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璟禮娶了一個好媳婦。”

畢業以後, 楚煙果然忙了起來,開始大量接外出的翻譯活,她沒有和同學一樣去大公司或者考研出國, 她人生追求不高,能養活自己、自由不受限就好。哦, 現在還要加上一個陳璟禮,能夠養活她和陳璟禮就可以了。所以最近兩個月她接的活很多, 但考慮到陳璟禮的身體情況, 大部分工作都是白天出去晚上回來。還是提前準備好午飯,晚上給他點外賣, 或者等她回來一起吃。

楚煙還教了陳璟禮怎麽泡泡面, 因為偶爾有突發情況, 她臨時要出門, 回來的時間也不确定, 就讓陳璟禮吃泡面,或者給他買了很多餅幹面包,讓他臨時充饑。陳璟禮從來不說什麽,楚煙突然要出門,他就老實地啃餅幹、喝牛奶,乖乖地在家等她。

楚煙時常有種老母親出門掙錢,兒子一個人在家孤苦無依的錯覺。楚煙被自己想法雷得不行, 好在陳璟禮雖然乖巧, 倒也沒因為這些事對她表現出可憐, 只是她每次回來, 對方都很開心, 直到睡覺前都要跟在身後。楚煙偶爾會陪陳璟禮看會電視, 或者給他講一下工作上的事, 看看她外出拍的照片,生活倒也其樂融融。

忙了近兩個月,楚煙感覺可以歇一下了,所以接的都是不急的活,報酬也低。她不是很在乎,本來是想休息一段時間,想了想還是保持工作,不讓大腦完全休息。

時間空了以後,她開始考慮找陳正祥了解陳璟禮的病情,讓傭人傳了話以後,她以為至少要好幾天才能見到陳正祥,沒想到當天晚上傭人就來通知她去主樓了。

楚煙有點意外,對陳璟禮簡單叮囑了兩句便走了。

此時是晚上八點,吃過晚飯的時間。楚煙不知道陳正祥是刻意選的這個時間,還是只有這個時間有空。楚煙覺得是後者,陳正祥雖然城府深,倒也不至于和她一個無關緊要的晚輩耍這種心眼,不是他多磊落,而是這種人慣有的傲慢,誰會在意路邊的螞蟻呢?

對陳正祥來說,她和陳璟禮現在都是路邊的小螞蟻吧,随便踩一腳就死了。

楚煙自嘲完畢,跟着傭人進了主樓。

偏廳裏,陳正祥和妻子于曼正在喝茶,沒有看到他們的一雙兒女。

楚煙自然地和他們問好,在空的位置上坐下,傭人端上清茶,楚煙接過來,放在手邊沒有喝。

于曼笑容溫和,陳正祥态度和之前一樣,不冷淡也不熱情。即使四個月沒見,他們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

當然,楚煙也表現的很自然。和兩人分別問好以後,陳正祥說:“你和璟禮最近怎麽樣?公司太忙了,沒有顧得上你們。”

楚煙微笑,“我們很好,您不用擔心。您和媽身體怎麽樣?公司再忙也要注意身體。”

于曼接話,語氣無奈:“關于工作和健康,我和你爸爸也說了很多遍,他不聽,上個月剛進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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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煙面露關心:“您身體怎麽了?嚴重嗎?”

陳正祥搖頭,說:“只是小感冒,住了幾天院就回來了,沒事。”

楚煙松了一口氣,勸道:“您真的要保重身體。”

陳正祥點頭,态度還算溫和,“嗯。”

楚煙喝了口茶,幾人又寒暄了一會,陳正祥突然道:“是出了什麽事?還是璟禮有什麽事?”

他認為楚煙是有事情求他,無外乎是工作或金錢上有困難。

楚煙禮貌地笑了笑,說:“我想了解一下璟禮的病情,他的腦袋……是怎麽受的傷,現在裏面還有損傷嗎?”

陳正祥似是意外,但表情維持的很好,幾乎沒有變化,倒是于曼,楚煙看到她端茶的手似乎抖了一下,但臉上是和陳正祥一致的意外。

楚煙挑了挑眉,收回目光,看向陳正祥。

陳正祥回憶了一番,說:“車禍,對面司機酒駕,當時就被拘留了,現在大概還沒出獄。璟禮的大腦的确受過傷,做了手術,但過程很順利,恢複情況也良好,出院時醫生診斷并沒有生理上的病症。”

意思就是陳璟禮的大腦沒有任何問題。

楚煙皺了皺眉:“那他現在……”

陳正祥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沉聲說:“我找了國內外的專家給他會診,找不出導致他現在病情的原因。最後推測是可能心理上的問題,創傷後應激障礙。”

“創傷後應激障礙?”楚煙驚訝,這就是大衆常說的PTSD,是一種很嚴重的心理病症。

但陳璟禮怎麽會得這種心理疾病?楚煙相信一個人的面相不會騙人,雖然陳璟禮時常傻笑,但她還是覺得對方是一個心智非常堅定的人,而且在這樣的家庭長大,有陳正祥這樣的父親,陳璟禮不像是會心理脆弱的人。

或許她對真實的陳璟禮并不了解……楚煙在心裏分析情況。

陳正祥手指敲擊扶手的動作快了些,又莫名放慢。楚煙不動聲色地觀察,清楚這些動作可以表現出主人真實心裏想法和情緒。

陳正祥此時內心并不平靜?楚煙眉心皺得更緊。

陳正祥緩緩開口:“看過很多心理醫生,效果不顯著。”

果然……

楚煙沒隐藏好眼裏的失望——也就是說,針對陳璟禮目前的病情,沒有任何可行的治療方法。

楚煙倒是相信陳正祥沒有撒謊,她對陳正祥的感覺很奇怪,一方面他對陳璟禮在陳家的遭遇視若無睹,這樣的冷漠讓楚煙覺得他和其他人沒差別,另一方面卻又對她了解陳璟禮病情有問必答,态度平和自然,從微表情和小動作來看,十分坦然,說話時也沒有任何猶豫,這代表他說的都是實話。

反觀陳璟禮的後媽于曼,中途插了好幾次話,在詢問要不要續茶,又讓傭人端來果盤和甜點。陳正祥對此倒是沒什麽不滿,搖了搖頭便繼續說。

楚煙饒有興致地觀察于曼,她覺得這才是她來了解陳璟禮病情,陳家人應該有的反應。

楚煙覺得他們應該都不想陳璟禮恢複正常吧?或許陳正祥不一定?

