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飯後, 應離、顧煥以及許久未見的姜潤山對坐在書房內。

剛坐下,應離開門見山地問道:“聽說你被任命為總管太醫了?”

陸一鳴點點頭沒有隐瞞,今日之事不少人知道親眼目睹, 知道他的身份, 當時在現場的曹意定會找應離說起, 所以知道也不奇怪。

“你小子行啊,在宮內不到一個月晉升如此之快,原來的那位總太醫估計要被你活活氣死了,早看那人不爽了, 以前受了傷皇上派他給我治, 結果這人非要磨磨叽叽說個半天才動手,差點痛了我去了半條命。”

想起總太醫的情況, 确實差點被氣死……

應老痛得死去活來的模樣演得惟妙惟肖, 一門三徒弟差點笑出聲。

不過他們四人在書房座談可不是為了總太醫的事情, 氣氛熱鬧之後陸一鳴切入正題:“朝堂之上局勢如何?”

顧煥和姜潤山沒出聲, 應離鼻翼煽動差點出口髒話。

“自從國舅當上攝政王, 連丞相都被他壓了一頭,還專門挑刺,弄得人心惶惶,若是再這樣下去, 這皇位遲早換人, ”說起這事應離氣不打一處來, 這暴脾氣又開始發作,“國舅爺當真好手段, 前段時間我們差點陰溝裏翻船!”

皇帝命攝政王徹查中毒一事,先是與大皇子兩人唱雙簧,趁他們不備時收買了三皇子殿內的宮女, 栽贓嫁禍。

幸虧被發現後處理掉,否則大理寺的人進來之時就該人贓俱獲,百口莫辯。

“那日是大皇子組了個君子賞梅宴,我們幾人在宴會上處處留心,以防其中發生什麽意外,若不是三皇子突覺有異,暗中命人回殿一趟,當真要中了這調虎離山之計。”

“賞花宴後半場四皇子不知道發了什麽瘋,指着三皇子的鼻子肯定他就是謀害皇帝的真兇,拉着一大幫人要去三皇子寝殿證實。”

“皇上當時也在,驚魂未定,看三皇子的眼神都不對了,皇帝可不管三皇子有沒有罪,只看他想看的,只要有一點懷疑他就想斬草除根,哪怕這個皇子賢才兼備,是個治國理政的好接班人。”

“你是不知道,事後拿到毒藥的一剎那我整個人都在發抖,完全被吓的,要是再晚一秒,這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罪證被發現,三皇子殿裏的人一個都留不了,都得下獄。”

顧煥一口氣說了一大串,端起一口茶抿了一口,潤潤嘴,歇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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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離屬于協辦,自然也去了現場,他不知道想起什麽,突然咧嘴一笑:“你是沒見着攝政王和大皇子那臉有多黑,老夫真是看一次笑一次,估計他們砸破腦袋都想不明白煮熟的鴨子是怎麽飛的。”

陸一鳴大致明白這個鬧劇走向,他有些疑惑,他在宮裏好像也沒聽說攝政王被罷免:“誣陷皇子可是重罪,皇上沒有責罰攝政王嗎?”

顧煥替他應老順了一口氣,應離繼續說道:“哪有這麽容易,槍打出頭鳥,他們設了陷阱讓四皇子跳進去,這罪名落不到他們身上,如今四皇子被皇帝罰了板子和禁足令,怕是在床上恨死攝政王這老東西。”

“攝政王最後讓誰做了替罪羔羊?”

應離嗤笑一聲:“替罪羔羊?沒有,皇上給他期限是在年前徹查,他可一點兒都不急。”

“這事兒雖然查出是四皇子做的,但是皇帝已經對三皇子起了疑心,這老謀深算的狐貍可不打算讓這事這麽快了結,這可是嫁禍三皇子的一把好刀。”

“經過這事,大皇子那頭倒是安靜了不少,怕就怕暗地裏又在謀劃着什麽對付我們,不過想要一擊即命也得看我們同不同意。”

“他們下毒下得隐晦,當時知曉這些事的宮女太監都換掉了,恐怕早已被滅口,以至于我們至今都未能找到把柄反将一軍。”

“若是……”應離原本還想說什麽,到嘴後化為一聲沉重的囑咐,“近段時間注意着點,保不準對方會将矛頭指向你,皇帝最近越發精神,甚至有意收回政權,這可不是大皇子他們想要的結果,我擔心他們會對你出手。”

不僅應離,陸一鳴發現顧煥和姜潤山的臉上也不見輕松之色,總覺得有什麽事情在瞞着他。

大概是不好的事情。

“學生謹記。”

