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一要務是避開侍寝
想死,做夢!
虞扶蘇回想着那日小室中兩人的對話。
彼時她滿心疲憊,問他,“陛下可想好了,執意留我這個仇人之女在身邊嗎?”
他回聲雖低,卻帶着不容置喙的堅定,“你該知道的,朕從不說笑。”
将她更緊的擁入懷中,“虞扶蘇,你我之間都是天意,從多年前屏香山櫻花樹下你接住重傷倒地的我那時起,一切都已注定。”
屏香山蓮花廟。
思緒再次回到多年以前,那時,她是最順遂如意的虞家小姐,家族勢大、父兄疼愛、衣食無憂。
唯一的煩惱就是,不時會有人躲在她身後指指點點的,小的時候她不懂,後來長大了,便懂了那些指點詈罵。
她方才明白,虞家如今的權勢是以許多敵黨的生命為代價的。
她為死于虞家刀下的亡魂而難過,卻也明白,權力争奪,向來你死我活,她是虞家人,又是個女子,不能插手什麽,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月到蓮花廟祈福禱告,祈願死去的人早日投生善道。
的确,一切都是天意,如果她不去蓮花廟,不為了照顧受傷的雛鷹多留了幾日,就不會遇到他。
他見她默然不語,似在出神,在她耳邊問話道,“想什麽呢?是不是在想當年真不應該救朕,任朕死了才好?”
真的這樣想嗎?
當年,她雖救下他,可除了為他換藥時偶爾的一半句交談,他幾乎不願開口說話。
直到一天傍晚,她再次鼓勵傷好了的雛鷹試着起飛,卻失敗了,憐愛之餘,她無奈自語:“罷了,我将你帶回府中去養着。”
他卻不知何時到了她身邊,撈起雛鷹翅膀一把奪了過去。
“你這樣它永遠飛不起來!”他邊說邊大步往外走去。
她忙跟過去,親眼看着他走到峭壁邊上,把雛鷹往崖下扔去。
“它是猛禽,天生屬于遼闊天空,若要它鹂雀般檐下乞食,不如直接将他摔死。”
“便看它能不能振翅一飛,如果飛上來,便是真正的雄鷹,若飛不起來,死才是它該有的尊嚴和宿命。”
他直挺挺立在崖邊,第一次說了這麽多話,眸光深邃而幽暗地望向崖底,崖間晚風吹的他衣袖獵獵作響。
她恍惚起疑,他一番話,是不是真的在說那只鷹?
雛鷹吓得驚叫着撲閃翅膀,最後還是沒能成功,閃電一般落下崖底。
“阿鷹!”
她下意識朝前邁出一步。
手臂被拉住,猛力拽了回去,他面色沉凝,蘊着薄怒,“不要命了?”
她安全了才覺後怕,又有些失魂落魄,心裏很不是滋味,一句話沒說回了客舍。
不知他是不是後悔自己的莽撞,有些焦躁地圍着她說話,試圖哄她開懷,卻無意透露了一點信息,讓她對他的身份生了猜測懷疑。
她自然知道,父親在追殺私逃回國的六皇子。
這是她第一次面臨艱難抉擇,最後,她選擇離開屏香山,他的生死,但憑天意。
盡管那時候,她已知道,他心有淩雲志,與四皇子的無争無害不同。
最後,他果然蒼鷹展翅,一翅将虞家拍的粉骨碎身。
如果想他死,那時,她完全可以悄悄聯絡父親……
“我不想陛下死,且陛下要我活着,我也只好活着。”她輕聲回他,聲音有些無力。
他似乎大為意外,許久才幽幽道,“這麽多年,你終于說了句中聽的話。”
她貼在他懷中,包裹周身的是男性燙人的體溫,她覺得這種時候是向他開口的好時機,“陛下,答應我一件事可以嗎?”
她只管往下說,“放過我的嫂嫂和小侄女們吧,她們都是女人啊,被發賣或充妓,一生就全毀了。”
“求你!”
“你……求朕?”他攬她的手臂都有些發直。
她軟軟點頭,倦意越積越密,只想閉眼。
“你是君王,是男人,我……求你。”
“虞扶蘇,你今日當真讓朕驚異。”
他扶住她肩膀,與她拉開些距離,低首看她,眼中光影變幻,不知在想些什麽,半晌後,才貼額過來。
“朕……答應你了。”
這二十多年,生死榮辱,她第一次在人面前示弱,竭力滿足他的大男子之心和上位者的掌控之欲,終于換回令她欣喜的答複。
身上再無半分力氣,她朝後軟倒下去。
他手快的再次撈起她,讓她依偎在懷裏,搖着她道:“張口,把藥喝了。”
那日後,病情算是穩定了下來,只是依舊體虛,下不來床,每日用藥調養。
他再予恩惠,将寶瓶調回了她身邊照顧。
再次見到寶瓶那刻,虞扶蘇甚感欣慰,主仆兩個終于又到了一起。
“小姐,藥送來了。”寶瓶扶她起來,在她身後墊上一個軟枕。
虞扶蘇點頭,對送藥的婢女道:“先放下吧,我等會兒喝。”
婢女為難道:“陛下吩咐,要您趁熱喝,若放冷了……”
“好罷。”
虞扶蘇也不堅持,接過幾口飲下。
婢女滿意的端着空碗離開。
“寶瓶。”等婢女走遠,虞扶蘇喚道。
寶瓶心領神會,捧來痰盂。
虞扶蘇以指深入喉間,将方才喝下的湯藥盡數吐出在痰盂裏。
寶瓶擔憂道:“小姐,如此太傷喉胃了,且長此以往,這也不是個辦法。”
虞扶蘇道:“暫且只能如此了,拖得一時是一時吧。”
繼續留在宮中做天子的女人,又不是每日貼貼抱抱就算談情說愛了,以如今的情勢,她,絕對不願侍寝。
正如從前姑母要陛下與她早育子嗣,陛下便是能避就避,如今,她也一樣。
只有舊疾反複,每日病歪歪的,她才能避過這一關。
不過,這種小伎倆終有被拆穿不管用那一天,屆時又該怎麽辦,她暫時還想不了那麽長遠,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
皇宮栖霞亭中。
“你一大早讓那個狠心的女人把舅舅虜到皇宮來,就是為了這事?唉!可憐舅舅一大把年紀了,連個囫囵覺都睡不上!”一鳳目麗容的男子哀嚎嘆道。
帝王看着對面剛被從天香樓拉來,華衣松系,鳳眼幽怨妖嬈的男子,似是忍之又忍,終于躊躇着開口。
“元容,你說朕是不是已然沉溺,忘了從前……”
鳳目男子眯眼含笑,“小皎奴,你還和以前一樣,想的太多,可是不會快樂的哦。”
帝王似有所悟,眸中漸趨明朗清定,慢慢展顏,暖日晴光下,朱痣流豔,華色無雙。
“不錯,朕是君王,想要什麽便得到,想做什麽便去做。”
“陛下!陛下!”
就在這時,禦前總管太監魏東臨匆匆跑來。
“泰和宮那位瘋了,她瘋了!”他急急道。
“虞婉瘋了?”
鳳目男子本是懶懶歪着,聽說後難得正了正身子,眼裏有些許興味。
帝王一聽這個名字,笑意頓隐。
“虞婉,許久未曾關懷,朕的确該往泰和宮走一趟。”
“魏東臨,擺駕泰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