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已修】 人為刀俎,我為……

後來發生的這些,北湛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回了馬車時,只見那個小婢女騰地站起來,驚慌地看着他,眼中帶着幾分警惕。

北湛沒理會她,徑自往屏風後走,玉茗想攔,又不敢攔,連忙先一步進去,擋在榻前,緊張道:“主子剛剛睡下。”

北湛看了一眼,女子側卧于矮榻上,她阖着眼,面容靜美,眉心卻是微微蹙起,像是在夢裏也有什麽煩心事,令她不能開懷,些微的天光自車窗外落進來,正巧将她籠在其中,光線輕淺,将她的皮膚映得白生生的,像一尊精雕細琢的美玉。

北湛上前一步,垂首俯視她,車內光線昏暗,那雙略深的煙灰色眸子沉沉的,叫人看不出其中的意味。

玉茗更緊張了,她總覺得這位昭太子是個危險的人物,正要鼓足勇氣開口時,卻聽他道:“出去。”

玉茗愣愣的:“啊?”

北湛略微轉過頭,用眼角餘光瞥了她一眼,語氣裏沒什麽情緒,重複道:“出去。”

玉茗不願意走,但是奈何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對方的氣勢實在是太強了,迫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玉茗妥協了,她一步一回頭地挪了出去,卻也不肯走遠,只守在屏風口,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身後,偷着用眼睛餘光瞟,緊緊地盯着那昭太子,以防他對主子做出什麽不利的事情來。

然而她等了半天,也不見北湛有什麽舉動,他只是看着榻上的女子,仿佛在走神,過了一會,忽然動了。

他微微傾身,伸出手去,修長的指尖像是在女子秀美臉頰擦過,然後順着下颔,落在她雪白的脖頸處,五指張開,虛虛地握住,像握着一枝柔嫩的花苞。

而他面上仍舊是沒有表情,目光沉默幽深,仿佛下一刻就要用力掐下去。

玉茗看得心驚膽戰,正在她準備沖過去的時候,北湛忽然又放開了手,直起身,也沒看她一眼,側身快步離開了。

玉茗大松一口氣,使勁咽了咽口水,看着猶在搖晃的車簾,覺得這昭太子陰晴不定,怕是腦子有什麽毛病,要記得提醒主子一聲,千萬離他遠一些。

……

休整過後,昭軍再次上路,行進速度較之前快了許多,馬車不時颠簸,不知過了多久,趙曳雪被晃醒了,她迷迷瞪瞪地睜開雙眸,看見榻邊有一個人,定睛一看,正是玉茗,她坐在地上,一手支着頭,一邊打瞌睡,腦袋如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甚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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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曳雪坐起身來,環顧四周,沒見到北湛,玉茗歪了一下頭,冷不丁醒了過來,她揉揉眼睛,道:“主子,您醒了?”

趙曳雪道:“昭太子呢?”

玉茗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道:“奴婢也不知道,您睡了後,他就走了,再沒回來過。”

她頓了頓,欲言又止,趙曳雪便道:“想說什麽?”

玉茗往馬車門口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主子,奴婢覺得這個昭太子,有點可怕……”

趙曳雪訝異道:“發生什麽事了?”

玉茗便把之前看到的情形說給她聽,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有餘悸地道:“當時可把奴婢吓死了,就怕他掐下去,真不敢想象奴婢沒在旁邊,他會做出什麽事來。”

趙曳雪聽罷,反應倒是很平靜,反過來安慰她道:“這不是沒掐麽?”

玉茗見她毫不在意的模樣,更着急了,道:“您都不害怕麽?他這樣喜怒無常,總有一日會傷害您的。”

趙曳雪卻道:“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害怕又有什麽用呢?倒不如放寬心,還能過得好一些。”

她一貫是這樣平和的性子,玉茗也沒有辦法,只好在心裏暗暗決定,以後一定要守在主子身邊,萬萬不能叫那昭太子得了逞。

就這樣,昭國大軍逆着婁江,一路北上,行軍十日,穿過了五個州府,傍晚時分,大軍在一個叫白鹿坡的地方停下來,就地安營紮寨,等天亮再繼續前行。

天色有些昏暗,只能看見影影綽綽的大片人影,還有或高或低的交談聲,士兵們說的都是大昭話,這麽些日子以來,耳濡目染之下,玉茗勉強也能聽懂些許字眼了,她捧着半罐子燒好的熱水,穿過那些士兵之間,往不遠處的帳篷而去。

走了幾步,她模模糊糊聽見有人提起趙曳雪的名號,說趙皇後如何如何……

還沒等玉茗仔細聽,那些士兵就發現了她,紛紛閉嘴,用心照不宣的眼神彼此對視,然後哄笑起來,雖然不知他們在說什麽,但絕不是好事情。

想到這裏,玉茗惡狠狠瞪他們一眼,士兵們笑得更放肆了,她用力跺了跺腳,怒氣沖沖地走了,遠遠的,還能聽見那些昭軍不懷好意的談笑。

又走了好遠,玉茗才終于到了一座營帳前,裏面已經點起燈燭,泛着昏黃的暖光,她矮身入帳,看見昭太子正坐在燈下看文書,趙曳雪在案前替他研墨。

空氣靜谧,兩人都不說話,玉茗也不敢發出聲音,輕手輕腳地過去,小聲道:“主子,奴婢打了水來了,您喝一些吧?”