……

陸一鳴單獨從書房內出來,回頭看了一眼,橙黃色的燭光映照在窗紙上,被燈光拉長的三個身影顯現在視野中,帶着說不清的隔閡。

他甩了甩頭,自嘲一聲,自己怕不是在宮中待久了,染上了宮裏的壞毛病。

小玉米的房間內亮着燈,陸一鳴回房的腳步一轉,先去了一趟陸母和小玉米的房間。

咚咚咚——

陸母疲憊的聲音傳來:“進來。”

陸一鳴推門而入,陸母背對着他在哄小玉米,身影看着比最後一次見時消瘦了不少。

他輕輕帶上門,不讓寒風侵襲了這一老一小。

走近陸母身旁,陸一鳴放緩了腳步,他的目光聚集在對方盤起的發間,二十日未見,不知不覺中母親竟多了些白發,明亮的顏色夾雜在黑發之中,異常突兀。

見高大的影子立在身旁一動不動,陸母還在疑惑今晚奶娘怎麽一言不發,微微擡起頭後才發現是陸一鳴,她的眼睛彎成半月,眼角明顯有歲月的痕跡。

回過神的陸母緊握着他的兩臂,上下打量後才仰着頭驚喜地說道:“一鳴回來了,兒子,回來了。”

一股暖流從心口擴散,陸一鳴盯着她憔悴的臉五味雜陳,而後配合着放松手臂輕聲說道:“嗯,娘,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陸母再次一寸一寸用目光檢查陸一鳴的身上,發現沒有一處傷口才算真正松了一口,她拉着陸一鳴坐下,從大箱子裏找出一個無塵的木匣子,匣子緩緩抽出,裏頭放着唯一一封信,此時正安安靜靜地躺在正中央。

信并未開封,但信封袋的表面明顯有些細微的痕跡,一眼便知經常撫摸。

“這是你爹從邊城托人寄回來的信,我一直想着等你從宮裏回來了,咱們一起看你爹寫了什麽。”

陸一鳴接過信的手指微僵,說實話這種溫暖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但今日這感受卻最深。

他成年後,老院長将曾經撿到他時收起來的信交給他,信保留得很好,并未拆封,樸素的信紙上面只有一個取好的名字,和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愛故事,再無其他。

說不出來是什麽感受,總覺得哪裏好像缺了一塊又好像什麽都無所謂,他面無表情看完後将紙燒了,若不是覺得沒有必要,他甚至想把名字也改了。

怨恨談不上,畢竟是對方将自己帶到世界上,無悲無喜,除了小時候見到別的小孩能和爸爸媽媽一起去游樂園玩耍羨慕外,好像沒有多餘的感受。

直到穿到這裏,有了父母。

他才知道有種東西,叫做親情。

他有時候甚至卑劣的想,原身死的好,他才得以鸠占鵲巢,感受到父母的關懷以及偷走一個乖巧的夫郎。

他越是幸福,這種偷竊的感覺越深。

看着還在期待他念信的陸母,陸一鳴小聲喚了一句:“娘。”

這一聲莫名其妙的叫喚可把對方吓了一跳:“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陸一鳴接過信,側過頭眨了一下眼睛,睜眼說瞎話:“沒事,或許是染了些風寒。”

“你這孩子也不早說,我給你去煮碗姜湯熱熱身,一會兒喝了趕緊躺下睡一會兒,明兒就能好一些。”

陸一鳴拉住陸母的手,讓她坐下:“娘無需擔憂,我早已吃過藥了,等看完爹的信就去睡。”

“你這孩子……”

信封從頭上小心撕開,陸一鳴拿出裏面的信紙,一字一頓念給陸母聽:“吾兒青覽……”

信的大致內容說的是,陸父已達邊城與祖母彙合,一切安好,讓他們莫要擔憂,還說了陸父今年春節會在邊城逗留,詢問他們是否過去團聚。

除此之外信裏還說了一些邊城的所見所聞,并不似想象中的荒蕪,大片的草原,牧民們無拘無束,生活反而樂得自在。

陸一鳴看完後得出結論:“看來爹在邊城過得不錯。”

“是啊,”陸母欣慰有之,感慨有之,但更多是惆悵,“你爹這些年雖然嘴上不說,但我心裏門清,他這是在自責,沒有盡到一個兒子該盡的孝心,每次臨近年關,他都會一個人發上一會兒呆,心裏估計不好受,如今你祖母還願意認他這個兒子,已是不容易。”

說的是陸父的事情,但陸一鳴或多或少聽出了一絲她隐含在這些話裏頭的情感。

爹覺得虧欠陸家二老,那麽娘呢,是否也有這種想法?

