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已修】 驚變

趙曳雪作為梁國的皇後,極少踏足皇極殿,被宮人引入殿中時,她覺得這裏分外陌生,仔細想想,她來到梁國六年,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待在了後宮裏,無趣而乏味。

邁過門檻時,趙曳雪的心中莫名劃過一個念頭,如今梁國沒了,她是不是就不必再困居于此了?

殿內果然如玉茗所說,大擺酒筵,所有人分坐兩側,一側是梁國的舊臣,另一側則是趙曳雪從未見過的生面孔,應該是昭國人。

李珏坐在席上,臉色蒼白,神色中透着幾分不安和緊張,朝她看過來時,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站起身,但是又忌憚着什麽,進退兩難。

昭國的将士皆在打量着趙曳雪,直白得有些肆無忌憚,待看清楚了她的面容,不少人目光中閃過驚豔之色,還有人砸了咂嘴,語氣輕浮地笑道:“果然如殿下所說,莊國的美人就是不一樣,咱們北地可養不出這樣水靈的女子。”

上座的人一直未出聲,但是他的存在感極其強烈,讓人無法忽視,趙曳雪擡起眸,朝上方望過去,昭太子穿着深色的常服,一手支着頭斜斜倚靠,左手把玩着一個酒杯,他的眉目俊美,面上雖沒什麽表情,只這樣淡淡投過來一眼,帶着隐約的威勢,讓人壓力倍增。

這麽多年過去了,時間似乎并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只是氣勢更加內斂,鋒芒也都藏了起來,就像一把劍,被收入了鞘中。

自從趙曳雪入了殿,上方的昭太子就沒有開口說過話,只把玩着手中的酒盞,就仿佛那上面雕刻的花紋多麽稀罕似的,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素來少言寡語,昭國的将士們都習慣了,只當太子不屑搭理這位梁國皇後,但是這樣漂亮的女子實在少見,讓三五大粗的漢子個個都看直了眼。

一個武将按捺不住,大咧咧地開口道:“聽聞你是莊國人,尤擅跳舞,我等今日設慶功宴,你跳一曲來,給我們助助興。”

有人笑着道:“說起來,我還從未見過莊國美人跳舞,不知你們跳起來,與昭國的舞姬有何不同。”

另一個武将一拍腦門,大着舌頭叫道:“要跳那個……你們莊國十分有名的舞,叫個什麽驚、驚湖,不對,驚鴻舞。”

他們的語氣不甚尊重,頤指氣使,帶着高高在上的蔑視,就仿佛趙曳雪只是一個尋常的舞姬伶人,供他們取樂調戲。

梁國的臣子們都氣得發抖,各個面帶憤怒,反倒是趙曳雪的反應最為平靜,因為她忽然覺得這情景有些熟悉,似乎在記憶中曾經發生過一般。

依稀在許多年前,也是在盛大的酒宴上,君臣同樂,觥籌交錯間,忽而有人笑道:臣聽聞昭國人十分喜愛角抵之戲,湛公子身為昭國皇子,想必是精通此道了,不如請湛公子一試。

衆人皆是露出興味之色,瞧起熱鬧來,過了片刻,攘攘的坐席間站起來一個少年,他穿着深色的衣袍,身量清瘦挺拔,眉目俊美,略深的煙灰色眼瞳在夜裏不太真切,整個人由內而外散發出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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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上座的帝王拱了拱手,聲音恭敬而冷淡:敢不從命。

此情此景,簡直如記憶重現,分毫不差,趙曳雪恍然回過神,與上方的昭太子對視片刻,她先垂下眼簾,優雅地略微屈膝,語氣平靜道:“敢不從命。”

在莊國,驚鴻舞是一支十分出名的舞曲,趙曳雪自然會,她不僅會跳,跳得還極其好,場上的舞姬伶人都撤下去了,樂聲幽幽響起,絲弦鼓瑟,正是一首驚鴻曲,昭國将士們的面上都或多或少露出幾分興奮來。

或許對他們而言,看曾經最尊貴的一國皇後跳舞,比看那些舞姬伶人更有意思。

趙曳雪擡起手腕,纖指如拈花,目光不經意對上了李珏,興許是因為屈辱,少年的臉色煞白,下颔骨繃起,放在桌案上的手緊緊捏起成拳,幾近顫抖,他的右手才受了一箭,傷口未愈合,因為過度用力再次迸裂開,鮮血順着手腕汩汩而下,浸透了寬大的袍袖。

他張了張口,像是要出聲,趙曳雪卻幾不可察地微微搖首,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李珏面露頹然之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兩人的交流發生在那短短一瞬,誰也沒有察覺到,除了最上方的昭太子。

北湛眼眸沉沉,如同封凍的冰湖,透着冷戾的煞氣,他捏着玉盞的手指不知不覺地收緊了,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要将那可憐的酒杯捏碎了。

場中樂聲仍在繼續,女子旋轉時,曳地的裙裾如同一朵花,冉冉盛放,飄然揮袂,如流風回雪,嫣然縱送,似驚鴻游龍,她的姿态輕盈無比,像一只輕飄飄的鳥兒,讓人疑心下一刻就要振翅遠去。

正在這時,異變陡生,只聽杯盤筷箸嘩啦啦傾瀉落地,發出接二連三的刺耳脆響,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循聲看去,只見一名梁國舊臣猛然拍案而起,朝最上方的昭太子沖過去。

他速度很快,但是昭國的将士更快,沒等他沖到半道,就被人按在了地上,那臣子奮力掙紮着,高聲嚎呼,咒罵不斷,只聽當啷一聲,一把鋒銳的匕首跌落于地,刀刃雪亮。

北湛的目光只在那匕首上停留了短短一瞬,神色平靜,深煙灰色的眸中透出幾分不屑,漠然評價道:“匹夫之勇。”

那梁國臣子滿面怒容,厲聲斥道:“狗賊子,爾等犯我河山,辱我君臣,今我不能殺你,來日自有後來者殺你!”

聞言,北湛微微眯起鳳眸,語氣低沉:“你的意思是,孤今日就不要留活口了,以免後患?”

此話一出,幾乎所有的梁國人都面色陡變,心驚膽戰起來,那被俘的梁國臣子破口大罵,無非是賊子一類的詞,北湛持着酒杯,聽得不痛不癢,面色都未曾變過,擡了擡手:“帶下去。”

那将士應了一聲,單手将那人的雙臂反縛在背後,拖起他往外走,那臣子仍在怒罵不休,路過趙曳雪時,他的目光莫名定住,語鋒一轉,忽然罵道:“莊國與我大梁有盟在先,卻拒不出兵支援,是為不義,致我大梁臣民于水火之中,是為不仁,你身為一國之後,不舍生殉國,卻要跳舞供這些狗賊子取樂,實在寡廉鮮恥!”

趙曳雪聽得他罵,神色不動,睫羽輕輕顫了顫,卻不反駁,只沉默地站在原地,倒是上方的北湛反應更大,霍然起身,疾聲厲色地喝道:“愣着做什麽?帶下去!”

那臣子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大叫一聲,突然掙開了桎梏,直沖着趙曳雪撲過去,燈火通明之中,他手中雪亮的刀刃異常清晰刺眼,所有人都驚呆了。

他的袖中竟然還藏了一把匕首!

“梓童!”

李珏猛地站起身來,他情急之下甚至忘記了更改稱呼。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白光疾射而至,只聽一聲悶響,十分精準地将那匕首擊落在地,昭太子站在上方,臉色陰沉得可怕,近乎暴怒地道:“帶下去,斬首示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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