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尼姑庵
“鄭心柔的下場。”
趙予言替蘇一箬塗完藥膏後, 便輕聲細語地哄着她入睡,并讓明兒及安平侯夫人送來的婢女們在一側守着她。
自己則走出了屋外,先是吩咐張啓正:“既是鬧到了臺面上, 便也不必再對安康留情了。”
話裏的森然殺意令張啓正心內一顫,他便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的意思是?”
趙予言瞥了他一眼,語氣平靜地仿佛在商讨今日的午膳, “杖斃,就用冒犯儲君的罪名。”
這便是要與林貴妃在明面上撕破臉皮的意思。
看來殿下去了江南這一趟,也不是全無收獲。
張啓正便道:“是。”
至于鄭家的那兩位小姐,趙予言思索了片刻,在留不留她們性命之間權衡了許久,最終仍是說道:“大國寺後頭似乎有座苦修的尼姑庵?”
張啓正不解其意, 便回道:“正是。”
“把她們送去。”趙予言吩咐完畢, 便又喚來了張啓正的徒弟,問道:“東宮後院可能住人?”
張啓正的徒弟小英子生性膽小些,當即便戰戰兢兢地回道:“回禀殿下, 已是……許久未曾修葺過了。”
這便是不能住人的意思了, 趙予言當下便蹙起了劍眉,臉上盡是不虞之色。
張啓正連忙踢了小英子一腳,笑着與趙予言說道:“殿下,他哪裏管過後院的事兒?雖是許久未修葺了, 可東宮的人手腳都快的很兒,不過兩三個時辰的工夫便能收拾妥當。”
這話卻是說在了趙予言心坎上,他淺露出三分笑意,便對張啓正說道:“讓人去左清院把她的東西搬來, 往後就住在東宮裏。”
張啓正連忙應是, 與小英子一齊目送着趙予言的背影離去, 眼見着他重又進屋去伴在蘇姑娘的左右。
小英子便舒出一口長氣,道:“師傅,殿下方才可吓死我了。”
張啓正卻白了一眼他,指着前方屋子小聲說道:“往後你只要伺候好了屋裏那個,便再不怕殿下惱你了。”
小英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在花廳內坐了一個時辰後,張啓正才讓人給安平侯夫人遞了信,要她将範老太太先送回鄭府去。
範老太太到底對蘇一箬有幾分憐惜,便問道:“那一箬……”
安平侯夫人笑着答道:“自是往東宮去了,老太太何必擔心?連那安康公公也沒好果子吃呢,可見殿下對蘇姑娘是上了心的。”
這話一出,範老太太還未生出什麽喜色來,一旁的鄭心柔與鄭心幽卻面色冷凝了起來,一個尚且好些,不過是微微有些怔愣。
可鄭心柔卻是怒目畢顯,身旁扶着她的丫鬟們也難逃一劫,手臂內側險些被掐的青紫一片。
她起先以為太子不過是因着蘇一箬的貌美而生了幾分憐惜之意,再不濟就是将她當成玩物一般。
誰成想太子竟會這般維護蘇一箬?莫不是要給她個良娣的位分?
思及此,鄭心柔妒恨地險些要把自己的後槽牙給咬碎。
她成了個瘸子,便是那些纨绔的落魄公子都有膽量嫌棄自己,為着給自己尋個好親事,母親已愁白了頭發。
可這蘇一箬,不但能勾走大哥、二哥的心,連太子也能着了她的道。
憑什麽?
鄭心柔面色不善,回鄭府的馬車上,範老太太雖是顧忌嫡孫女的顏面,卻也為蘇一箬打抱不平道:“那蘭花這般名貴,你們怎得這般不小心?”
鄭心幽忙道:“祖母,是我不好,沒有扶住三姐。”
鄭心柔對範老太太尚且有幾分尊敬,便聽她淚眼汪汪地說道:“祖母,自我斷了腿後便總是讓人瞧不起,方才我也是想在這麽多貴婦小姐的跟前為我們鄭家尋些面子,誰成想會好心辦壞事,都怪我這沒用的腿……”
說罷,便掩面哭泣了起來。
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到底是讓範老太太嘆了口氣,便是知曉這嫡孫女不似表面上這般乖巧亮善,因着她瘸腿毀了大半生一事,也不忍苛責。
回了鄭府後,黃氏早已在榮禧堂候着,瞧見範老太太後便笑着迎了上去,道:“母親,今日可是累了?”
又望着身後的鄭心柔,吩咐丫鬟們道:“快扶柔兒回房裏去,用熱水好好的熏一熏腿。”
範老太太權衡着要不要将花宴上的事兒說與黃氏聽,鄭心柔卻心虛地要先一步離去。
恰在這時,外頭守門的小厮們着急忙慌地跑了進來。
範老太太蹙起了眉,正要責打他們沒規矩時,卻見為首的那個小厮滿目驚惶地跪在地上,說道:“老太太,大太太,東宮……東宮來人了。”
黃氏被唬了一跳,忙扶着範老太太的胳膊,說道:“母親,東宮的人怎得會來我們府上?”
