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玄離
山洞內, 因蘇鳶和穆清清先後出去透風,只餘下穆霜晴、尹和澤, 以及傷重昏迷的丁志明。
望着丁志明不複往日俊朗而顯得猙獰的容顏, 以及殘缺的身體,穆霜晴目光漸而複雜。
思緒發散之際,身旁光影晃滅, 原是尹和澤到她身旁落座安慰:“天有不測風雲, 人有旦夕禍福。穆道友且安,丁道友傷勢雖重, 但到了玄離派後有專人看護, 定能保證性命無憂。”
“可師兄他……”終究是廢了。穆霜晴垂眸掩住幾分不耐,只餘聲音悲戚。
容貌被毀, 仙途夭折後,丁志明不僅不能再幫她分毫, 還會成為她的累贅。
當初出門歷練的五人意氣風發, 如今不過幾日,已是物是人非。高燕霓被異火焚盡死無全屍, 穆清清和黃琴估計被藤妖糾纏遇難,丁志明則誤入熊洞落得半死不活,而她已經下決心逃離落楓派, 要與過去做割舍。
想到丁志明曾經對自己的好,穆霜晴非全然狠得下心。可落到這種局面, 也非她所願。高燕霓為了異火可與她反目成仇, 而丁志明是穆元德的愛徒, 奉命來監視她, 過往的那些好又能有多少是真的?
這天下間唯有自己能夠依靠, 無人能成為她的避風港。穆霜晴悲從心來, 低頭掩面,小聲啜泣。
“下山前我曾立下誓言不突破金丹誓不回宗,如今不過一年,身邊人零落,我雖僥幸吸納了異火卻無法煉化,成了半個廢人。我實在太過無用了……”
美人孤苦無依,顧影自憐本就讓人心生憐惜,更何況尹和澤得知穆霜晴身懷異火時就起了幾分心思。
不覺間,兩人的距離又近了些,尹和澤狹長的眉眼下鋪了層陰影,比夜色更加惑人。他把手搭到了穆霜晴肩上,察覺到她沒有反抗,眼裏按下了輕慢,只餘脈脈含情。
“靈樂派與落楓派交好,和澤又和穆道友相識多年,如何能做無事人,袖手旁觀?穆道友且放心,如有所需,和澤必傾力相助。”
穆霜晴擡起淚眼,與他相視,櫻唇微張又抿起,似是內心中進行了好一番糾結,終于下定決心:“尹道友……”
尹和澤體貼地遞上了帕子,陰郁的氣質在這一笑下如雨過天青,分外蠱人:“穆道友不妨喚我和澤。”
“和澤……師兄,”幾字一蕩,穆霜晴粉頰染上了胭脂色,她伸出小手拉住尹和澤的袖子,鼓起勇氣開口,“關于異火,我有些事想跟你說。”
……
全新的五人團離開北嶺,在兩日後抵達了玄離派的地界。
來接引的弟子是一身着紅棕色布衫的年輕男子,正是玄離派的大弟子古觀海。只見他身量不高,體型敦實,尤其兩臂粗壯,孔武有力,掄起腰間懸挂的鐵錘時定能虎虎生威。
玄離派承接了整個修仙界的煉器活兒,相比面對面的鬥法,他們更擅長室內的技藝。因此這次北嶺獸禍,他們雖然離得近,但并沒派人深入北嶺,主要負責的是轉移和救濟災民。
“這是無念山莊的道友?”古觀海像觀猴一樣打量穆清清,直到她不耐地哼了一聲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态,忙連聲道歉,“我派一直有向無念山莊遞帖子,卻從未有過反饋。道友能來,我派蓬荜生輝,只大院落暫時沒有空落,您看……”
“不必了,我和蘇道友一處。”穆清清沒錯過他臉上一閃而逝的陰翳,心中納悶。
原著裏沒有丁志明受傷的橋段,女主一行人是代表落楓派來參加玄離派掌門的壽宴。這段劇情梗概為“壽宴魔禍”,是女主美名遠揚,逐步建起威望的開端。
趁着壽宴期間,穆霜晴煉化了陽曜的妖丹,成功壓制玄冥火,修為從築基後期躍升到金丹大圓滿,還引來了漫天紅霞的異象,為人津津樂道。
随後她在壽宴上助玄離派成功解決了邪魔之禍,大放異彩,博得了玄離派的支持及其他來參加壽宴的門派的欣賞,為她以後成為仙盟之主奠定了基礎。
而邪魔的出現,就像工具一樣,書中沒提到它具體從何而來,就像多年前穆輕輕失蹤的原因一樣,被統一歸為了魔禍。
細品了方才的發現,穆清清決心多加留意,免得吃瓜不成再把自己坑了進去。
“宗門在籌備宗主的六十大壽,忙得不可開交。如有慢待,還請諸位見諒。”古觀海随後的表現舉止得宜,未再展露異樣。
“北嶺險象叢生,可惜丁道友了……”帶着他們進門後,他繞開了主道,先詢問丁志明的傷勢,“水雲派有派人前來道賀,說來這人還是穆道友的表兄。等下我命弟子請他前來為丁道友診治。”
穆霜晴勉強笑了笑。水雲派善醫是沒錯,但這一診下來,怕是瞞不過黃淑媛了。所幸現在黃淑媛和穆元德鬧掰,夫妻離心,不見得會再把這事告知穆元德。
