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原來這就是死亡嗎?一點也不痛哎。
不痛!
他身上不痛。
周海洋驚訝地睜大眼睛,就看到剛才攻擊他的山魈姿勢扭曲地躺在他腳邊,脖子幾乎整個被割斷,只剩一小半連着。
他謝姐好像開了特效一樣,裙擺和頭發在風中狂舞,眼神肅殺,腳邊五只山魈的屍體全被一刀抹了脖子。
她身上的衣服似乎是防水的,大量鮮血順着順着褶皺滑落,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一把沾着血的菜刀好像生了靈智一般繞着她飛舞。
整個人看着像個血修羅。
天空中驚雷炸響,謝留夷從那種玄妙的狀态中回神,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心悸,一股涼意從尾椎一路蔓延,頭疼得像要炸開。
九天之上,有什麽東西睜開了眼,探照燈似的視線投入此方世界。那種存在太過強大,謝留夷感覺自己就像是被獅子獵食的兔子,不自覺地發出戰栗。
它在找自己!
她的直覺在瘋狂叫嚣:不能被它找到!
不是怕不怕的問題,這是動物遇到強大到無法反抗的危險時,求生的本能。
身體記憶先于大腦迅速做出反應——方才情急之下散溢而出的靈力一瞬間全部收斂,倒灌進丹田,速度之快讓謝留夷感到經脈一陣劇痛,臉色瞬間慘白,額頭再次滲出一層冷汗。
她強忍着沒有痛哼出聲。
這還不夠,身體本能地封閉了全身經脈,剛才蓬勃如滔滔江水的靈力現在一絲不剩,經脈像幹涸後的河床。
太陽穴浪潮似的脹痛終于停了下來,她的記憶還是沒有恢複,只是記起了一些常識,她現在可以內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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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今她經脈受損,靈力枯竭,體內一片狼藉,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菜刀失去靈力支撐掉在地上,與青石地板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驚呆了的衆人這才回神。騎在陳小峰身上的山魈吱吱尖叫着,一躍而起,頭也不回地逃進樹林中。
謝留夷沒有去追,她現在不敢輕舉妄動。天上那道存在感極強的目光讓她頭皮發麻。
不知過了多久,那道視線終于消失。山風吹過,冷得她打了個哆嗦,這才發覺裏衣被汗濕透。這還是她醒來後第一次流汗。
緩過神來,謝留夷長出一口氣,看來上面那東西是因為剛才突然爆發的靈力盯上了自己,那麽以後輕易就不能動用靈力,現在這樣封閉經脈挺好的。
“你……你是怪物!”
人群中傳來顫抖的聲音,謝留夷循聲望去,看見被陳美意攙扶着的中年婦人一臉驚懼地看着自己。不光她,所有人的眼裏多多少少都有些其它的色彩。
“我們醒來的時候根本沒看見你,你後來才出現的,誰知道你從哪兒冒出來的?”有個人顫顫巍巍地出聲,正是陳美意攙扶着的那位阿姨,她越說越激動,到最後甚至聲嘶力竭地吼出來,“你跟它們一樣都是怪物!”
“你胡說什麽?”周海洋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就聽到有人诋毀他謝姐,立刻不幹了,抹了把臉反駁道,“剛才要不是我謝姐大發神威,你們誰能活下來?哪來的臉說這種話?”
“可是……謝小姐她……她剛才一擡手,那把菜刀就自己……”陳美意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不可聞。
“對啊,”中年大叔抱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臂,有氣無力地附和道,“小姑娘,不是叔叔忘恩負義,是你太奇怪了。你穿的就跟我們不一樣,還會法術,你怎麽證明你是人?”
人總是這樣,若同類的強大在他們認知範圍內,他們會嫉妒、崇拜甚至仰慕追随。可一旦外表和他們一樣的生物,表現出人類完全無法企及的力量,他們只會恐懼,甚至想要抹殺。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是刻在人類骨子裏的認知。
讓謝留夷證明自己是人,着實難為她了。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是人。況且現在危機并沒有解除,這座山上絕對不止七只山魈,她實在沒心思在這跟人扯皮。
只能把所有人打暈了一起拖進村子了。她認真思考着可行性,沒有說話,周海洋卻急了。
“我謝姐哪兒奇怪了?現在穿漢服的人還少嗎?再說了,我謝姐會個禦劍飛行怎麽了?”他求助地看向宋烨, “宋哥,你是公安系統的人,你應該知道什麽龍組之類的特殊機構吧?”