難說……

楚煙點了下頭,說:“我可以看一下璟禮的病例嗎?”

陳正祥微微驚訝:“病例?”

于曼接話:“煙煙你懂醫學呀?看的懂病例嗎?”

楚煙笑了笑,“我外公去世前是醫生,我幼年時時常去醫院探望他,耳濡目染也懂一點。”

于曼也笑了一下,擡手想整理了一下耳邊的頭發,然而楚煙卻看到她的長發是盤起來的,額頭和鬓角都很幹淨,沒有頭發。

陳正祥點頭,對于曼說:“你去我書房把璟禮的病例拿下來。”

于曼站起來,問:“放在哪裏呀?時間太久了我記不清了。”

“書架最底下一層。”陳正祥淡淡道。

于曼嗔道:“你書架那麽大,那麽多書,我怎麽找嘛……”

陳正祥擡了下手,讓一個年齡大的傭人陪她去,對方在陳家工作了很久,對他書房的構造的确比于曼熟悉。

于曼表情未變,無奈道:“好吧好吧,那你們多等一會哦。”

說完就和傭人上樓了,楚煙本來覺得她和陳正祥應該沉默的應對等待的時間,但陳正祥還是開口平靜地和她聊天,當然,大部分是圍繞陳璟禮的。這讓楚煙心裏對他的感覺越發怪異。

陳正祥對陳璟禮到底是什麽想法?最開始她以為是完全放棄,今晚她又感覺好像不是?很矛盾。

于曼說是要等很久,但最多也就用了五分鐘,她就和傭人下來了。陳璟禮出事後的病例和診療資料都放在一個文件袋裏,于曼把文件袋打開,将裏面的資料拿出來給楚煙。

楚煙看了看,和陳正祥說的相差無幾,醫生也大多是行業內的頂尖——陳正祥的确曾經為陳璟禮很盡心的治療過,可惜結果不好。

楚煙把病例放回去,想了想,說:“我可以帶璟禮去醫院看看嗎?我外公在世時有幾個朋友,是腦科的專家,或許有方法治好他。”

陳正祥還沒說話,于曼就說:“我們當時也找了很多醫生,請了國外的專家會診,吃藥住院,治療了很長時間——”

于曼看了看陳正祥,陳正祥手指又輕敲扶手,沒什麽表情。

于曼繼續委婉地說:“璟禮現在的情況可能和車禍受了刺激有關,出門或許會加重他的病情……”

陳正祥嗯了一聲,緩緩道:“的确是看過很多醫生,璟禮現在不适合出門,不用帶他去醫院折騰了。”

楚煙也理解,他們給陳璟禮請的國內外專家大概比她認識的醫生技術好很多,不相信她也正常。至于是不相信還是其他的原因不同意她帶陳璟禮看醫生,也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不過楚煙剛才看過病例,陳璟禮的情況和陳正祥描述的一樣,頭部CT那裏可以清楚看到當時的他大腦損傷已經完全恢複,目前來看的确有很大可能是心理原因造成的。但楚煙還是覺得和車禍時受了刺激無關,但她來的太晚,陳璟禮已經出事兩年了,她有心幫忙,現在看來希望也很渺茫,想治療更是無從下手。

楚煙思考了幾秒後,說:“您說的對,是我唐突了,還是您和媽想的周到。”

于曼再次捋了捋頭發,楚煙盯着她的鬓角,于曼指甲不小心勾了一縷頭發下來,楚煙險些沒忍住笑出來。

于曼放下手,柔聲說:“璟禮也是我的孩子,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們都很着急,也很擔心。但擔心沒有用,璟禮雖然目前失去了記憶,但至少身體健康……我們對他最大的期望就是平安健康,不要再發生任何意外了。”

“陳家可以養他一輩子,就是委屈你了。”于曼神色歉意。

楚煙不卑不亢:“璟禮很好,我也希望他可以平安健康,不再發生意外。我和您的想法一樣,不過既然是心理原因造成的,說不定璟禮哪天就突然就恢複了。”

于曼:“是呀,至少心理醫生也說,這種情況如果各種治療都沒有用,那就盡量不要刺激他,還是有很大的可能恢複正常的。”

楚煙點頭,起身告辭:“時間不早了,我不打擾爸媽了,先回去了。”

陳正祥嗯了一聲,于曼送她到門口,溫聲叮囑:“路上小心。”

“好的。”楚煙笑了笑,迎着月光往她和陳璟禮的小樓走。

于曼站在門口看她的背影,過了許久都沒動。已經快十月了,她還是穿着一身露肩長裙,溫婉高貴。

方才和她一起去找病例的傭人為她披上披肩,說:“太太進屋吧,晚上溫度低,風涼。”

“璟禮娶了一個好媳婦。”于曼似是感慨,攏了攏披肩,和她一起進去了。

偏廳裏陳正祥已經不在了,只剩桌子上喝了一半的茶。陳璟禮的病例還放在桌子上,于曼拿起來看了看,重新放回去,帶着去書房找陳正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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