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夜宿

山林多險峻, 路陡馬蹄急。眨眼間,倦鳥歸林, 暮色将晚。

兩架馬車在山道上先後而行。

為首的青年一襲月白色的長衫, 腰間的玉帶懸挂着一把金紅色的直尺,眉毛又粗又黑,尤為顯眼。

他擡頭看了眼天色後, 勒停馬車, 回首道:“方圓幾裏都無人煙,我們今夜便在前方的破廟裏落腳。”

“我們此來北嶺, 是為調查妖獸頻繁侵擾村落之事。夜裏歇在林間, 怕是不安全。”

他話音方落,後方馬車的璎珞珠簾被人撩起, 露出女子淡漠的眉眼。

但見她衣飾極簡,墨發盤成了道髻只用一根玉簪固定, 慵懶地靠在車廂外側, 微微曲起的長腿正被一個粉衣姑娘睡眼惺忪地倚着。

禦馬的青年顯然是個習慣發號施令的人,不喜他人拒絕, 即刻蹙眉,不掩嫌惡地瞥來。

然在他動作之際,女子已經把手撤回。搖晃的珠簾完全隔絕了青年的視線, 清脆的鳴響同時也吵醒了女子身旁的姑娘。

粉衣姑娘直起身來,清靈的鳳眼眨了眨, 秀氣地打了個哈欠後, 歪頭朝她展露笑顏。

女子面無表情地側過頭, 像是在掩飾什麽一般, 動作極輕微地活動了下被壓僵了的腿。

青年憋了一口氣, 勒着馬走了兩步停下, 叱道:“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你倒是能給我找個別的地方?難道夜間趕路就不危險了嗎?”

“大師兄。”清越的聲音響起,仿佛一盆冷水下頭,瞬間澆滅了青年的火氣。只見另一輛馬車的珠簾被掀起,走出一個白衣翩跹,眉目如畫的仙子。

她笑着側眸,墨發如瀑,膚白勝雪,眼波流盼:“燕霓,你覺得呢?”

“我、我聽你們的。”跟在她身後的馬臉女子,笑容拘謹地道。随即低眸,掩住眼裏的不耐。

這氛圍微妙的五人正是從落楓派下山歷練的穆霜晴、丁志明、高燕霓、穆清清和黃琴。

除了被穆清清硬拐上的黃琴外,丁志明是穆元德安排的。當然,也有可能是他自己争取的——就是不知穆元德是否也交給他了一個卧底任務。

高燕霓則是黃淑媛塞進來的,原因大概是認為愛女出遠門太過寂寞,所以把跟她玩得最好的閨蜜兼跟班也攜上。

然而黃淑媛定是不清楚七夕燈會發生的事,否則不會這般安排。

那夜後,高燕霓走在路上,看到情侶成雙已是不忿,還被人見面就問:

“昨夜大師兄跟你表白了嗎?”

“還沒有啊?大師兄這麽喜歡你,釵子都送了,為何不表白?”

……如此種種。

在無數次想挖個地縫把自己埋起來後,高燕霓第一不想見的就是丁志明,怕眼瞎;第二不想見的就是穆霜晴,怕心焦。

偏偏她還無法自主,只能被塞進馬車裏,迎面就是穆霜晴燦爛又虛僞的笑容:“燕霓,太好了!你終于原諒我了,還願意跟我一同去歷練!”

她、她能說不嗎?誰讓她們是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卻被綁定到一起的好姐妹呢?

