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秘密

“不喜歡她們眼裏流露出的……”似要把他吞噬殆盡的欲|望。

少年在這一夜意外吐露出自己積郁已久的心聲。

穆清清愣了半晌, 才判斷是紀寧琛是認真的，從而疑惑更深：“在我看來, 紀少主是極好極優秀的人。年紀輕輕已是元嬰修為, 又是第一仙莊的少莊主，仙盟的未來之光，前途無量, 未來可期。相貌上更是清隽出塵, 氣質溫文爾雅，無可挑剔。”

就算她信不過自己, 也得相信這本大女主書裏女主的眼光, 紀寧琛紀少主可是白月光一般的存在。

這樣的人，被人喜歡, 被人追逐，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嗎？

紀寧琛沒想到能換來這麽直白的誇獎, 少女眼裏的誠摯讓他相信她是真的這般認為, 心跳加快的奏率比遠方的蛙鳴更加清晰。

“紀少主，是享受到太多的關注, 所以覺得煩惱嗎？”

“事實上，”紀寧琛側開視線，擡頭望向無月的天穹, 唇角卻放松了下來，“我從未留意過這些。蕭姑娘的話讓我重新審視了自己。”

“我與破岳山莊不可分割, 她們憧憬這樣的我, 究竟是我本人, 還是我身後的破岳山莊呢？”少年垂目, 重新看向穆清清, 似乎想從她那裏得到答案。

這當真是很神奇的一幕。片刻前, 他們的關系僅限于同行者，甚至随時會劍拔弩張，如今卻能明晃晃地把愛慕挂在嘴邊，談一些知己也不見得能深入的事。

或許兩人都隐約感覺到不适合，但誰都沒有先開口。

對于穆清清來說，跟紀寧琛的對話等同于挖掘原著裏沒提及到的隐藏劇情，這是能積攢吃瓜值早日飛升的機會。

對于紀寧琛來說，或許是壓制了太久突然得到了一個宣洩口，嘗到了一點甜頭便如飲鸩止渴。

“但正如紀少主所說，你和破岳山莊不可分割。”沒人能輕易舍棄自己的出身，除非像她這般無根無憑的異世之人。紀寧琛一直是作為少莊主被培養，他的榮耀早已被等同于破岳山莊的榮耀，不能夠只享受權利而抛卻義務。

這個回答讓紀寧琛璀璨的雙眸黯淡了下來，搭在劍上的手不覺收緊。

“為什麽一定要分割呢？憧憬還有一定的成分是羨慕，紀少主的出身和經歷已是很多人求都求不來的了。”少女的聲音如泉水汀咚，直入人心。

“說來殘酷，正因為無法像你一樣出身高貴，享受到同等的修煉資源；無法像你一般資質優越，刻苦修行，二十出頭晉入元嬰；無法像你一般君子端方，不為外物所移……才會對你如此憧憬。”

“是因為截至目前為止，你擁有的人生與他們截然不同且求而不得，才會被人羨慕嫉妒恨。”

“噗呲。”紀寧琛側過頭，用手背掩住彎起的唇角，但聲音裏還是帶上了笑意，“蕭姑娘是換了個話術在誇我。”

這樣真會讓他有種錯覺，認為自己當真是很值得的人。

即便破岳山莊的一切已比流淌的血脈更深地烙印在他的靈魂裏，他的人生仍然還是冠以他名姓的人生。

至此，穆清清都只以為這僅是少年氣盛的一種追尋自我的方式。但紀寧琛道謝後站起的下一句話出乎她的意料：

“如果可以，請蕭姑娘一定要遠離破岳山莊。此次作別後，不要再與山莊裏的人和事，包括我，沾上半點關系。”

