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裴星注意到陸一鳴的視線,他那微張的小嘴合上,舉着手裏剛剝開的柿子湊到他嘴邊,示意他吃。
陸一鳴拿柿子串的手指微微撥動兩下,他俯下身,就着他的手咬下一小塊果肉,絲絲甜味在味蕾中暈散開,汁甜如蜜,恰好清除他不久前的郁結之氣。
“很甜,你自己吃吧。”
裴星聽聞,不由莞爾一笑,他回到小板凳上,吸啜柿子的細肉,絲滑清潤,這個真好吃,感覺精神都足了不少。
舒服地長嘆一聲,他丢柿子皮的手一僵,突然想起來這柿子夫君吃過,這算不算是間接接吻了?
他頭不動,眼珠子飛快往上擡,偷瞄一眼不遠處忙碌的人,見對方沒在意這邊,他做賊心虛般扔掉柿子皮,面紅耳赤。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開始在遠處找事情做,企圖單方面拉開與陸一鳴的距離。
殊不知這一切盡收某人的眼底,陸一鳴手上的動作不停,心情好了不少。
夜色尚早,兩人洗漱回房後并未即刻就寝。
裴星坐在床邊改陸一鳴秋冬的衣裳,天漸冷,對方還沒一件保暖合身的衣服,他得抓緊時間在入冬前趕一件出來。
早知道夫君這個冬季會回來,他就該提前準備好,而不是現在匆匆忙忙地趕工。
小家夥眉頭緊皺,眉宇間有懊惱之色,連他走進身旁也無所察覺,他一個人弓着身,動作細致且認真。
光線較暗,他将布料湊近,繡花針都快戳進眼睛了。
陸一鳴趁着他停下揉眼的間隙,奪走他手裏的工具,放進籃子裏。
在對方一臉詫異時,他緩緩說道:“休息一會兒,去書案,教你識字。”
之前答應過對方要教他讀書寫字,近期太累他一時忘記,小家夥也沒有再提及,如今空閑下來,是時候兌現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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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時可沒有簡單易學的漢語注音,多是下苦功夫,死記硬背。
在這種年代,溫飽都成問題,農家子弟自然沒有過多時間和金錢來供養一個孩子讀書識字,更別說是一個地位略低的哥兒。
先前裴星以為夫君只是說說罷了,畢竟那之後夫君沒再提及這件事,雖然內心有些失落但他還是懂事地遺忘這件事。
夫君對他已經夠好了,他不能得寸進尺。
如今夫君再次提起教他讀書寫字這件事情,他的嘴角忍不住溢出驚喜的笑容。
看到這一幕,陸一鳴覺得值了,麻煩就麻煩點吧,自己的弟弟自己寵着。
上次留有“裴星”二字的紙被名字的主人收藏在箱底,這會兒小心翼翼拿出來,唯恐用力撕壞了紙張。
這年頭紙墨筆硯是真的貴,一兩銀子不過文人一個月的讀書開銷,怪不得窮苦人家負擔不起,這哪是讀書習字,簡直就是用錢堆出來的學問。
即使如此,還不是一個個趨之若鹜,賭那一線希望,賭輸了傾家蕩産,賭贏了飛黃騰達。
不過這都和陸一鳴沒關系,他不打算科考,這不比教眼前這只兔子讀書識字來得香嗎?
裴星第一次握筆,盡管事先給予示範,他眼睛學會了,不代表手也能跟上。
他整個手掌都用力,寫出來的東西歪歪扭扭,像是一筆筆畫上去,而非自然書寫。
把“裴星”二字寫完,裴星滿頭大汗,這字怎麽瞧怎麽醜,特別還是在夫君面前,更是無地自容。
“不用心急,慢慢來,你第一次寫,這樣已經不錯了,你握筆的姿勢正确,只是掌控能力有待提高,這個多多練習即可,晚上多練習,時間久了,自然而然會改善。”
“夫君第一次練字也是這般?”
