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已修】 會如何呢?……

深冬的湖水冰冷刺骨, 就好像有無數的尖銳冰針齊齊刺入血肉之中,要把渾身的血液都凝凍起來,北湛就仿佛完全感覺不到一般, 一個猛子紮進水裏。

因嫌寬袍大袖礙事,他索性在水中脫去了外裳, 如此一來,動作果然靈活了許多, 徑自朝前方游去,細小的珍珠發簪靜靜地躺在薄冰之上,在天光下折射出亮晶晶的光, 映入北湛的眼底, 此時此刻, 他已忘記了所有的事情, 只緊緊盯着那一枚發簪。

薄薄的冰層已經四分五裂了, 那發簪搖搖欲墜,被水波越推越遠,眼看就要滑落入湖水中時, 被一只修長的手緊緊握住, 手背已凍得青紅發紫,縱然如此,北湛仍舊死命攥緊了那一枚發簪, 像抓住了所有的希冀。

宮人們合力把太子殿下扶上了岸,有人拿來了大氅替他披上, 還有婢女拿着幹帕子替他擦拭,簇擁着他入了內殿,去見月妃娘娘。

溫暖的室內,北湛渾身濕漉漉地往下滴水, 他俊美的臉上沾着未幹的水珠,臉色青白,緊緊抿起的薄唇沒有一絲血色,他朝着月妃伸出緊握成拳的手。

因為捏得太緊了,以至于指甲和指尖都蓄了淡淡的淤血,骨節仿佛被凍住了一般,無法自如張開,最後他只能用左手一點點掰開自己的手指,攤開手心,露出那一枚小小的珍珠發簪來。

這一次,月妃終于用正眼看了他,與以往的譏諷打量截然不同,她盯着自己的兒子,道:“你倒是比他強那麽一點。”

北湛猛然握緊了那枚發簪,過了好一會,才用嘶啞的聲音問道:“不知母妃能否……把它,賞賜給兒臣?”

語氣小心翼翼,透着祈求的意味。

月妃移開視線,纖細的指尖輕輕撥弄着懷中的月琴,發出铮然輕鳴,她神色淡漠地道:“不過是一枚普通的簪子,你拿去便是。”

北湛的表情頓時變了,他怔在原地,手裏還緊緊捏着那一枚發簪,不知何時,尖銳的簪尾已刺入了手心的皮肉,流出一線殷紅的鮮血來,滴滴答答地墜落于地,打出了一朵朵細小的梅花。

幾個宮人驚呼起來,月妃的目光落在那鮮血之上,沉默片刻後,才道:“你若真想要雪尾,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兒臣答應。”

北湛答得如此之快,就好像怕她反悔一樣,月妃擡眸望向他,道:“我還沒說是什麽事情。”

北湛抿了抿唇,道:“無論是什麽,兒臣都答應母妃。”

月妃擡起手示意,貼身的婢女立即去了內間,不多時,手裏捧了一個紫檀錦盒出來,那錦盒看起來稀松平常,沒有半點奇特之處,打開來,裏面躺着一個小拇指大的白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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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湛接過來打開,從裏面倒出來一粒滾圓的藥丸,色澤如玉,散發出一股極淡的藥香,只有茱萸子大小,似乎一松手,它就會滾入地下找不見了。

北湛謹慎地問道:“這就是雪尾?”

月妃冷道:“厲山族的聖藥,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查驗一番。”

“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北湛将瓷瓶收起來,道:“多謝母妃賜藥。”

月妃望着他,目光平靜而冷淡:“不必謝我,這只是一次交易。”

北湛一頓,脊背微微繃直了些許,道:“是,不知母妃想要兒臣做什麽?”

月妃重新抱起那一把月琴,語氣随意地道:“現在還不是時候,等以後,我自然會告訴你。”

在北湛告退的時候,月妃忽然叫住他,問道:“你打算一直關着那個女人嗎?”

北湛低聲道:“兒臣不會。”

“哦,”月妃輕輕撥動着月琴的絲弦,道:“倘若她想要離開呢,或者愛上了別的人,你會怎麽辦?”

聞言,北湛的表情微變,他的嘴唇動了動,沉默良久,月妃便一直望着他,像是一定要等待他說出答案。

北湛道:“若是如此,兒臣會……”

那幾個字明明就要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都吐不出來,會如何呢?

他會再次失去她,光是想到這個可能,北湛便覺得痛如切膚,不能忍受。

拿到雪尾之後,北湛并未直接回府,而是驅車去了北大營,找到孟老大夫,将那一個小瓷瓶交給他,道:“勞煩孟老替孤驗一驗此藥的藥性。”

孟大夫遲疑道:“這藥是……”

北湛道:“乃是雪尾。”

孟大夫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把傳說中的聖藥找來了,頓時大喜過望,顧不得別的什麽,連忙把瓷瓶打開,一股清淡的藥香氣傳來,他眯眼往裏頭望了望,盡管什麽都看不見,仍舊如獲至寶,道:“老朽也只是聽說過雪尾此藥,今日親眼得見,幸甚,幸甚,殿下只消給三日時間,老朽定然不負重托。”

北湛颔首道:“那就有勞孟老了。”

他并非懷疑月妃,只是事關所愛之人的性命,北湛不敢冒這個險。

……

自從上一次趙曳雪嫌藥過于難喝之後,孟老大夫又給她換了一個方子,這藥雖然沒了那種難聞的氣味,但是喝過之後,趙曳雪便總是犯困,等她一覺睡醒,天色又擦黑了。

玉茗從外頭進來,問道:“主子餓了麽?”

