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難得的機會, 等你《長夜》正式播出的時候,程這波熱度,剛好能打下新戲的宣傳。”
“你可別給我掉鏈子啊, 這可是衛導的邀約, 正兒八經要去送去拿獎的片,真是撿了狗屎運了你今年。”
毛姐絮絮叨叨,激動得手舞足蹈,生怕溫淑不答應,作勢還要扯一把鹹魚躺在沙發上玩游戲的人。
也不怪毛姐這麽激動。
溫淑懶懶地将手機扔到一邊, 伸出半個胳膊将旁邊茶幾上的劇本拽到面前, 幽幽地嘆了口氣。
真的很難不令人心動啊。
衛導是誰,拿獎拿到手軟的知名導演, 他上個片子距離至今已經過去三年,早就有消息透露來年衛導即将為新本子選角, 但.....溫淑想都想不到這等好事會落到自己頭上啊。
額, 畢竟她一個二線流量小花,更別說才剛剛踏入院線的門檻,《長夜》她的戲份剛殺青完, 整部片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播出來呢。
再說了,衛導可是影後甘棠的丈夫, 怎麽說都輪不到她這個小角色吧。
俗話說得好,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溫淑對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但網上流傳着“要說有沒有, 看衛導出手。”這話也不是白傳的, 衛導這新片子, 随便漏個兩分出去, 多的是人搶着接。
這是一部......愛情片。
但要單純地說愛情片又不盡然, 更準确地來說是一部關于出軌的家庭倫理片。
題材新穎又刺激,又涵蓋了衛導一貫說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感。
溫淑眯着眼忽略掉毛姐的碎碎念,再度翻開劇本。
片名也是衛導一貫的風格,一語雙關又點題——《與焉不詳》。
這個故事發生在舊時代的上海租界,女主角叫範焉,是個商戶的女兒,家裏有點小錢因為只有這一個女兒所以送去了私立中學上學,也因此認識了這知名世家陳家的小公子陳詞,兩人漸漸互生情愫。
新時代更疊無可避免,陳家表面風光可實際上在走下坡路,更別說陳家他們嫡系這一支只剩下這一個主母,陳父在一年外出時不慎染病去世,旁系族人虎視眈眈,而範家作為新崛起的工業商戶有錢卻沒聲望底蘊,若是範焉嫁過來,應該能壓一壓那些隐隐冒出來的威脅。
所以即使陳母不喜範焉,再加上她也拗不過幺兒的苦苦哀求,勉強認下了這門婚事。
陳家有名,範家有錢,底子裏的龌龊不提,表面上的婚禮卻辦得風光,兩家結親一時成為美談。
新婚夫妻恩恩愛愛,自然也度過了一段美好時光,但陳詞作為幺兒自小就被溺愛,頭上有個穩重的大哥陳渠操持家業,從來不太管家裏的事,一心撲在自己的風花雪月裏,但範焉結了婚,陳家重規矩,再加上陳母本來就不太喜歡她,想要再像以前一樣出去玩估計得挨上一頓痛批不說,怕是更會招來婆婆不喜。
于是範焉和丈夫吐槽,但陳詞口頭上安慰着,卻也不敢公然在母親眼皮底下鬧騰,只先找借口推辭着,想等母親接納範焉後再一步步來。
再說回陳家大少爺,也是個微妙的存在。他不是陳母所出,而是陳父與一丫鬟酒後所得,為了陳家顏面,丫鬟被偷偷發賣,陳渠自小養在陳母的膝下。
不是自己肚子裏出來的自然沒那麽親,陳母對他淡淡的,偏偏陳渠打小就聰明,為人溫和知禮,陳家上上下下對其贊不絕口,陳父去世的消息傳來時,族人虎視眈眈,是年幼的陳渠站了出來,硬生生扛下了家業,陳母雖然對他沒那麽親熱,但從此也算客氣,偶爾也會關心一二,陳渠同樣以禮相待,表面上看,兄友弟恭,也算和和氣氣。
這是故事的背景。
溫淑看得津津有味,不得不贊嘆這小說原作者精妙的設計。