陸一鳴猶豫着還是開了口:“娘,你……想回一趟金家嗎?”

陸母的眼神閃爍,明顯心動不已,但不知想到了什麽明亮的眼睛再次歸于沉寂:“我怕……”

陸一鳴打斷她的猶豫不決:“明日我休假,可以與娘一同前去,若是金家不願承認,還有我們,我與小星總歸站在您的後頭,遠在邊城的爹必然也希望娘能夠解開多年的心結。”

見人還是下不了決定,陸一鳴把打聽到的事說給她聽:“聽聞金家的工部侍郎大人事已高,身子骨并不健朗,三代的子嗣不豐,怕是難以有往日的輝煌。”

工部侍郎就是陸母的父親,她雖是庶女,但因為生母去的早,所以金老爹待她算是不錯,生母過世後過繼到二娘膝下,也沒有受到欺負。

如今年事高了,越發覺得該回去瞧一瞧當年的故人。

只是有些怕金家并不承認她這個忘恩負義的不孝女,故而萬分忐忑。

心思回轉千百遍,陸母攥着指尖終于下了決定:“明日,要勞煩一鳴了。”

“娘,這是兒子該做的,一家人無需這般客氣。”

從小豆丁到如今的參天大樹,陸母看着這張剛毅的臉一臉欣慰,少時依賴父母,父母老時依賴子女,這就是傳承吧。

咯咚——

搖籃裏傳來一陣響動打斷他們母子倆的談話,兩人一齊看過去,只見小玉米袖珍的手裏捏着一個小玩具,正朝木框用力拍打,見到他們看過去,又默默放回原處。

活像是在吸引他們的注意。

陸一鳴起身将小玉米抱起來,貼了貼他的臉頰,也不管對方是否能夠聽懂他的話,柔聲問道:“小玉米還記得大爹爹嗎?”

精靈似的大眼睛輕輕轉動,像是在辨別眼前人,沒一會兒,懷裏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陸一鳴手足無措,心裏有些酸楚。

不過二十天未見,這個沒良心的小家夥居然就把他忘得一幹二淨。

陸母見小玉米哭得實在傷心,上前一步從陸一鳴手裏接回小家夥。

然而,小玉米緊緊扯着陸一鳴的衣服死活不肯放手,小小的手指力氣不小,陸母拽都拽不下來。

陸一鳴失笑:“你這二十天的奶倒是沒有白喝。”

哭了一會兒,小玉米從嚎啕大哭到小聲抽泣。

陸一鳴剛才沒注意,現在才發現小玉米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沒有移開半分。

不知為何,陸一鳴看着這純淨的眼神,心中突然一動:“是想我了嗎?”

像是在回應陸一鳴一樣,小玉米發出“咿咿呀呀”的幾聲,沾着水珠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的,看着怪可憐的。

陸一鳴心房一顫,在他彈性十足的臉頰上啵了一下:“沒有不要你,大爹爹怎麽會不要你呢?心疼還來不及。”

不管小玉米聽不聽得懂,他向小包子說着宮裏的見聞,陸母退到一旁,看着這溫馨的一幕,眼神格外慈愛。

興許是哭累了,興許是在陸一鳴懷裏覺得安心,小家夥閉眼的時間越來越頻繁,最後伴着陸一鳴低沉的聲音逐漸睡去,不過手還是緊拽着衣服,怎麽拉都拉不開。

陸一鳴輕聲對陸母商量:“今日讓小玉米和我們睡吧。”

陸母用手帕輕柔的替他懷裏睡着的小家夥擦去眼淚,送他們倆出門。

“夫君!”

裴星從睡夢中驚醒,神情有些慌亂,他怎麽好像夢到夫君回來了?

漆黑無光的房間內伸手不見五指,格外敏銳的耳朵在這安靜的方寸之地沒有捕捉到一絲響動,他發了一會兒呆,伸手一摸邊上的位置,入手冰涼一片。

果然,只是一個夢。

咯吱——

木門的響動讓他心裏一緊。

這麽晚了,是誰?

一個高大的身影爬上床,隔着被子将他往外挪了挪,在最裏頭放置了一個柔軟的團子,而後床邊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是在脫衣服。

裴星在心裏喚小苗,但卻沒有任何回應。

一張大手掀開被子一角,夾雜着涼意的身體進入被子,大手攬過他的身子,将他圈在懷裏。

熟悉的味道斥在鼻腔裏,裴星整個人平靜下來,不知為何,突然有些想哭。

“夫君。”

“嗯。”

“夫君。”

“我在。”

“原來,不是夢。”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居然翻車了……嗚嗚,艱難的一日過去了,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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