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別碰
B大體衛設施齊全,隊員們去洗浴間沖了個澡換了衣服,拉拉隊長提議說去吃肉慶祝,教練大手一揮:“走!今天我請客!你們給我放開了吃。”
一群人浩浩蕩蕩去了大學城裏的一個火鍋烤肉店,女孩兒們膽子都挺大,嬉鬧着搶着坐周澈旁邊的位置。
其他人都憋着笑看戲,教練甚至起哄似的敲了敲碗筷。
周澈神情自然走到教練旁邊坐下,伸手摸了摸口袋,沖隐在人群邊緣的岑裏問:“岑裏,有看見我的手表嗎?”
岑裏一怔,果然馬上走過來,摸了摸自己口袋,皺起眉來:“什麽牌子的,顏色,款式?”
比賽時周澈的衣物和随身物品确實一直都是他在保管,對方的東西都不便宜,岑裏特別小心。
可他翻遍了幾個兜都沒見到什麽手表,一臉凝重地在周澈身邊停下,擱下書包開始翻。
難道是他怕掉放自己包裏了?
“我去操場找找,你的手表可能落在那裏了,如果真的丢了我把錢賠給你。”
看到他這麽着急着自證清白周澈又有些後悔了,溫聲說:“別急,不是什麽重要東西。”
他馬上又摸了摸自己的內兜,忽然說:“哦,在這裏,不好意思。”
“……”岑裏想打人,周澈趁他整理書包的功夫特別自然地對着旁邊服務員招了招手,說:“麻煩多給加一個椅子在這裏給他放書包。”
岑裏:“??”
他絕不坐這裏,可剛要背上書包說他坐桌尾就好,服務員阿姨就把椅子往他身後正正一放,熱情道:“來,小帥哥,東西快放下,先坐噻。”
前有周澈,後有阿姨,路被堵死,岑裏再執意離開就顯得過于刻意。
至此,周澈左右兩邊的位置都有主了,大家也就都自己找了位置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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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原本嬉笑打鬧的女生非但沒有意興闌珊,看起來反而更加興致勃勃,目光和手機時不時對準岑裏的方向。
“?”岑裏清淩淩的目光直接看回去,她們又低頭竊笑不說話了。
“……”
周澈看他總往女孩子堆裏瞧,神色淡淡問:“看什麽?”
岑裏拉開一點他們之間的距離:“沒什麽。”
剛才他翻書包沒把拉鏈拉好,一個畫夾險些滾到了地上,周澈伸手去撿m'm嚯g e氵夭艹冫欠,他下意識喊:“別碰!”
音量驟高,周澈和周圍的學生皆是一愣,凝結的氣氛瞬時有幾分尴尬。
岑裏回過神來,一把從周澈手中拿過那個畫夾,檢查了一遍,然後低聲說:“抱歉。”
周澈低垂着眸,看不清表情:“沒事。”
他當然知道畫夾裏的是什麽,給“0719”的東西,“周澈”是不可以碰的。
周澈自嘲勾了勾嘴角。
教練毫無察覺,将菜單分給衆人,大手一揮:“大家今天都辛苦了,想吃什麽別跟老師客氣。”
女生們笑嘻嘻的,點起肉來比幾個人高馬大的男生還猛。
菜單在每個人手裏轉了一圈,來到岑裏手上,他什麽也沒添就順手轉給下一個人了。
下一個人,也就是周澈,翻到河鮮海鮮那一頁,加了幾道魚。
假裝玩手機的岑裏鼻尖動了動。
三個鴛鴦鍋兩個碳烤爐子一擺上桌瞬時滿滿當當,年輕人聚在一起總是熱鬧,一起幹了杯又開始敬酒。
教練平時就和他們打成一片,被敬得有點上頭,輪到周澈過來的時候,他眼前都開始冒金花了,舞着手說:“你今天最該敬的可不是我,是你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的志願者——小、小岑,”他悶了個酒嗝,大手重重地拍在周澈的肩上,“快,去敬一杯小岑,人家今天給你拿衣服送水的,連瓶蓋都給你這少爺擰好,別以為我沒看見!”
