幾日了。聞陌想，他也曾像寧珏那般單純，相信世間一切的美好，到頭來卻只感覺到無盡的惡心和恐懼。
他看向天真的寧珏，嘴角揚起一抹癫狂的笑意：“為什麽？這可就要問你的好父親。”
寧門主眼神冷酷，低聲道：“珏兒，你莫要相信他，他是個瘋子。”
白玉亦聽得寒毛顫栗，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冷意。
聞陌繼續道：“寧門主不敢說，容賢侄替您說了。千劍宗、佛門等大宗門把持絕大多數靈脈，能分到各小門派的靈脈微乎其微。修真者那麽多，靈力那麽少，怎麽夠分呢。
有的門派拼命厮殺，搶奪他人，有的門派幹脆入世，做起普通人的買賣。
而寧門主所研制母蠱可以把身體和靈魂殘留的靈力重新收集吐出，就像蠶吐絲一樣。養料越多，絲便越多，最後織成華美的錦袍，成就門派的靈力興盛。
所以三千門不停地收徒，無論好壞。他們想要的是人嗎？他們想要的是死屍和靈魂。
凡入三千門皆會被暗中下子蠱。活着為門派盡心盡力，死了也要被門派碎骨吸魂。當然，如果靈力不夠的話，門主也不介意私自處理掉一批。
我們哪裏是人？我們只是便宜又好用的柴料而已……”
“夠了！”
寧門主大喝一聲，突然發動攻擊，靈力夾雜着無數淬毒的暗針，天女散花般向聞陌而去，絲毫沒有顧及寧珏的死活。
聞陌下意識把寧珏裹在懷裏，築起金氣交織的結界，迅速往後撤離。寧門主怎能容他脫逃，周遭樹枝飛速生長，阻擋去路。
聞陌推開寧珏，兩人纏鬥不休。
白玉心焦地握拳，一時竟不知道該不該出手。畢竟兩人都不是東西，幫誰都覺得惡心。
腰被人從後抱住，後背貼進溫暖結實的胸膛。
幽篁的唇擦過他的耳廓，柔聲道：“後退，小心毒。”
白玉高懸的心終于落地，兩人往後飛退，避免波及。
“你什麽時候來的？”白玉邊問，眼睛邊盯着遠處的戰況，可不能讓聞陌跑了。
幽篁道：“聞陌剛到，我便有所察覺。”
“那你遲遲不現身？”白玉嘟囔道。
幽篁沉默不語，他換衣服花了些時間。
“糟糕！聞陌好像遛了，我們趕緊追。”白玉握住幽篁的手，着急說道。
幽篁莞爾：“那麽擔心我？”
“什麽時候還想着調情？”白玉拉住幽篁，悄悄跟上。
幽篁一口氣哽在喉嚨，出不來回不去。他哪裏有調情？不過順口一說而已。
——
聞陌是金丹巅峰的修士，比寧珏他爹高出一個小境界。逃脫追殺後，躲在懸崖底下的石塊後面，狼狽地咳嗽。
“師父，好久不見。”幽篁不疾不徐地說道。
聞陌擡頭，才一年時間，幽篁的氣質完全變了模樣，從一頭幼獸成長為真正的野獸之王，冷漠、強大、居高臨下。
他低笑出聲：“果然是滅世魔子，被剜金丹還能活得更好。哈哈哈……天道注定，真是奇妙。”
再見聞陌，幽篁以為會恨不得将人抽筋扒皮，讓他也嘗嘗被活生生剜去金丹的痛楚。
而事實上，幽篁分外平和，甚至生不出半點的怒氣。
許是他重生回來，隔了數百年的光陰，早已淡忘，許是看到聞陌為了活而苦苦掙紮，竟也生出點同病相憐的意味，許是他身側站了位比他還憤慨的小狐貍，讓他忍俊不禁……
“混蛋！快把金丹還給幽篁！”白玉憤怒得小臉通紅，一撮撮的幽藍火焰圍繞着他撲哧撲哧地亮。
氣到冒火了呢，幽篁甚覺有趣。原來小白還能氣到這等程度。
聞陌背倚石塊，神情不見驚慌，反而有幾分輕松肆意。
他低低咳嗽，慢慢道：“我知道早晚會有這麽一天。”
十年相處，聞陌了解幽篁：安靜善良柔和，卻又拼命壓抑着痛楚。
一座久未噴發的活火山，表面綠樹如蔭、鳥語花香，其實內裏早已滾燙着熾熱的岩漿，一旦噴發定當毀滅所有，包括他自己。
聞陌心想，父母都被殺了，為何還要苦苦保持善良？
幽篁越是向善，聞陌越是讨厭他，越是對他好。
教導他修煉，教導他讀書學習，為他準備一日三餐……如同父親對兒子般照料。
讓他感受到愛意，然後狠狠背叛，用極盡惡毒的話咒罵他，讓他帶着無盡的怨恨死去。聞陌快慰不已。
當幽篁沒有死，成為魔尊的消息傳來，聞陌惶恐難安。當察覺到有魔族人跟蹤他，聞陌想到個絕妙的辦法：利用魂牌将人引到粉紅珊瑚海。幻境的美好足以摧毀現實的幽篁。
沒想到仍就失敗了。
到底是預言的滅世者，無論如何也死不掉。
而他，無論如何掙紮，還是不得善終。
這就是天命吧。
“你為何從一開始就知曉我真實身份？”幽篁眯眼問道。他在三千門隐姓埋名的十年，謹慎小心，絕不可能暴露。
聞陌道：“有人告訴了我。是他把昏迷的你送到了我這裏。是他告訴我滅世魔子的靈力可以殺死蠱蟲。”
“但是他騙了你。我的金丹不能殺死蠱蟲，你吸收不了它，弄得自己生不如死！”
幽篁輕笑，袖下的手用力緊握，緊到骨頭咔咔作響。
他命運的背後果然有推手。上天對他不薄，讓他重生回來，定教那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是。那人騙了我，他要我教導你，背叛你，殺了你。”
聞陌神情愉悅道，“你想知道他是誰嗎？”
幽篁臉色微沉：“你的命在我手裏。”
“不不不。”
聞陌輕輕搖晃食指，“我的命不在你的手裏，在蠱蟲手裏。只要你殺了母蠱，解放我的靈魂，我會告訴你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