如此,穆元德認為五人裏穆清清和丁志明是他的線人,定能給他全方位通風報信。黃淑媛則認為黃琴和高燕霓是她的人,能夠替她照顧好穆霜晴。

雙方都自以為想法很完美,真不愧是同床異夢幾十年的夫妻,非常地有默契。

這次出行,他們五人架了兩輛馬車。高燕霓出了宗門後,本想厚着臉皮來蹭穆清清這一輛,奈何抵不住黃琴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灰溜溜地跑了回去,附送了200點吃瓜值。

至于穆元德的籌謀……丁志明有沒有報信,穆清清不清楚,她自己則是每日定時一篇小日記權當作練筆交差,講風景講人文講文明講道德。

兩個月下來已經擾得穆元德主動提出非大事勿彙報,穆清清也順勢把傳訊符丢進了儲物戒的死角。

此時見丁志明三人已經把馬車拴好,都往破廟走去,穆清清琢磨這是要準備走原書劇情了,勾了勾黃琴的手,示意他跟上。

北嶺獸禍是穆霜晴邁向大女主之路,修為飙升的第一個大機緣。主要劇情點為,女主意外發現獸亂之禍源于異火出世,并在其他宗門之人反應過來之前,先行收複了玄冥火。

作為界域內最大的山脈之一,北嶺原為妖宗的管轄地盤。但由于妖族本就奉承弱肉強食之理,妖宗主并不會對妖獸多加束縛,也就導致玄冥火即将出世時,林間的妖獸本能感受到危機,匆忙四散逃逸,沖進了人族的村落,造成大批傷亡。

求救書信如飛鳥般投到各大宗門的案上。傷民已被集體轉移到城鎮內安置。穆清清他們接到的是驅逐獸群,并調查妖獸□□的任務。

原本由于穆霜晴的身世提前揭露,他們比書中的時間線提前了幾個月離開落楓派,但由于路上有其它任務耽擱,途中接到北嶺獸禍的調查邀請再趕過來時,正正好與原著中的時間點契合。

夜間歇在林中确實不安全,尤其他們還是與女主同行,随時會觸發劇情。等穆清清與黃琴把馬車栓好,結伴而來之時,丁志明幾人已經結束了一場戰鬥。

準确來說,出手的只有丁志明一人。破廟裏歇了幾只流亡的低階妖獸,聞到了人氣便蟄伏在牆門後意圖偷襲,最後雙雙折在了丁志明的金陽尺下,頭身分離,死狀凄慘。

黃琴推開了院門,看到地上飛濺的血跡,下意識皺眉。丁志明看在眼裏,以為他是嫌棄髒亂,得意地用金陽尺挑起獸屍:“不過如此。”

然黃琴根本不為所動,目不斜視地領着穆清清徑直而去。丁志明自覺無趣,随手把獸屍抛到了破損的院牆之外。

等他進入破廟中,另外四人各占了兩處,一左一右,中間是個破了半面的土塑像,殘舊得無法辨清是佛是道,若是踹上一腳,說不得還會落身灰。

房頂更是塌落了大半,茅草散落,殘瓦四散,還依稀能嗅到一股肉質腐爛的惡臭,約莫是來自先前那些妖獸過路吃剩的屍骸。

高燕霓忍着髒污,用手帕捂着口鼻,把茅根踢到一邊,方收拾出空地打算歇息,便聽到穆霜晴朝丁志明招呼:“大師兄,那處屋頂殘破,怕會躍落風霜,不妨往這邊再靠些。”

丁志明毫不客氣地踏入高燕霓收拾出的地方,沒意識到自己把人擠到了一旁,坦然蹙眉四顧:這裏雖是比土塑像旁要清整,但也是坑坑窪窪,一股腥臭味。

想到穆霜晴雖是在外歷練了近半年,亦是第一次在這般惡劣的環境下休息,丁志明頓時後悔自己臨時歇腳的提議。

然而他再瞥到另一邊時,黃琴和穆清清兩人卻已在防塵罩下安置了下來,軟墊被褥一應俱全,甚至還有閑心在罩頂上懸挂了夜明珠照明。

相比之下,他們這邊收拾了跟沒收拾沒什麽兩樣,比狗窩還髒亂。丁志明憋了一口氣,側眸時卻發現穆霜晴亦是看着那邊目不轉睛,忙喚道:“師妹?”

