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翻窗
“是我。”
鄭子息吹了一個時辰的冷風,又聽鄭子岑在蘇一箬跟前炫耀了一個時辰的甲等文章,便在晚膳時分陰沉地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夜裏,丁氏端着一碗雞絲細面邁步進了鄭子息所處的書房,她生的面白如玉,體态豐腴,雖是三十多歲的人,卻半點瞧不出歲月的痕跡。
此刻的鄭子息正歪歪斜斜地靠坐在紫顫木太師椅上,眼前的梨花木案幾上堆放着幾張胡亂寫出來的大字。
筆鋒無力,字跡潦草,由此可窺見寫字之人心中的慌亂無措。
丁氏将雞絲細面擱在了案幾上,溫聲問道:“怎得晚膳一口也沒用?”
鄭子息瞥了丁氏一眼,喚了聲母親後,便道:“許是今日太熱了,沒什麽胃口。”
如今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候,如何會天熱?
丁氏懶得拆穿鄭子息拙劣的借口,只道:“這是母親親手下廚給你做的雞絲細面,一會兒餓了你再吃。”
鄭子息乖順地應下,思緒卻依舊飄忽在下午鄭子岑與蘇一箬相談甚歡的場景裏,心內依舊是憋悶難忍。
丁氏只當兒子是不滿自己為他尋的那樁婚事,便苦口婆心地勸道:“你這般擺臉子,可是為了婷兒?”
話音甫落,鄭子息劍眉蹙起,黑沉眸子裏的厭色冷凝成冰,俊朗的面容上掠過幾分不加掩飾的怒意。
丁氏倒是絲毫不懼兒子冷硬的面容,說話的語氣雖和軟無比,可話裏卻是不容置喙的強勢,“你也別怪母親逼你,婷姐兒并非只是我的內侄女,還是忠毅侯家的嫡幼女,若不是你舅舅真心看重你,怎會舍得把婷姐兒嫁到咱們鄭府來?”
鄭子息自然知曉他娶了丁阮婷會有數不勝數的好處,可這些年他只把丁阮婷視作親妹,關系雖比父親生的那幾個庶妹親近些,可卻也只能止步于此。
他幼時初讀《詩經》時,便向往裏頭“琴瑟在禦,莫不靜好”這般純摯的男女情愛。
初初知曉蘇一箬這位表妹時,他尚且只把她當做其餘的庶妹一般看待,可誰知日久天長的相處之下,他便對她生出了男女之情。
大哥是個孬種,迫不得已要娶鎮國公府的嫡女,那個眼高于頂、驕矜刁蠻的女人,便不得不辜負了蘇一箬。
這恰是他的機會。
他自小樣樣比不過大哥,也從未生出過本分要與大哥相争的心思,可如今遇上了蘇一箬,便再顧不得什麽兄友弟恭之說了。
單單是今日三弟與蘇一箬說笑幾句,自己的這顆心便似浸到了濃藥汁裏一般苦澀無比,又遑論是蘇一箬往後嫁給別人?
故鄭子息便從太師椅上站立起身,目光炯炯有神地與丁氏說道:“母親嫁給父親這些年,眼瞧着後院時不時冒出來個劉姨娘關姨娘,左一個庶女右一個庶女,很高興嗎?”
丁氏笑意微僵,随即便斂容說道:“這與你和婷姐兒的事情,沒有半點關系。”
鄭子息也意識到了自己說話逾距了些,便穩了穩心神,讨饒似地說道:“母親這些年在背地裏流的眼淚不少,皆是因着所嫁非人的緣故,可兒子對婷兒沒有半點男女之情,您若強逼着,不就是推着婷兒妹妹再入一回火坑嗎?”