盯着這單純的眼睛,他臉不紅心不跳地點點頭,善意的謊言,不算撒謊。
不過這安慰還是管用的,至少對方的情緒穩定下來,也不再自我懷疑。
“夫君,我想認你的名字。”
練習許久,他可以将自己的名字在紙張上熟練書寫,雖說一些筆鋒等還有待加強,但已經能勉強入眼。
所以他停下書寫自己的名字,轉頭迫不及待地問“陸一鳴”三個字。
陸一鳴接過毛筆,沾了點墨,揮灑自如,只見一眨眼功夫“陸一鳴”三個大字躍然紙上,為了方便對那個書寫,他特意寫得端正些,好認。
“一”這一字好認,時常也會用到,所以裴星認得,“陸”和“鳴”筆劃多一些,他一筆筆臨摹,像是要把這三個字刻在心裏。
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裴星在看“陸一鳴”三個字,陸一鳴則盯着裴星發呆。
這幾日的修養,原本消瘦的臉起了些肉,長期營養不良,本該開始抽條的臉還未長開,眉目間透着稚氣。
陸一鳴嘆息,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孩。
一縷發絲從發帶中滑落,他替某個專心致志的人輕輕将它別在耳後,正巧擦過點綴着紅痣的耳旁,引起對方一陣顫栗。
這裏很敏感啊。
某人收回幹壞事的手,沒有一點反省之意,他發現他還挺喜歡這地方,更喜歡看對方這時的反應。
人老了,惡趣味倒是多了。
陸一鳴如此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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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亮,陸一鳴和裴星收拾收拾出門,今兒去鎮上,采購一些東西。
陸母在他們出門前囑咐:“早點回來。”
“好。”
霜降時節,早晨的路邊起了一層白白的霜,他們出來的早,白霜還未化去。
“冷?”
陸一鳴瞧見裴星暴露在空氣中的手,有些通紅,下意識牽起對方的手搓了搓。
說起來,他最近半夜總是被驚醒,某只兔子時常無意識地靠近他這個熱源,将手腳埋在他的軀幹上,把他當作天然的火爐。
不過,一旦早上起來,對方又會翻臉不認人,偷偷摸摸将手腳抽出,當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模樣。
他覺得這反應有趣,沒拆穿對方。
冰冷的手被溫暖大手掌包裹,熱量源源不斷輸送而來,裴星覺得不僅是手,身子好像也暖和不少。
鎮上商業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秋收後,人流量開始變多,又正值秋冬交接之際,采購的人不少。
他們打算先去布行瞧一瞧再去找賣貨郎買些廚房用料,家裏的鹽還充足,暫時不需要買。
兩人穿過熱鬧的街道,來到布行,一名婦人帶着丫鬟和小厮與他們并肩,目的地與他們相同。
原本已經擦肩而過,那名穿着绫羅綢緞的婦人突然二回頭,一臉驚喜地看着陸一鳴。
“一鳴,你回來了!”
陸一鳴一眼認出來人,畢竟原身記憶中不乏對其美好的回憶。
這是原身的前未婚妻,宋妍。
裴星雖未見過宋妍,但憑哥兒的第六感,他準确猜出這人的身份,對方一身亮麗,肌膚光滑白皙,一看就保養地非常好。
他咬着唇,頭低下去,輕輕動了動被握着的手,想收回手,不過陸一鳴沒松。
裴星打量宋妍的同時,對方也在上下打量陸一鳴身旁一身粗布衣的裴星。
這就是他的夫郎?長得稱得上眉清目秀,就是略顯寒酸。
多虧母親沒堅持讓自己嫁給陸一鳴,否則她現在只能跟着對方風吹日曬,粗茶淡飯,哪能像如今這般錦衣玉食,過着少奶奶的生活。
瞧見對方過得不好,她心理就非常舒坦,看,這就是她當時沒嫁的男人,打仗回來又如何,還不是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
真是什麽鍋配什麽蓋。
不過,五年未見,陸一鳴挺拔了不少,比她丈夫更顯男子漢氣質。
說起來,她可是知道陸一鳴只喜歡女子的,特別是她這個前未婚妻。
她瞥了一眼兩人緊握的手,綻開笑容:“你沒事就好,前幾日母親還說起你,得知你平安歸來的消息,我非常高興。”
陸一鳴聞言果然松開拉着裴星的手,視線落在宋妍身上,宋妍一臉得意,暗想,果然,這人對自己還是念念不忘。
手被松開,沒有溫暖的手掌包裹,裴星的手再次涼下來。
明明冬天還未來臨,裴星卻覺得這一刻寒冷刺骨,某只小兔子心中一澀,低着頭紅了眼。
這裏好像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正當他暗自神傷時,一只手輕輕攬住他的的肩膀,對着宋妍真誠道謝。
“因禍得福,多虧了你的成全,讓我收獲一個賢惠的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