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舍得

距離天亮還有不到兩小時,周引讓李擎也到床上來。李擎猶豫了幾秒,然後在周引促狹的眼神中爬上床,局促得近乎同手同腳。

他剛躺下,一條胳膊就被周引拉到胸前,緊緊抱着充當抱枕。

周引湊到他頸側,端詳着他的臉色,“剛才你是不是猶豫了?你在想什麽?你不想跟我睡?”

“不是。”李擎否認得太快,轉眼就看見周引愈發上揚的嘴角,方覺察自己又被套出了真心話。

周引笑道:“你猶豫什麽?能告訴我嗎?”

李擎側躺面向周引,攢着眉頭,認真解釋:“我是怕你介意。”

“為什麽怕這個?”

“因為這是你家。”

周引恍然,“所以你有點拘謹,覺得不好意思了?”

“嗯。”

“難怪在你家也不見你這樣。”

周引垂眸低低地笑,他把頭埋到李擎的肩膀,在他的肩頭重重地咬了一口。

衣服消弭了痛覺,李擎在某些時刻會變得尤為遲鈍,尤其是在判斷周引對他的态度上,他的行為是激進的,想法是滞後的,內心總是忐忑不定。

就像現在。

周引擰起眉頭看他,李擎目光凝滞,仍摸不準周引的心思。直到周引作勢又要咬他,李擎忽然福至心靈,他問周引:“現在不管我做什麽,都是被允許的對嗎?”

周引挑了挑眉,沒承認卻也沒否認。

“因為你拒絕過我,而且這是你家,我一直擔心,不對,我一直以為……”李擎語速很快,且越發語無倫次,擔心什麽以為什麽在這種情形下根本說不清。他放棄用言語解釋,只看着周引,試圖透過黑暗描摹他臉上的每一個細節。

“如果我做什麽你都同意,那我是不是可以追你了?”李擎頓時省悟,似乎發現他和周引關系存續的另一種可能。他又重複了一遍問話,既是征詢周引的意見,更是在思考可行性。

“我是不是可以追你了?”

“不違背我們的約定,我也不用再自欺欺人,你知道我沒法把你當朋友,”李擎直勾勾地望着周引,語氣是懊惱,目光卻是熱切貪婪,“我太蠢了,我應該早一點這麽做。”

周引再也忍不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會追人嗎?”

“不試試怎麽知道。”

“好啊,那我拭目以待。”

周引笑得開懷,他松開李擎的胳膊,從側躺轉為平躺。他的眼睛很亮,眼裏波光流轉,李擎鬼使神差一般,翻身覆在周引身上,手肘支着床,完完全全占據周引的視線。

細細密密的吻落下來的時候,周引閉上雙眼,這一刻他深深地感受到自己是被珍重的,身體甚至因此愉悅得顫栗。

母親的烏托邦是過去有愛人相伴的日子,是卧室常年不改的角落,是關于未來的美好幻想。而他的烏托邦,是與李擎交鋒較量的每一分每一秒,他沒有愛人,但他有對手。

上午周引沒去上課,他計劃請半天假留在家裏照顧母親。李擎同樣沒去學校,周引故意關了鬧鐘,導致他一覺睡到九點多,硬是錯過了上午一二節課。

李擎索性也請了假,他謝絕了留下來吃午飯的邀請,打算回一趟出租屋。周引送他到門口,随口問他怎麽回去,李擎拿出手機開始查公交車班次,附近就有個公交站,八分鐘後有一班車。

他剛想對周引說自己得馬上走了,結果發現周引直瞪瞪地看着他,表情有點古怪。

“你昨晚怎麽來的,”周引忽地問道,“四點多公交車停了,也沒見你騎車。”

“我跑步過來的,”李擎笑了笑,“我以前練長跑的,你忘啦。”

周引抿着唇盯視着李擎,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圈又有變紅的趨勢。

“沒事,我還跑過更遠的,快回屋裏去,你沒穿外套小心着涼。”李擎朝周引揮揮手,轉身下臺階前右手被拉住,周引扳過他的臉,一個冰涼的吻留在了嘴角。

“李擎,我不知道我有什麽可以給你,你想要的,你要自己來拿。”

李擎無聲地笑了,他貼着周引的面頰,說話間嘴唇翕動,一張一合更似在索吻,“好,我會來找你的。”

“在學校最好跟我保持距離,就當我們鬧掰了。”

“好,聽你的。”

“李擎。”周引又再叫了他一聲。

“嗯?還要交代什麽?”

“沒有了,你回去吧。”

周引目送李擎走出這棟房子,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他回過頭,母親披着薄毯走到門邊,頭發披散着,臉上脂粉未施。

周引冷不防打了個冷顫,驀然從剛才的沉溺與癡迷中清醒,他沒來由地感到恐懼,仿佛看到他和當年的母親走上同一條路。

“媽。”他無助地喊。

母親給予他寬慰的微笑,“別怕小引。”

周引搖了搖頭,他和李擎的關系越明朗,他卻越害怕。沒有退路了,他沒有底氣說服自己會幸免于難。

中午,電工前腳剛走,鄭文良後腳就來了。昨晚周引實在沒有辦法,也給鄭文良打了電話,電話接了可惜鄭文良抽不開身,他的女兒生病了。

“我有個朋友要出國,房子急着出手,在鄰市,要去看看嗎?”鄭文良的開場白讓周引一下子愣住了,他下意識去看母親,母親在喝湯,她用湯匙舀起一勺熱湯,小口小口慢慢地喝。

“媽,要不要去看看?”周引忍不住開口。

“說什麽傻話,”母親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後看向鄭文良,“文良,吃飯了嗎?過來一起吃吧。”

“我吃過了,婉蓉,你考慮一下,如果擔心錢,我可以借——”

“不用,我沒多少積蓄也不打算借,再說了這房子住得好好的,為什麽要搬?”母親放下湯碗,湯匙碰碗發出清脆的聲響,“我吃好了,周引吃完快去上學。”

“你不為自己打算,也該為周引着想。”

周引鮮少看見鄭文良正色厲聲的模樣,然而母親不為所動,“周引怎麽了?他很好,我也很好。”

“對吧周引,告訴你鄭叔你過得有多好,結交了男朋友,還在如膠似漆中,你舍得走嗎?”

周引臉色煞白,手抖不慎打翻了湯碗,滾燙的熱湯濺到了手腕,剎時現出一個紅印。他直愣愣地看着,不明白母親為何拿他當借口。

良久,周引擡頭,神色怆然,“我舍得,我可以走。”

沒有什麽是不能割舍的,反正那些從來都不屬于他。

李擎,尚未言明的愛情,還有相伴相随的時光,他确信沒有哪樣是屬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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