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昨天,謝留夷還遺憾戰鬥結束得太快。今天,游戲就送來一個非常耐打的BOSS。從旭日東升,一直打到夕陽西下。

再一次閑庭信步地躲開BOSS的沖鋒,謝留夷熟練地用腳尖挑起一塊石頭踢向BOSS,以此來鞏固仇恨值。

石塊飛向BOSS的面甲,它舉起盾牌格擋。

盾牌上布滿了劃痕,那些精致繁複的花紋已經殘破不堪,像一個被抓破了臉的美人。

這些都是謝留夷幹的。

因為她發現,落在身上的攻擊BOSS根本不在意,只有沖着臉去的,它才會擡起盾牌格擋。

謝留夷推測面甲上那道窄縫或許是它唯一的命門。

只可惜它左手的盾牌着實礙事,謝留夷遠遠丢過去的“暗器”被一一擋下。一旦謝留夷近身奪盾,它就耍賴似的把盾貼在臉上,右手的劍胡亂劈砍。

幾個回合下來,謝留夷手裏剩下的半截戰斧的木柄都被片成了片兒。領教了這把劍的鋒利,她也不敢再随意靠近,只能遠遠地吊着它。

她也曾試着控制BOSS的右手,利用它自己的劍去攻擊面甲,盾牌上的劃痕就是這麽來的。

所謂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只是由于BOSS抵死不合作,謝留夷最終也沒試出來劍和盾哪個更硬。

這場戰鬥真是既無聊又憋屈,謝留夷從最開始雞血上頭,打到現在已經索然無味。

早些時候還有些不怕死的玩家遠遠跑來圍觀,後來來了個氣質沉穩的男人,他鼻梁上架着的金絲邊眼鏡讓謝留夷聯想到了宋烨,因此當對方高聲詢問是否需要幫助的時候,謝留夷百忙之中還是抽空回答了他。

她怕說不用,對方會以為她在客套。于是她精簡又誠懇地回答:“別添亂。”

這句話非常實事求是,這幾天謝留夷也看明白了,普通玩家和BOSS對上就只有被收割的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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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顯然充分理解了她的意思,後來她吊着BOSS走過很多地方,再沒見一個來瞧熱鬧玩家。

回憶結束。

天邊夕陽即将消失在地平線。謝留夷心裏有些煩躁,如果不能在明天防空警報響起之前結束戰鬥,第四日BOSS降臨後,自己很可能落入腹背受敵的局面。

輕巧地避開騎士BOSS的沖鋒,謝留夷轉過拐角,猝不及防地撞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她昨天早上救了、下午卻遍尋不見的那個玩家。

那人看到追過來的BOSS,卻沒有逃跑,反而手一揚,一把薄如蟬翼的柳葉飛刀脫手而出,越過謝留夷,射向她身後。

飛刀擊打在BOSS身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然而BOSS的仇恨被謝留夷拉得牢牢的,并不理會他。

“射它面甲。”謝留夷提醒。

歐陽喆會意點頭,飛刀連續向着BOSS面甲的窄縫激射而去,他準頭不錯,只可惜BOSS又開始耍賴似的将盾牌貼在了面甲上。

見此,謝留夷一改之前躲避為主的打法,加速沖向BOSS。後仰躲開劈砍而來的利劍,右手握住它持劍的手腕,轉到BOSS背後,左腿擡起,牢牢勾住它持盾的胳膊,左手從它脖子上繞過去,用力勒緊,迫使它擡頭面向歐陽喆。

只是還未等她開口,歐陽喆就攤手喊道:“我飛刀用光了。”

黃金級暗器柳葉飛刀一共七把,用完之後一個小時之內自動回滿。

懷裏的BOSS不停掙紮,謝留夷只得抱得更緊一點,然後她就變了臉色。

先前在獨木山拆了氣根包裹的【暴烈之心】來研究。她沒有榕樹之靈那麽手巧,那個小包裹拆開之後她沒法還原,只得将東西直接揣在懷裏,後來她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直到剛才,被盔甲這麽一撞,懷裏的硬疙瘩恰好硌在她沒有肋骨保護的胃部,猝不及防之下,她差點背過氣去。

謝留夷只得先放開,BOSS當即反手一劍刺過來。她腳下蹬地,迅速後退,引着BOSS離開原地。

“撿!”