鄭子息的父親從前乃是京城第一美男人,風姿綽約不說,生的那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迷倒了京裏多少貴女,連出身忠毅侯府的丁氏也不例外。
只是丁氏下嫁後,卻沒得到夫君的愛敬。
丁氏心內雖湧起些酸澀之意,可面上卻只是勾起嘴唇,戲谑一笑道:“你日日都去左清院,當我不知曉你打的什麽主意?你若是想得明白,便心甘情願地娶了婷姐兒,我再退一步讓那蘇氏做了你的妾,否則……”
丁氏話音一頓,隔了好一會兒才語氣森然地說道:“你知曉母親是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
話裏的警告意味十足。
丁氏說完這話,便狠了狠心往書房外頭走去,只獨留鄭子息在裏頭兀自沉思。
鄭子息早已習慣了丁氏這般說一不二的作風,自她與父親的婚姻名存實亡後,母親便把全部的期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
殷切、強勢、不容置喙的期望。
鄭子息站了許久,久到書房外的小厮将扇套送進來後喚了他好幾聲,他都未曾回過神來。
還是那小厮嘟囔了一聲:“表小姐怎麽會送了個扇套來?”才讓鄭子息攏回了思緒。
他眼裏的冰冷霎時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喜悅與悸動令他整個人顯得生氣勃勃,他追問道:“這是表妹送來的?”
那小厮将那墨青色的扇套遞到鄭子息眼前,恭聲答道:“是表小姐身邊的明兒送來的。”
鄭子息眼底的陰翳被雨過天霁的暖意取代,他朝着那小厮開懷一笑,再三确認道:“真是她身邊的丫鬟送來的?”
那小厮倍覺怪異,卻還是好聲好氣地答道:“二爺,再不會有錯的,奴才還和那明兒說了好一陣子話呢。”
話畢,鄭子息臉上的笑意愈發爽朗,趕忙把腰間的荷包扔到了那小厮身上,笑道:“賞你的。”
那小厮喜不自勝,立時便拿起荷包退了出去。
鄭子息這邊歡喜的不得了,從箱籠裏翻出了不少折扇,卻又不舍得這樣貿然地将“表妹的心意”用了。
另一邊二房正屋裏的丁氏也得了信兒,聽着丫鬟們細聲細語的禀告,便忍不住蹙起了柳眉罵了一聲:“沒想到那丫頭也是個不安分的。”
丫鬟連忙進言道:“二爺高興的很兒,這會兒已讓小厮們去小廚房添菜了。”
丁氏嗤笑一聲,只罵道:“三日後便是老太太的壽宴了,到那時我會讓那丫頭知曉,山雞就是山雞,永遠也飛不上枝頭變鳳凰。”
蘇一箬今日回了左清院後,因着明兒的提醒,便覺得今日自己對二表哥很是有些“不尊重”。
二表哥本是有話要對自己說的,可卻被三表弟打斷了,且他離去的時候還拉了一張好長的臭臉,連明兒瞧了都瘆得慌。
蘇一箬想,若是不與他道個歉,只怕過後他會使了壞主意欺負自己。
她便将前些日子做的扇套送去了白浪院,以期鄭子息能不生她的氣。
解決了這樁事後,蘇一箬又憶起了另一件煩憂的事兒。
老太太昨日與她說話時,挑明了要替她掌掌眼,尋個像樣的夫婿,再添上厚厚的嫁妝。
蘇一箬聽了自是感激不已,當即便落了淚。
老太太待她這般好,過幾日的六十大壽她也要多上些心才是,那繡的壽字為賀禮到底是簡薄了些,她還需再想想法子才是。
這一夜,蘇一箬靠在臨窗大炕上徹夜未眠,絞盡腦汁也未曾想出該送老太太什麽做賀禮。
要既能顯出她的心意來,又不能價值千金,着實是太難了些。
蘇一箬頗有些洩氣,若是她能多積攢下些銀子就好了,如今也不必這般捉襟見肘。
她點了盞微弱的燭火放在案幾上,正神游太虛之時,忽而聽得床榻側右方的雕窗那兒傳來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她連忙提起燭臺去瞧,卻見一個高大的黑影從窗外翻身爬進了她的屋內。
燭火搖曳,蘇一箬驚呼出聲:“你是何人?”
趙予言落地後借着影影綽綽的燭火瞥見她盡是驚恐之意的眸子,耳邊響起她冷冽的質問之聲,随即便如同被主人抓個正着的小偷一般僵在了原地。
好半晌才認命地說道:“是我。”
蘇一箬依稀辨認出了趙予言低醇的嗓音,随即她便疑惑不解地問道:“你怎得大半夜的翻窗來我房裏?”
作者有話說:
男主:大半夜的想偷偷給老婆送賀禮,但是被發現了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