日子看似毫無波瀾地一天天過去,陳渠負責打理家裏的産業,陳詞繼續讀書,範焉被困在後宅只能和下人們說說話,偶爾邀夫人們打打馬吊。
作為家裏獨女,範焉從小要星星還能得月亮,規矩就更別說了,範父根本就沒要求她學過,三天兩頭她就帶着家裏的小丫頭各處跑,要不是因為喜歡陳詞,也不會出嫁前學了點規矩,可這點蹩腳的禮儀在陳母面前根本上不得臺面,早飯時間總被對方陰陽怪氣地點評一二,這哪忍得了?範焉一肚子委屈,憋在心裏漸漸不爽起來。
作為兒媳,範焉手裏捏了幾家陳家的鋪子,實在悶不過,也還是能找找借口出去走兩番。
某日心血來潮帶着丫鬟出門逛街,便起了去自己鋪子裏看看的心思,她嫁過來後,因為家裏的事都是作為大哥的陳渠在管,她也沒操這份心。
好歹家裏也是商戶出身,範焉從小雖然學業不佳,但一手算賬的本事無幾,這心血來潮的一次查崗,她發現了陳渠的秘密。原來和氣都是表面,大少爺陳渠偷偷在賬上做了手腳,架空了不少財産在別的地方,怪不得陳家愈發不行了。
藏了心事範焉回到家,正巧與剛進門的陳渠打了個照面,這才注意到這位平時低調的大哥,長相其實并不比陳詞差多少,反因為周身沉穩的氣質更顯得貴重些。
再一想陳詞現在風花雪月在外混得好不快活,範焉起了叛逆的心思。兩方拉扯着互相試探,終于達成某種不可告人的交易。
溫淑翻過介紹,打開劇本的正文頁——
“範焉出了卧房。
正對樓梯口的客廳牆上挂了幅字,聽丈夫陳詞說,那是祖上得到的某個文人的親筆——“禮義廉恥”四個大字此刻映入眼底。”
這便是《與焉不詳》故事的開端了,以範焉與陳渠第一次茍合拉開整個故事的序幕。
“怎麽樣?”毛姐探過頭,推搡了她一把。
沙發不夠寬,溫淑被她這一撞差點從上面摔下來,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回道:“這也不是我想就成了的事,你跟我說實話,這本子你咋來的,是不是甘棠的人情?”
距離她離開《長夜》劇組已經半個月,而甘棠他們還沒殺青,劇組封閉,她發過去的消息遲遲沒得到回應。
甘棠對自己确實好,可這人情着實太大了。
毛姐眼珠子咕嚕轉了圈,神神秘秘壓低了聲:“說出來你不信,上次我不是出差嗎,正巧和衛導一趟航班,打了個招呼,他主動問的我。”
“問的什麽?”溫淑看着毛姐壓不住的嘴角,也是覺得有些好笑又無奈。
“問你《長夜》後的檔期。”毛姐回憶道,“本來我是這樣打算的,《長夜》滿打滿算開年完工,後期什麽的算到三月份,那估計上映就是暑假的檔期了,這期間給你接個綜藝上兩期,就可以等《長夜》上映,這時候自然有好劇本上門來任你挑。”
溫淑笑了下:“你這如意算盤打得好。”
但《長夜》這仙俠題材如今沒什麽市場,還沒什麽廣告能植入,要不是壓着原著粉和周狗的牌子,能不能上都不知道。
“你也別太想多了,衛導可不比周導要求低,能被他記住名字,肯定他自己也有考量。”毛姐畢竟帶了溫淑這麽多年,她那點小心思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幹脆替她做了決定,“後日你好好收拾下自己,別這樣一副懶死人的樣子,我帶你們去碰個頭。”
溫淑抓了把散亂的頭發,還是點了點頭。
自打《長夜》殺青後,拿了好友們幾個大紅包,她從劇組回到S市,鹹魚般地躺了幾天,不是打游戲就是逮着小夏出門逛街,過了好久優哉游哉的小日子。
表面上潇灑沒心沒肺,但她剛回來那天可把毛姐吓了一跳。
失魂落魄,情緒低落,活像誰欠了她幾百萬似的,明明劇組夥食還行卻硬生生瘦了好幾斤。
是她問了小夏才知道殺青那天差點溺水,回去後還發了兩天燒,硬瞞着沒告訴她。
溫淑不想說,毛姐也不問,給她放了幾天假。
現在來了事,美好的假期估計又要結束了。
溫淑将自己狠狠砸在沙發上,仰天長嘆一聲:“我美好的假期啊......”