“第一,我不屬于公安系統;第二,據我所知我國沒有龍組這種機構,都是小說虛構的。”宋烨淡定回答,他倒是沒有表現出太明顯的懼怕和抗拒,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樣全身心地信任謝留夷。
“謝小姐,不如你報一下身份證號吧?”宋烨貼心地想替謝留夷解圍。
這的确是個好辦法。通過身份證號起碼可以判定謝留夷确實在他們的社會生活過,有着中國公民的身份。哪怕不是人,也是祖國允許存在的生物。中國人對政府的信任度還是非常高的。
連周海洋也充滿希冀地看向謝留夷。
然而謝留夷哪裏記得什麽身份證號?她能記得自己的名字就不錯了。
看着一張張或希冀、或驚懼的臉,她淡定地用兩只手提起裙擺抖了抖,将最後一點血污抖落下去,才擡起頭,對着隊伍最前方擡了擡下巴。
“不管他了?”
衆人回頭看去,就見陳小峰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背上鮮血淋漓,生死不明。剛才受到的沖擊太大,大家都忘了這個被山魈騎臉的倒黴蛋。
謝留夷挪步,對擋在前面的人群淡定道:“借過。”
圍在一起的人群摩西分海一樣地散開,她神情淡然地走過人群,就好像剛才那一場質疑沒發生過。
走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陳小峰身邊,她蹲下身,手指搭在頸側探了探。
人還活着。
陳小峰背上被抓得血肉模糊的,謝留夷不敢亂碰,點了幾個穴道緩解出血情況,然後一手從他腰下插進去,另一手扶着他的腿,使了巧勁将他扛在肩膀上,沒有碰到他背部的傷口。
陳小峰身材虛胖,雖然這個重量對謝留夷來說不算什麽,但是這個體積着實有些影響視線。她沒法轉頭,只得轉了大半個身子才能面對身後衆人。
“進村。”她說話的時候沒什麽表情,語氣也非常平靜。
“我們憑什麽相信你?你這個妖怪!”剛才聲嘶力竭的中年婦女吼道,“別信她,她不安好心,說不定就是她把我們抓來的!”
其他人也站在原地,猶豫着沒有動。
啧,謝留夷嘆了口氣,她真的讨厭這種明明愚蠢卻喜歡當意見領袖的人,太麻煩了,她讨厭麻煩。
“聽話或者挨打,選一個。”她還是沒什麽情緒,但是話語中的威脅溢于言表。突然想起一句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話:我習武,是為了讓傻X心平氣和地聽我講道理。
肩膀上的陳小峰有點側滑,她微微屈膝把人颠回原位,陳小峰的頭無力地擺動了兩下,血順着頭發滴落到地上。
這一幕看在別人眼裏仿佛殺人抛屍的現場,更加懼怕這個身份不明的女人。同時也讓聰明一些的意識到,他們沒有反抗謝留夷的能力。
“進村吧。”宋烨想通了這個道理,也不再糾結是否繼續信任謝留夷的問題,“這裏血腥味太濃,引來別的野獸就不好了。”
他說得很有道理,衆人聽話地動了起來。那位大媽還想說什麽,被陳美意及時捂住了嘴巴。
見人都動了,謝留夷便扛着陳小峰轉身,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周海洋三兩步搶上前,伸手去夠陳小峰,“謝姐,我幫你吧。”
“你扛不動。”謝留夷輕松地扛着一百八十斤的陳小峰躲開周海洋的手。
“哦,”周海洋收回手,繞到另一邊,義憤填膺道,“謝姐,你別生氣。他們這群人忘恩負義,有大佬帶飛都不知道抱大腿,以後咱們不帶他們玩。”
什麽時候和他成“咱們”了?謝留夷瞥他一眼,見周海洋兩頰鼓鼓的,都快氣成河豚了,她有些好笑,勸道:“我不氣。”
她确實不生氣,走在路上遇到幾只吉娃娃狂吠,只會覺得好笑而不會生氣。更何況,人性本來如此,她知道,且不介意。
說得難聽點,這些人于她跟蝼蟻無異,她救他們只是為了自己良心好過。若是他們不配合,揍一頓、打服了再救也不沖突。
只是周海洋不知道她謝姐的心思,還心疼謝留夷受委屈,更加堅定以後要跟謝留夷站在一邊。
少年人就是這樣,他們的愛和崇拜純粹而熱烈,他們認定的事情不會因為利益考量而動搖。
一行人沉默地走過了粘膩濕滑的木橋,後面的人始終和謝留夷保持着距離,周海洋憤憤不平地說:“離得那麽遠,要是那玩意兒再出現,他們自己扛着去。”
謝留夷覺得好笑,也沒告訴他,這點距離對她來說不算什麽,不管是救人還是做別的。
風越發地鼓噪猖狂,天上烏雲翻滾,臉上感受到了細碎的雨滴。
下雨了。
進了村,謝留夷覺得有些事情還是有必要交代一下,于是轉身喊了宋烨。宋烨猶豫了一下,走上前來,停在一個既不靠近,又能聽到聲音的位置,禮貌地打了聲招呼:“謝小姐有什麽話要囑咐嗎?”