趙曳雪懶懶地爬起來,道:“幾時了?”

“酉時三刻,”玉茗過來替她披上外裳,道:“該用晚膳了,主子的頭還疼嗎?”

趙曳雪搖搖頭,這幾日又是針灸又是喝藥,一時倒不怎麽疼了,她只覺得頭昏昏的,走路就好像踩在棉花堆裏一般,難受得緊。

玉茗一邊擺放碗筷,一邊想起了什麽,道:“好奇怪,這幾天——”

她忽然看了趙曳雪一眼,把才到嘴邊的話又收回去,趙曳雪不明所以,納罕道:“奇怪什麽?”

“沒什麽,”玉茗支吾着岔開話題,道:“主子,過兩天就是上元節了吧?”

趙曳雪輕輕嗯了一聲,她知道玉茗未說完的話是什麽,北湛這幾天都未曾踏足夜來軒,又或者他曾經回來過,卻沒有來這裏。

興許是他終于厭倦了這樣彼此折磨的現狀,那也很好。

玉茗替她盛湯,一邊好奇地道:“不知昭國的上元節是如何過的,他們也有燈會嗎?”

“有,”趙曳雪随口答道:“和梁國無甚區別,只不過他們會做冰燈。”

玉茗訝異道:“冰燈是什麽?冰做的燈嗎?”

趙曳雪一怔,腦海中不期然浮現一些熟悉的畫面,她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過了片刻,才捏緊了筷子,輕聲道:“嗯,是用冰雕成的花燈,比琉璃還要好看。”

玉茗頗有些神往地道:“那得有多漂亮啊。”

趙曳雪道:“你想看看嗎?我帶你去看。”

“真的嗎?”玉茗起先是十分高興,爾後想到了什麽,緊張地朝門口望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可是咱們出不去呀,主子,您是不知道,那個紫玉厲害着呢,雖然奴婢什麽都不用做,但是卻不能出夜來軒的大門一步。”

趙曳雪譏嘲地勾了勾唇角,道:“放心,到時候我自有辦法。”

到了次日,北湛依舊沒有露面,倒是孟老大夫一早就來了,放下藥箱,興沖沖地對趙曳雪道:“小娘子,今日不必針灸了。”

趙曳雪愣了愣,道:“為何?”

孟老大夫兩眼發亮,喜笑顏開地道:“老朽這裏有一味藥,治你這頭風症有奇效。”

他說着,小心翼翼地從藥箱裏取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來,小拇指高,平平無奇的樣子,從裏面倒出來一粒滾圓的小藥丸,通體瑩白,只有茱萸子大小,倘若一個不留神,掉在地上就要找不見了。

孟老大夫信誓旦旦地道:“只要服了此藥,小娘子的頭風症必然藥到病除,從此痊愈,不必受其所苦。”

趙曳雪聽着這話,總有一股江湖騙子的味兒,她看着那一粒小藥丸,遲疑道:“可您之前不是說,頭風症此生不能痊愈,只能靠針灸控制嗎?如何又能治了?”

孟老大夫輕咳一聲,忙解釋道:“非也,那是老朽沒提罷了,小娘子有所不知,這是厲山族的聖藥,世間僅此一枚了,用了八十八種奇珍藥材煉制而成,區區一個頭風症,不在話下。”

越說越誇張,就連聖藥都出來了,趙曳雪眼神仍舊有些狐疑,試探問道:“那不知要多少銀子?若是太貴了,我還是不治了……”

她所有的身家只有二百二十兩銀子,還是當初賣古畫剩下的,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房間裏的那一根金鎖鏈了,也不知孟老肯不肯要。

孟老大夫聽她在擔心這件事,頓時哭笑不得,連連擺手道:“不用銀子,不用銀子,這藥是老朽白送給姑娘的。”

那就更可疑了,趙曳雪望了望他手中捏着的小藥丸,道:“世間僅此一粒的,厲山族聖藥,白送給我?”

可憐孟老大夫一把年紀,大冬天的急得額上都冒出了汗意,他行醫問診數十年,哪裏碰到過這種事情?倒也不怪趙曳雪如此謹慎,換作任何一個人也不會平白相信天上掉餡餅。

可來時太子殿下又吩咐了,不要說出這藥的來歷,孟老大夫愁得胡子都掉了好幾根。

他铩羽而歸,只得去見了北湛,苦笑道:“說來也怪老朽,不該把這藥吹得那般神乎,小娘子倒不願受了。”

北湛張口欲言,卻又悶悶地咳嗽起來,聲音沙啞地道:“她輕易不肯承別人的情,是孤考慮不周,勞煩孟老跑一趟了。”

孟老大夫勸道:“殿下何不如實告訴她,也算是您的一番心意,興許小娘子就高興了?”

北湛微微抿起唇,語氣艱澀道:“她不會高興的。”

他對她做了那種事情,就像父皇對母妃做的那些一樣,這麽多年過去了,母妃仍舊耿耿于懷,深惡痛絕,那麽蠻蠻心裏會如何想呢?

北湛不敢深思下去,只是用力握緊了手心的小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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