歐陽喆愣了一下,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讓他把丢出去的飛刀撿回去。

見他愣着不動,謝留夷皺眉重複一遍。

歐陽喆一個激靈,急忙颠兒颠兒地跑過來,将散落在地的飛刀一把一把地撿起來。

謝留夷原本意思是讓他撿一把,能配合她擊殺BOSS就行,沒想到他撅着屁股在地上找,把所有飛刀都撿起來了才擡頭。

明明長了一張風流多情的狐貍臉,卻沒想到這麽實心眼。

“準備好。”

謝留夷再次故技重施制住BOSS,這次她記得先把懷裏的硬疙瘩往旁邊挪了挪,然而硌在肋骨上似乎更疼。

還好歐陽喆這次反應很快,不等她開口提醒,他就上前幾步,搜搜搜連射三把飛刀,每一刀都正正好好沒入BOSS面甲的窄縫。

很快,謝留夷感覺到手下掙紮的力度減輕了,不禁慶幸還好這人實誠,把所有飛刀都撿了回來,提高聲音,“繼續。”

BOSS的生命力之頑強超乎想象,歐陽喆的飛刀再次告罄,它依然掙紮不休。最後歐陽喆摸出兩根【狂化玄武的利刺】,搶上前來,一手握着一根,插進BOSS面甲縫隙中。

懷中的BOSS終于停止掙紮,謝留夷放開手,它沒有倒下,只是無力地跪倒在地,頭軟軟地垂下去,像戰場上寧死不屈的戰士。

謝留夷不動聲色地揉着被硌得生疼的地方。等了幾秒,卻沒聽到系統播報。

反倒是歐陽喆一臉被雷劈中的表情,手裏還捏着那兩根骨刺,在原地喘着粗氣,不可置信地喃喃:“我……我竟然……殺了BOSS?”

BOSS擊殺算在他的頭上?

“掉落呢?”她冷聲問。她并不關心擊殺算誰的,她關心的是BOSS手裏那把劍去哪兒了。

歐陽喆還沉浸在自己擊殺了BOSS的震驚中,聽到謝留夷提問,茫然地看過來,大張着嘴,“我竟然,殺了BOSS?”

正在這時,BOSS的屍體消失不見,一件道具桄榔一聲掉在地上,原本布滿劃痕的表面煥然一新。

這下不用問,謝留夷也知道掉落的是什麽了。

此刻歐陽喆也終于回過神來,想起謝留夷的提問,結結巴巴回答:“系、系統說我、我獲得了……【聖騎士的光明盾牌】。”

謝留夷捏緊了拳頭。

我的劍呢?!我那麽大一把劍呢?!哪兒去了?!

她冷冷地看着歐陽喆,直到看得他興奮全消,局促不安。

歐陽喆此刻心裏有些發虛。他一早聽說有玩家在風筝BOSS的時候,堅定地認為是隐藏BOSS在獵殺第三日BOSS。他忙着找東西,沒有來湊熱鬧圍觀,巧合的是兩人一整天都沒有碰見過,直到剛才。

他認出謝留夷就是昨天鐘樓上那個他沒能救下來的女玩家,想都沒想就出手相助。現在反應過來才恍然,人家無傷風筝BOSS一整天,哪裏需要他幫忙。他這樣倒像是半途殺出來搶BOSS的。

“那個,咳,不好意思哈。這個掉落算你的行嗎?”他雙手對着地上的盾牌做了個請的姿勢。

他一提掉落,謝留夷更郁悶了,深吸一口氣,平複了心情,語氣冷硬,“不用。”

她一點!都不想要!這勞什子的!盾牌!

歐陽喆一雙桃花眼睜得溜圓,不可置信地确認一遍,“這可是BOSS的掉落,稀有道具,你确定不要?”

謝留夷現在就是想遷怒,但又覺得遷怒不好,板着臉看他一眼,轉身就走,卻突然察覺到身後一陣空間波動,一轉頭,就見地上的盾牌已經不見,那個人空着手追了過來。

“哎,你等等。你是昨天鐘樓是那個玩家吧?我們見過的,你還記得我嗎?”

他這話問得十分雞肋。謝留夷是失憶了,又不是腦子壞掉了,不至于昨天見過的今天就忘。

歐陽喆見她不答,手舞足蹈地比劃,“就昨天,你這樣挂着,我這樣,往下掉,你記得嗎?”

他那張臉十分有招蜂引蝶的潛質,不說話的時候誰見了都會以為是個風流種子,可是說起話來就暴露了二百五的本質。

謝留夷心裏氣消了些,看他比劃得賣力,賞臉回了一句,“記得。”

歐陽喆松了一口氣,桃花眼裏漾出笑來,“我就問兩個問題,問完我就走。”

兩個問題也不算多,看在他幫忙擊殺了第三日BOSS的份兒上,謝留夷點了頭,“問。”

歐陽喆咽了口吐沫,“第一個問題,你……是玩家嗎?”

謝留夷知道副本許多玩家都把自己當成了BOSS,本着為自己正名的想法,謝留夷斬釘截鐵地回答:“是。”

話音剛落,就見歐陽喆臉上神色糾結,小聲問:“那你為什麽長了三個胸?”

謝留夷:???