穆霜晴回過神,朝他一笑。丁志明頓時神清氣爽,決議要讓她過得舒服些:“我去拾些柴枝回來生火。”

“麻煩師兄了。”穆霜晴笑着點頭,猶豫了下,“可以多收拾些,清清他們或許也需要。”

“他們要,自己沒手嗎?”那兩人處得舒适也沒想過照看他們一二,丁志明越發地氣悶了,狠狠地瞪了那邊一眼,轉身去收拾。

穆霜晴原地站了一會兒,輕嘆了口氣,回身向高燕霓走去:“燕霓,我來幫忙了。需要我做什麽嗎?”

“不用了,”高燕霓低眸掩蓋眼裏的嘲意,悶頭把碎瓦踢到邊上,“這裏髒,你先站遠些,我清理好了再喊你過來。”

兩人再三推拒,穆霜晴只能無奈地坐到一旁。其實高燕霓亦是大小姐出身,雖是搶着幹活,但也收拾不出個所以然來。等丁志明提着柴枝歸來,三人亦不過圍坐在空地處烤火。

同時頂着穆霜晴溫柔寬容和丁志明嫌棄的眼神,高燕霓敢怒不敢言,剛想洩憤地往火力丢柴,就被丁志明揪住,借機發作:“柴不是你撿的就能浪費嗎?整天幹擺着做啥都不行,只剩一張嘴會唧唧歪歪!”

“就幾根樹枝而已,挑了你的肺嗎?”高燕霓氣得不行,也不知自己先前是哪裏不妥,竟會覺得這人偉岸光正,對他上了心。

“師兄,燕霓,別吵到清清他們休息了。”穆霜晴眼見不妙,及時勸和。

這幾乎是這三人相處的日常,穆清清發現吃瓜值都不加了,自己又被拉入了戰火中,幹脆掀開防塵罩提議:“我先前在馬車休息夠了,今夜就由我來守夜吧?”

異火出現在地心,所以原著中是發生了地動使得衆人落入坑口。穆清清拿不準具體發生的時間,所以還是自己盯着放心。

然而丁志明不同意:“如何能夠把我們幾人的安危,都壓在你一個入道沒幾天的人身上?”

“那就由你來便是了。”黃琴清冷低沉的聲音從帳後傳出,“能者多勞,想來你也沒意見。”

丁志明滞住了。他确實想自己來,但這些天在外都是他在趕車,精神已有些不濟。可為了臉面,他也要争口氣。

就在他要硬着頭皮應下來之時,穆霜晴先開了口:“師兄趕車勞累,不如由我來守夜吧。”

她微微挺直了腰背,看向了黃琴所在,然對方卻沒有如她所想做出回應,反而是丁志明十分感動:“怎能讓師妹來守夜呢?車上休息的不是還有另一個……”

“我來,你們睡。”高燕霓咬牙,恨不得把他推進火堆裏。但同時,她也清楚自己地位尴尬。

穆清清就算不得喜歡,也有黃琴護着,而她若是真和穆霜晴撕破了臉,就在這五人隊裏徹底呆不下去了。所以,她只能站出來。

今夜破廟裏,便由穆清清和高燕霓一同守夜。

丁志明從馬車上搬來了軟墊予穆霜晴,自己到了另一邊打坐。高燕霓拿着帕子捂着口鼻,重新收拾出一塊幹淨的地方,背着他們坐下,眼不見為淨。

穆清清與黃琴對視了一眼,思量着他這幾天似乎過分沉悶,便拍了拍自己的腿與他開玩笑:“倚了姐姐一天,現在還回去如何?”

黃琴猶豫了下,竟然當真俯身枕下。比蜜糖還要甜膩的香味萦繞在鼻尖,還有柔軟至極的觸感,他擡手擋住了眼眸,袖下目色漸沉,并沒有合眼。

穆清清軀幹後仰,雙手撐在被褥上,擡頭看着帳上的夜明珠,默數着時間流逝。

五人各自安置好。夜色沁涼,不覺間已把清月吞噬,白霧慢慢朝破廟收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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