但這也是提醒了她要先和黃淑媛通個氣。在她徹底和落楓派劃清界限前,落楓派和水雲派都算是她在外的依仗。
請帖早在一月前就發放到各個宗門,人也陸陸續續到得差不多。古觀海雜事纏身,在安排好房間,并把水雲派的黃巾鐘請來後,便匆匆離開了。
穆清清和蘇鳶選擇了相鄰的院落,先回到各自的房間休憩,約了午後再碰頭。
關上房門後,穆清清掀開了布袋口,火狐貍立刻探頭鑽了出來,在房間裏踏步逡巡,宛若查看自己的領地。
“你的傷勢未好前,不要在人前出現。”穆清清瞥了他一眼。
“女人,你這是在關心我?”火狐貍停下來,尾巴搖出了殘影。
穆清清眉頭微挑,把他提着脖子肉捉起來警告:“丁志明和穆霜晴想取你妖丹之事,已經忘個幹淨了?黑熊精的妖丹被玄冥火焚毀了一半,僅能緩解穆霜晴的傷勢,你的妖丹還是行走的補藥。”
若非擔心她前腳把狐貍放跑,他後腳就被人逮住剖丹,穆清清早把他丢了。
“女人就是別扭,明明是在關心我,還諸多借口。”狐貍躍落到桌腿旁舔毛,待穆清清一截向善绫甩來時,輕巧地一躍躲開。
“我困了,先睡一會兒,飯點到了再喊我。”說罷了,也不等穆清清反應,他跳上了衣櫃頂,盤成了一團扁平柔軟的紅團,打起了呼嚕。
西側的院落中,黃巾鐘為丁志明診斷後,朝守在一旁的穆霜晴搖了搖頭。
丁志明僅剩的獨眼死死盯着他,血絲溢滿了眼眶,乍看之下比瞎了的左眼更加吓人:“真的治不好了?我難道從此成一個廢人了?”
“水雲派與落楓派因你掌門背信棄義已經鬧掰了,宗主揚言不再為落楓派的人提供丹藥,我是看在表妹的份上才前來看診。”
黃巾鐘留下傷藥後,裹起行囊向外走去,只對穆霜晴交代了兩句:“靈根和丹田受損養也不見得養養就能養好,但眼、手、足都沒了,我可沒有斷肢重生的本事。倒是你們可委托玄離派打造義眼和義肢,好歹不至于出去吓人。”
這話放誰聽了都不會痛快。丁志明被羞辱得紅了臉,啓唇說不出一字,喉口溢出野獸般的嘶吼。
黃巾鐘嫌吵鬧,回身一針封住他的啞穴,讓他只能幹瞪眼。
“表妹,我先回去了。”
穆霜晴把他送到了院門口,面露遲疑,黃巾鐘學醫要察言觀色,立刻注意到了:“可是有什麽難為之事?我觀你面色浮白,是身體不适?我給你看看?”
“沒有。”穆霜晴連忙否認。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現在還沒煉化本事,異火之事不宜讓更多人知道。
“表兄在玄離派見到我們幾人之事,能否先不告知舅舅和我娘?”她佯裝嘆息,“我不想讓他們擔心。過些時日,我會親自上門跟他們交代的。”
“好,我和爹娘在水雲派等候表妹。”
黃巾鐘根本沒多想,答應得爽快。穆霜晴目送他離開,緊繃的一根弦終于松懈了下來。
丁志明期待穆霜晴會回來為他拔去銀針,然而兩人出去後卻遲遲未歸,反倒是細碎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
他忍着疼痛用殘肢拱着挪動,終于挪到了能透過未關緊的門縫看到院外的情景。
只見方才在他面前還愁眉苦臉的少女,此時正小鳥依人地靠在一人懷裏,溫柔小意,低聲細語。而那人竟還敢擡頭望來,迎上他的視線,目帶挑釁——
尹和澤!!!
那個出了名的多情郎君尹和澤!
穆霜晴和尹和澤究竟是何時勾搭到一處的?
兩人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樣讓丁志明目眦盡裂。他張唇想質問卻忘了自己仍被銀針封喉,掙紮間讓針尖紮得更深,一下子沒入到喉口。但這點痛遠不及他手足被撕咬下來的痛,更不及他此時心口的裂痛。
他啊啊啊啊地嘶吼和掙紮,卻只見尹和澤輕笑着攬住穆霜晴的肩,兩人相攜着步出院門,全然把他忽略了個徹底。
難道是因為他沒能幫師妹取到火狐貍的妖丹?難道師妹嫌棄他是個廢人了?
不——!!!
他為她付出了那麽多,她怎麽可以抛下他?!
宛若一條活魚在幹涸的岸上掙紮,在無人看到的角落裏f腐爛發臭,丁志明的眼眶逐漸被黑霧填滿……
“魔種提前催發了?”
四匹紅蹄白馬并駕拉拽着鎏金淬寶珠的香車自天空劃過,一雙青蔥般的玉手挑起了車簾,桃花眼懶懶地向下一瞥,雖涼薄無情,亦難掩風情潋滟。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