從他的動作可以感受到一絲絲防備,但是言語上挑不出錯誤,而且一針見血地問到了謝留夷的想法。
他真的是個很善解人意的隊友,謝留夷心裏有些遺憾失去這個“代言人”。
“村民都是活死人,不激怒就沒危險。”她說得簡短,相信宋烨能靠自己推測出真相。
說完,覺得該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便扛着陳小峰往診所走,走了兩步發現周海洋還呆立在原地,皺眉問道:“不走嗎?”
“唉,來了。”周海洋歡脫地應了一聲跟上來。震驚當然是震驚的,只是她謝姐說活死人的時候,語氣平靜得像在說下雨了,他實在沒什麽代入感。
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嘿嘿,謝姐跟我組隊了。”
……
大夫又被謝留夷擾了清夢,憋着起床氣來開門,等把人放進來,看到陳小峰的情況後,大夫的起床氣啞火了。
“這是怎麽弄的?”他指揮謝留夷把人放在病床上,一邊檢查一邊問道。
“被狗咬的。”謝留夷回答道。她感覺到躲在她身後的周海洋欲言又止,便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搖了搖頭。
“村外的狗是挺兇的。沒事,它們不敢進村。”大夫做完檢查,神色凝重,“這得去大醫院,我這兒治不了。我先給打一針狂犬疫苗,完了你們最好把人轉到市醫院去看看。”
“怎麽去?”
大夫突然沉默了,半晌之後才緩緩開口,“我們村電話線斷了,打不了120。車也上不來山上,得坐索道下山後才能坐車。”
好的,謝留夷明白了。等于說要解開謎題,找到辦法出去,陳小峰才有可能獲救。
“盡量治吧。”謝留夷心情有些沉重,覺得肩頭的擔子又重了,原本七天內找到離開的線索就行,現在必須得抓緊時間。
“說得輕巧。”大夫沒好氣地說,“人先放我這兒,你們盡快想辦法給他轉院。”
“好。方緣民宿在哪?”謝留夷問。
“村口進來那條路直走到底就是。”大夫回答,“你問這幹嘛?村裏好幾家民宿,不一定非要住他家,他們家也就看着光鮮。”
他的未盡之語謝留夷領會到了,無非就是喜歡宰客之類的黑料。大夫顧忌着面子不敢直說,卻也拐着彎地提醒他們。
真是個外冷內熱的仗義人,跟我一樣。謝留夷不要臉地想。
只是要想下山,這方緣民宿是必須得住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有幾個小可愛說小謝太聖母了,我說一下自己對聖母的理解吧。
聖母原本不是貶義詞,指的是心有大愛,澤被蒼生的女性。
之所以會變成貶義詞,是因為某些僞聖母不自量力,慷他人之慨,因為所謂的善良給身邊的人帶來災難和傷害。
從這一點上來說小謝不是聖母,她救人是出于道心,量力而行,在自己能力範圍內才會救人,也不會給身邊的人添麻煩。她就是游戲裏最強的存在。
新手副本的玩家都是普通人,莫名其妙來到一個詭異的地方,心中充滿不安和懷疑。小謝的與衆不同就注定她會成為衆矢之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是人類的共性。比如X戰警的變種人,他們在人類群體中受到的不是尊敬和崇拜,而是厭惡排斥和傷害。
宋烨本來就是個警惕心很高的人,在社會和職場摸爬滾打多年,油滑世故。小謝對他來說是個強大又神秘的陌生人,在生命安全時時受到威脅的前提下,他的顧慮會更多,沒辦法像周海洋那樣全心追随小謝。這是少年和成人的區別。
小謝是個活了很多很多年的修仙者,早就看清了人性,所以不會在意凡人對她是排斥還是崇拜,她救人只是出于身為劍修的本能,出于師門多年的教導。就像天災中舍己為人的軍人,他們不會在意救助對象是否品德高尚,只是出于本能和道義。宋烨對她來說就是個工具人,工具只看好不好用,無所謂漂不漂亮。
如果想看到一個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的冷漠型女主……唔,我預收文的龍妹兒羲音就是這種的,還會吃人呢,小可愛要不要收藏一個?
這篇文的女主就是個把正義兩個字刻進骨子裏的宇宙JC,濫殺無辜她要管,恃強淩弱她也要管,有罪必罰,無辜者必救。看過第三個副本的小可愛會發現她動手殺人之前,會先判定對方是否該死。
她是游戲內戰力天花板,沒有什麽可以制約她,只有她自己內心的道德和公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