鄭心柔尚未走遠,便也被範老太太的人喚了回來。
一行人忙走進了榮禧堂,略等了片刻,東宮的總管太監張啓正便帶着不少侍衛走進了鄭府。
他待範老太太還算有禮,行禮過後便笑着說道:“殿下說,蘇姑娘這些年在鄭府多虧了老太太您的庇護,這才不至于被人生吞活剝了去,這厚禮您定要收下。”
說話時,張啓正的目光還似有似無地飄向後頭的黃氏,以及黃氏身後立着的鄭心柔與鄭心幽。
範老太太心內有愧,便不肯收張啓正遞來的禮盒,只道:“都是老身該做的。”
張啓正便笑着将禮盒打了開來,裏頭赫然裝着一盒熠熠生輝的東海明珠,應是價值千金。
“老太太不必推辭,這是殿下的謝禮,您若不收,豈不是存心要殿下心裏過不去?”張啓正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這話說的這般難聽,老太太便也只能收下。
送完禮後,張啓正便吩咐人去左清院搬行禮,又對老太太說道:“往後蘇姑娘便住在東宮了,老太太您若是想見姑娘,派人來遞個信就是了。”
範老太太心下酸澀,便笑着應了下來。
黃氏卻是怔在了原地,那一瞬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聽到了什麽?
蘇一箬要搬去東宮?
她幾時與太子扯上了關系?
張啓正對老太太的态度這般尊敬,對黃氏與鄭心柔卻是另一幅面孔,他本就生的不茍言笑,在東宮鑽營的這幾十年又養成了氣勢淩人的性子。
只是沉了臉子,黃氏便吓得身子一顫。
便聽張啓正開口說道:“殿下還說了,鄭家兩位小姐天資聰穎,心地善良,阖該去大國寺後頭的尼姑庵靜修些日子才是。”
說罷,也不等黃氏反應過來,便讓身後的護衛上前去拉住了鄭心柔與鄭心幽。
鄭心幽反應快些,先一步哭道:“公公,為何要讓我和三姐去尼姑庵?”
黃氏這才反應過來,上前一步,驚恐萬分地問道:“公公,心柔和心幽是何處得罪了殿下?為何要讓她們去尼姑庵?”
範老太太抿着嘴不說話,一雙眼兒卻牢牢地落在張啓正身上。
張啓正不為所動,只似笑非笑地反問道:“夫人說笑了,什麽得罪不得罪的?能去靜心清修可是件好事,好好養一養脾性,說不準将來還能嫁個好夫婿。”
說罷,也不敢黃氏是不是苦成了個淚人,領着護衛們就轉身離去。
鄭心柔與鄭心幽的嘴被帕子堵上,便連呼救的聲音也發不出。
黃氏這時總算意識到了女兒即将要面對的是什麽,便不顧尊榮地上前拉住了張啓正的袖子,流着淚哭求道:“公公,若是心柔有什麽得罪了殿下的地方,還請您高擡貴手,她自小便沒說過什麽委屈,如何能去那尼姑庵裏?”
範老太太不忍地移開了視線,忙讓人去攙扶起黃氏,可黃氏卻掙脫了丫鬟們伸過來的手,緊緊抓着張啓正的手不放,道:“公公,還請您替我們說說情,心柔她有腿疾,連一點冷也受不得啊。”
張啓正惱意上頭,便一把掙脫開了黃氏的手,險些把她震得倒在地上,便聽他冷聲冷氣地說道:“大太太這般吵鬧,莫非是想讓鄭家小姐不明不白地死在尼姑庵裏?如今的日子雖苦了些,可好歹還有條命在,俗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着。”
這話裏的惡意與蔑視讓黃氏心痛如絞,可她也知曉這些有權有勢的人想碾死鄭家不過如碾死一只螞蟻一般輕易。
眼前的張啓正是鐵了心地要把心柔和心柔帶走,自己再吵鬧也是于事無補,反而會讓心柔的境遇更慘痛些。
只是她不明白,為何殿下要這般對心柔?
心柔不過是個弱女子,又何曾得罪過他?
黃氏便只得失魂落魄地呆坐在地上,臉上盡是淚痕,神情頹喪又傷心。
範老太太便讓丫鬟們将她從地上扶了起來,帶回榮禧堂後,才嘆道:“你也不必哭了,是心柔自個兒要與一箬過不去,才會招來此劫。”
黃氏擡起疑惑的淚眼,眼裏竟是傷心之意。
範老太太便與她說了今日花宴發生的事兒,還将太子對蘇一箬的态度着重說了一嘴。
“只怕過幾日一箬便要成太子良娣了,你也別再鬧了,等太子氣消了,我再去一箬跟前求求情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