她低頭看了看,懷裏拳頭大小的【暴烈之心】剛好和她某個部位一樣大。她面無表情地探手入懷,掏出來給他看。

歐陽喆張口結舌,半晌才讪笑着說:“你怎麽不放背包裏啊?誰能想到你會把道具揣懷裏呢。”

背包?謝留夷直覺他說的不是背在背上的包,聯想到剛才的空間波動,她推測應該是每個玩家都有一個叫做背包的儲物空間。只可惜她沒有。

這個問題說起來就比較複雜了,識海裏寡言封印熠熠生輝地提醒她沉默是金,她只能簡短地回答:“我樂意。”

歐陽喆被怼了一下,無言以對,換了話題,“對了,昨天在鐘樓頂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後來回去想救你來着,結果等我爬上去,你已經不在那兒了。我以為你死了,還幫你做了場簡單的……法事。”

他目的在于替自己邀功,拉近關系,可是謝留夷的重點全在最後兩個字上。

“法事?”謝留夷有些好奇,這人看起來既不像道士也不像和尚,他怎麽做的法事?

“對的,法事。”歐陽喆面不改色地承認,卻沒有細說。雖然就是在地上刻了兩個字,還歪歪扭扭的,好歹也算個形式。

他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不過想想眼前這個是能風筝BOSS一整天的散人玩家,想必昨天從鐘樓頂上逃生也不難。考慮到人家的逃生方式可能涉及到底牌,他也就沒有再問。

謝留夷數了一下,自己已經回答了三個問題了,在說好的基礎上還附贈了一個,算是誠信優惠,想來現在也該輪到自己提問了。想問的事情有點多,她尋思着跟對方一樣,先報個數出來,正在心裏羅列條目的時候,就聽到對方開口了。

“我要問的第二個問題是……”

她心說剛才那麽老些問題只算一個?這人未免也太會占便宜了些,但是接下來對方的話讓她的心瞬間提起,再沒心思想別的。

“你是不是叫謝留夷?”

謝留夷面無表情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驚訝,“你認識我?”

歐陽喆松了口氣,“也不算認識你,我認識一個叫謝留夷的人。”

這事說來話長。他有個好兄弟,好得穿一條褲子的那種,雖然好兄弟本人并不願意穿他的褲子,不過這不妨礙他們過命的交情。

他們高中相識,迅速一見如故,當然這也是他自己的想法,好兄弟本人的說法是這段友誼開始于他死乞白賴的歪纏。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兩人的友誼從高中持續到大學,從現實持續到游戲。

他本人并沒有見過謝留夷,這個名字卻耳熟能詳,如雷貫耳。他對她的長相唯一的了解,是他的好兄弟錢包裏一張泛黃的合照。

只是那張照片年代久遠,上面的女孩紮着兩根麻花辮,一臉稚氣,臉上還有青春期激素分泌旺盛的成果——青春痘。

昨天見面那種情形,他壓根沒看清對方長什麽樣,此刻終于看清了,卻也不敢認。無他,這個謝留夷太漂亮了。

也不知道是怎麽保養的,皮膚瑩潤如玉,細膩得連毛孔都看不見。身量纖細,身姿卻勁瘦挺拔,如一柄出鞘利劍。

五官依稀能看出幾分相似,但是,他兄弟口中的謝留夷是個話痨,一天說的話頂他兄弟一年,眼前這個卻高冷寡言,說話都是幾個字幾個字的蹦。

謹慎起見,他小心翼翼地确認,“你……認識言于歸嗎?”

這問題謝留夷沒法回答,她都失憶了,她能認識誰啊?

于是她坦誠地搖頭。

歐陽喆眉眼瞬間耷拉下來,以為自己認錯了人。自謝留夷失蹤的消息傳來,他兄弟言于歸發瘋似的找了她三年,直到謝留夷的外公去世前勸他放下,言于歸整個人沉寂下來,像一灘沒有生機的死水,歐陽喆都擔心他哪天直接殉情而去。

後來游戲降臨,他和言于歸一起被拉進游戲,得知最早那一批玩家進入游戲的時間和謝留夷失蹤時間一致,言于歸瞬間像打了雞血一樣,重新開始尋找。

游戲中玩家的存活率有多低,歐陽喆心裏清楚,他甚至覺得,如果謝留夷真的是最早一批進入游戲的玩家,八成已經不在了。只是看着言于歸瘋魔的樣子,他根本不敢說出口。

總之,這麽多年來受言于歸根深蒂固的執念的影響,謝留夷這三個字簡直成了他的心魔,以至于他看到系統提示中出現謝留夷的名字的時候,哪怕正在逃命,哪怕懷疑是游戲的陰謀,他也堅定點了“是”。

當初有多驚訝,在謝留夷搖頭的時候,他就有多失望。他勉強扯起一抹笑,搜腸刮肚地想說些什麽緩解氣氛,只是舌頭跟打結了似的,什麽都說不出來。

然後他就聽到,謝留夷冷清中帶着些刻板的聲音,“我失憶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我什麽時候出場?

作者:這不就出來了。

言于歸,一個活在傳說中的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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