這等同于直白說天下第一仙莊是什麽龍潭虎穴、藏污納垢之地。

“為什麽？”穆清清努力地回想原著，并沒發現有這種描述。

幾近破曉，幕色正是最晦暗之時，少年手握龍淵劍，淺棕色的眸色在天光中溫柔燦亮：“我希望蕭姑娘永遠不會知道，那樣我還能在蕭姑娘眼裏是個很好的人。”

穆清清知道不能再追問了，當紀寧琛露出這種笑時就意味着任你胡攪蠻纏，他皆不會改變主意——在往日同行路上，她見過太多次了。

這人看着溫順平和，謙遜有禮，實則主意定下後比誰都要固執己見。

“等等！我還有個疑問，”穆清清追了一步又趕緊停下，所幸紀寧琛也頓住了腳步，“紀少主為何一直稱呼我為‘蕭姑娘’？”

對于裴妙菡，他稱呼為裴少莊主很正常；對于蘇鳶，他稱作蘇劍君也是有禮；對于未婚妻，他稱作穆道友，不過不失，則顯得客氣；但惟獨是她……“姑娘”二字意猶未盡。

“因為，”紀寧琛回身，逆着光，眸色溫柔，“我知道蕭姑娘不是無念山莊的人。”

換言之，他知道她的身份是假的。

晴天霹靂啊，萬萬沒想到是自己被人探了底。穆清清摸到腕間的向善绫，聲音強作鎮定：“為何？”

“無念山莊不會有蕭姑娘這樣的人。”紀寧琛給的卻是這種似是而非的答複。

“紀少主這是何解？”穆清清追問道，“我這樣的人怎麽了？”

紀寧琛垂目笑了笑。他無法忘記斬破屋頂落下時，初次見到穆清清的畫面。

屍骸遍地那般慘烈的場景裏，少女渾身沐血伏倒，懷裏還抱着一只毛色鮮豔的狐貍。聽到聲音後，她擡頭看來，面紗外的一雙鳳眼流露出的卻是歲月靜好的美好，剔透得不染纖塵。

她只是沒有任何遐思，很單純地在看他這個人。望進她眼裏，沒有絕望和痛苦，唯有寧靜和生機。

無念山莊會有這樣的人嗎？緊接着他看到裴妙菡，心道：果然沒有啊。

“因為我觀蕭姑娘和裴少莊主的相處，更似朋友。”紀寧琛話到嘴邊時換了個說法。

穆清清不忿道：“為何不能是朋友？”

“抱歉，是我先入為主，以己度人。”紀寧琛意識到自己冒犯了，手足無措地解釋，“我只是很羨慕裴少莊主，能有你們這樣的朋友。”

他都說了這般示弱的話，穆清清本也只是佯裝憤怒，便順勢揭過了，問起自己好奇的點：“紀少主很熟悉無念山莊？”

“我在仙盟大會上見過裴莊主幾面。”紀寧琛眉頭微蹙，在斟酌用詞，“裴莊主爽朗大氣，但亦是再威嚴不過的人……”

無念山莊的家事蓋因當年蕭渝心修真界第一美人的名頭，知道的人不少。裴正業入贅後，不過兩年熬死了老莊主和大小姐，繼任莊主之位，大權獨攬，而留下的小小姐裴妙菡以病為由直至玄離派壽宴都從未出現在人前。

紀寧琛不方便談論他人是非，支吾了半天，恛惶無措。

穆清清隐約能猜到他是暗示裴正業并非表面上的正人君子，無念山莊或許比破岳山莊更加等級森嚴，弟子等同于下人，是不可能與裴妙菡交好。

紀寧琛的話就像在說——像他們那樣的人，是不可能有志同道合的朋友的。

不由地，穆清清想起與裴妙菡相識的第一夜裏，對方夢魇驚醒後流露出蒼茫絕望的眼神，讓她尤為深刻。

她以為她是裝的，但或許是真的呢？

背負盛名的兩大仙莊到底是什麽惡獄，竟然能把人養得半死不活？

穆清清看着3000點吃瓜值進賬，拳頭慢慢握緊。

“抱歉，是我讓紀少主為難了。”穆清清深吸了一口氣，朝他作禮。

紀寧琛急忙伸手想去扶她：“是我多言了讓蕭姑娘誤會的話才是。”