趙曳雪放下墨錠,取了茶盞來,先倒了一杯,放在北湛的手邊,輕聲道:“殿下請用水。”

這已經稱得上服侍周到了,北湛放下筆,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山野間自然是沒有茶葉的,他似乎也不挑剔,趙曳雪看他慢慢地喝完了半盞,感覺到自己的袖子被玉茗輕扯了一下,便知道她有話要說。

趙曳雪想了想,向北湛說了一聲,起身帶着玉茗離開了營帳,主仆二人避着昭國士兵,到了無人處,趙曳雪輕聲道:“怎麽了?”

玉茗四下裏看了看,才壓着激動小聲道:“奴婢剛剛去打水,路上瞧見李郎了!”

自從離開京師以後,在十來日的行軍途中,趙曳雪就沒見過李珏,她暗自猜測,興許他是被人嚴密監視起來了,她和玉茗數過,在這三萬人的隊伍中,統共有二十幾輛馬車,有些裝了財帛金銀,有些則是軍中大夫和文官所用,都是遮着簾子的,一眼望去,根本不能分辨李珏在哪一輛車上。

所以玉茗才如此興奮,趙曳雪問道:“他怎麽樣了?”

玉茗想了想,道:“奴婢也只是匆匆一瞥,李郎看起來精神不太好,有些病恹恹的。”

趙曳雪微微蹙眉,玉茗又低聲問道:“奴婢還記得他的車在哪裏,娘娘要去見他嗎?”

聞言,趙曳雪略一思索,仍舊搖首,道:“如今哪怕我們見了面,也是無益,昭軍特意将我們隔開,就是不許我們見面,若是被發現,反倒會招來麻煩。”

說起這個,玉茗也是十分忿然:“您和李郎是夫妻,本該就在一處的,他們憑什麽這麽做?”

趙曳雪淡淡地道:“如今性命都握在他們手中,他們要做什麽,哪裏用得着和我們講道理?”

玉茗氣不過,只好嘀嘀咕咕把北湛與大昭都罵了一通,主仆二人又往回走,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一丈之外,誰也看不清誰,在這種情況下,若想交談,勢必要提高聲音。

才走了一段路,趙曳雪便聽見有人在議論她,言語間充滿了調笑狎昵之意,猥瑣露骨,他們壓低了聲音說太子殿下好豔福,行軍途中也有漂亮女人享用。

一個嘿然笑道:“怪不得聽人說,太子殿下前幾日還找孟大夫要了滋補的藥,啧啧啧……”

又有人調笑道:“那趙皇後生得确實漂亮,我活了這麽多年,從沒見過這樣漂亮的女人,不怪太子殿下把持不住,可別被掏空了身子。”

旁人笑他:“你這輩子才見過幾個女人?媳婦都沒有。”

那人不服氣道:“瞧不起誰?我去的窯子比你見過的女人還多。”

那幾人就着逛窯子的事情讨論起來,污言穢語,不堪入耳,趙曳雪看了看身邊的玉茗,好在她聽不懂,正在認真看腳下,嘴裏好奇問道:“那些人真能說,叽裏咕嚕也不知說個什麽勁兒,奴婢路過的時候他們就閉嘴了,奇奇怪怪的,主子,你不是懂大昭話麽,他們在說什麽?”

趙曳雪想了想,答道:“都是他們軍中的尋常事情,沒甚意思。”

玉茗信了,放過了這茬,不再追問,趙曳雪拉起她的手往前走,很快就将那些話抛在了身後,不予理會。

回了營帳時,昏黃的燈燭映入眼簾,雖然不甚明亮,但趙曳雪總算是從密不透風的黑暗中脫身出來,得以片刻喘息,如重見天日。

北湛仍舊在看奏折,頭也不擡地問道:“怎麽去了這麽久?”

趙曳雪答道:“路上黑,走得慢了。”

她說着,走上前去,在桌案便跪坐下來,拿起墨錠,繼續研墨,眼睛餘光瞥見那案上放着一塊瑩白的物事,有鴿蛋大小,圓潤光滑,似玉非玉,上面還透着一抹殷紅的色澤,形狀瞧着有些眼熟。

趙曳雪忽地想起來,那一日在馬車上,也看見了這樣東西,夾在文書間,沒等她細看,北湛便進來了,呵斥她不許亂動案上的物件。

這一次也一樣,趙曳雪仍舊沒看出來那是什麽,北湛便将它收起來了。

藏得這樣嚴實,應當是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她漫不經心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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