客廳裏開着暖光燈,溫淑目光瞧着瞧着就神游了。自從《長夜》回來,抱着一點莫名的心裏她刻意沒聯系周文律,可誰知對方也似個木頭一樣,一條信息也沒發過來。
溫淑又氣又無語,只覺得自己在劇組的那些事仿佛是自己産生的幻覺,聊天框裏最後一句話還是那句不輕不重的“早點休息”。
停留在她離開橫店的前一天晚上。
明明互相又牽扯不清,像是打團的毛線,扯不幹淨理不明白,明明在橫店他說要重新追回她的。
就這?就一條消息都沒有?這還追?她當年追他那本事可真是半點沒學到呗?
溫淑氣短,某人是真狗,就該做一輩子單身狗。
噢,那也不一定,畢竟身邊還繞了朵解語花。
越想越暈,溫淑将劇本蓋在臉上,擋住了灑下來的燈光,暗搓搓想,行呗,不發就不發,愛咋咋。
遠在橫店的周文律也不知咋的,一連打了個噴嚏。
這地氣候到了冷的時候,張副導仿佛見了什麽樂事,調侃他:“你這,誰在挂念你嘞。”
《長夜》到了收官的時候,最重要的幾場主角戲都在這幾天,趁着天氣好最近加班加點地補拍場景,周文律這幾天忙得暈頭轉向,手機都沒怎麽摸,聽了張導這話心情似乎好了些,從大監視器裏擡頭,難得笑着回道:“最好是這樣。”
“啧啧啧。”張副導點了根煙,“可別不信老人言,這都是經驗之談。”
周文律看着監視器裏的畫面,甘棠飾演的女主得道,正與男主鐘長夜站在片場正中央,肩并着肩,好一對璧人,而此後後期加工,他們腳下必然是太白山巅,白雲缭繞。
他忽的想起這麽一天,他和溫淑窩在出租房裏,房間裏的吊扇嘎吱嘎吱轉動着,炎熱的夏天,窗外陽光烘烤大地,他拿着扇子不知疲倦地給躺在床上的溫淑山風。
那時溫淑眉飛色舞地正給他念:“.....風過樹梢,太白靜好。”
随後那明豔的人轉過頭往他口裏塞了塊冰西瓜,興高采烈又滿含期待:“周狗,你說要是這部小說拍出來該多好啊,這種沒有誤會沒有狗血降智劇情的雙向奔赴,真好。”
是挺好的。
周文律輕輕笑了下。
時間轉眼過去,溫淑忍着沒打游戲早睡早起養了兩天皮膚,在小夏和毛姐的雙向催促下化了個淡妝出門。
見面的地點約在本地的一家私人茶樓,毛姐給她做了功課,衛導衛鳴這人像個舊時代的公子哥,不喝酒不沾煙,也不去那些娛樂場所,要說愛好可能就喜歡喝茶下下棋。
溫淑和他是沒什麽交集的,上次《長夜》聚餐去ktv衛導提前一步接走了甘棠,不然還有可能碰個面,對他的印象,還留存在采訪和一些書刊的照片上。
畢竟是前輩,溫淑不敢怠慢,這家茶樓是鹿景家裏的産業,她打了招呼,托人從雲南帶了上好的新茶過來,早早過來候着了。
等到珠簾被撥弄開發出叮當聲,溫淑茶已經洗了三遍,擡頭瞬間,才第一次見到了這位聲名赫赫的衛導。
不似采訪報道或照片裏的西裝革履,衛導穿着厚呢子長風衣,手上還握着卷不知是書還是劇本的本冊。
外面估計風大,他鼻子有些紅,走過來卻穩當當的,渾身蠻着一股書卷氣。
溫淑站起來,禮貌地打了聲招呼:“衛導。”
“嗳,小溫。”衛導笑了下,将圍巾遞給了身後的助理,就這拉開的椅子坐了下來。
溫淑被這一聲小溫叫的有些恍惚,又想起來這位衛導比甘棠大十歲,也就是比自己将近大了兩輪,這聲小溫還真真實在。
左手邊的茶爐又咕咕冒泡了,溫淑也坐了下來,給了個眼神打發小夏去找服務員上菜,猶豫了一下正想着怎麽開口,就聽對面的人率先出聲——
“我不愛繞彎子,你既然都來了,不如直接先說說你對這本子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