但他的手還沒碰到穆清清，一道沉郁的聲音便插了進來：“紀少主半夜不睡，是想對我的侍女做什麽？”

比晨光綻開的速度更快，一身青衣的高挑女子瞬息移到了近前，把穆清清擋在身後。

“我……”紀寧琛把被打疼的手背在身後，隔在裴妙菡，與穆清清對視了一眼。

“還敢當着我的面眉來眼去？”裴妙菡氣笑了，徹底把人擋嚴實，眼神銳利如刀。

紀寧琛被這刁鑽的話術搞懵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穆清清卻反拽住了裴妙菡的手，把她往院門外拉：“是我閑逛到紀少主歇息的地方。”

“你才認識他多久，竟已開始袒護他了？”裴妙菡憤懑的聲音傳來，連烏鴉都吓退了幾只，“看他那身穿着，哪裏像歇息過的？”

對喔，她一開始來的目的是想探知紀寧琛夜半偷摸去哪的，結果後面話題跑偏了。

穆清清有些懊惱，猜測可能與原著裏紀寧琛喬裝打扮出現在千年樹妖村的原因有關，但此時已經喪失最佳的詢問機會。

“他還想對你動手動腳！”裴妙菡氣得想回身去打人。

穆清清趕緊把她拽住：“你看錯了！我向你發誓絕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今日加起來發的誓言比一輩子都多，穆清清嘆了口氣。但她清楚紀寧琛是絕對不可能真的來扶她的，除非他想當着裴妙菡的面吐。

目送着兩人拉扯着走遠，紀寧琛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真的，差一點，就要貼上去了。

好像……并不會排斥。

少年溫潤的唇角在暖融的晨光中微微勾起。

穆清清看自己的眼神，穆霜晴看自己的眼神交替在腦海中浮現，紀寧琛掩唇又是一陣幹嘔，随即苦笑了一聲。

穆清清一路拉着裴妙菡快速回到房中，關上了房門。

裴妙菡面上的燥色散去，抱臂靠在床榻上：“打聽出什麽了？”

“沒有。”穆清清這話一出立刻聽到了輕嗤聲，她惱羞地捂臉。

“放你出去，結果倒好，被人牽着鼻子走。”裴妙菡目露譏诮。

“我沒有！”穆清清妄圖自證。她明明有跟紀寧琛敞開心扉談話，但回想起來好像都是誇誇，因為她看過原著，對紀寧琛這個角色下意識就覺得是個好人。

“蕭清，你不會看上他了吧？”裴妙菡突然抓住她捂臉的手，把人拉到近前，居高臨下地審視着她，不放過分毫表情變化。

她冷眼看着她翻窗出去，不過是想知道她是否真的對穆霜晴如此執着，并非是想要她與紀寧琛暗通款曲。

穆清清想把手抽出，但裴妙菡緊抓着不放。

行吧，既然如此。

“其實也并非全無收獲。”穆清清清了下嗓子，反握住裴妙菡的手，用上了更大的力氣。

裴妙菡眉頭微挑。

穆清清趁她不備把人推到床榻上，她讨厭這種居高臨下帶來的壓迫感，正好這樣還能防止裴妙菡跑掉。

“你想做什麽？”裴妙菡錯愕地瞪大了眼眸，不敢相信這種事竟然會發生在她身上。

“交換吧。”穆清清壓住她的手，理直氣壯地道。

3000點吃瓜值背後肯定有更大的瓜。

既然紀寧琛難以開口，她還能去問裴妙菡。這厮不是想挖她的秘密嗎？

大家交換吧！

她剛好想知道破岳山莊和無念山莊，兩大仙莊究竟是什麽鬼地方！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