“軍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他的一半。”
此話一出,女生們忽然激動,在低頭專心吃魚的岑裏還在狀況之外。
周澈很受教地點點頭,在衆人看戲的目光之中走向那個專心吃魚的人。
岑裏嫩紅的舌尖吐出一排漂亮完整的魚骨,身邊忽有一片人影覆下。
岑裏擡起頭,周澈正端着酒杯看着他。
“……”岑裏擦了擦嘴:“什麽事?”
周澈周澈舉了舉酒杯:“來謝謝你,今天辛苦了。”
岑裏莫名,但也站了起來,人類社會餐桌規矩,他懂。
岑裏噸噸噸倒了滿杯啤酒,周澈按住他豪邁的手,說:“不用,你用茶就行。”
岑裏皺了皺眉,不願落這個下風,拂開他的手,說:“我能喝。”
別人用酒來敬,他用茶回,岑裏做不出這事兒。
周澈怕他今晚坐車又頭疼,抿起唇,比了比酒杯,道:“那我們一半就行。”
岑裏爽快,仰頭就開始。
旁邊有個女生自以為很小聲地和同伴嘀咕:“快拍快拍,交杯酒了。”
岑裏沒聽到,周澈嗆到咳了出來,岑裏看他的眼神裏寫着“幾個菜啊”。
周澈:“……”
酒足飯飽,衆人回中午午休的酒店拿行李,八點半B大校門口集合坐車回S市。
岑裏就一個書包,一直随身背着,不用回酒店直接去存畫。
走到分叉路口,周澈低聲對董帆說:“我還有事,不和你們回酒店了。”
杜炀八卦:“什麽事?老大。”
周澈擺擺手,留給他們一個懶懶揮手的背影。
天色不算晚,正是漫天雲霞燒得正旺的時段,初秋的晚風涼爽,卷着金桂丹桂馥郁的香氣。
岑裏徑直回到B大校園,沒發覺身後六七米跟着人,單肩扣着書包,拐進了圖書館旁邊的校園郵局。
0719說這裏有雲櫃,他把畫筒放進去後拍了個照發給對方,關上,再把取件的密碼發過去。
岑裏心裏浮上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那個畫夾裏,不只放了那副0719說喜歡的畫,還有一張明信片,自己設計的。
之前岑裏在網上接稿也會偶爾給粉絲送一些福利,自己的畫做成明信片或者書簽,意外地受歡迎,每次直播都有人問什麽時候可以上架,0719問,他這個超級鐵粉怎麽沒收到過福利。
岑裏從來沒有給誰真正意義上寄過明信片,因為沒有收信人。
0719是他的第一個收信人,岑裏親筆寫:祝你和你的小貓,平安健康,諸事順遂。
周澈盯了幾秒手機,繼續跟在岑裏身後。
岑裏是分享欲和傾訴欲都很淡的貓,但是經過落滿黃葉的操場他給0719發了一張照片。
穿過白鵝浮水的靜言湖發了一張,遇到了假山後的流浪貓也又發了一張。
不過幾百米路,周澈收到了岑裏發送過來的七張照片,和六條信息。
【你們學校樹很多。】
【居然還養了天鵝。】
【就是這只,下午的時候它在我這兒沒讨到吃的,你回校後喂一喂它吧。】
這些很瑣碎的、日常的、看起來沒什麽意義的字句像一條粗糙的缰繩,把周澈的心擰得很緊,酸澀。
岑裏連看到一只流浪貓都要對0719說,而現實中,周澈連他的東西都不可以碰。
岑裏一定很樂意和0719一起逛鋪滿落葉的操場,但和周澈只是坐一塊上一堂通識課也會很不自在。
岑裏在網絡上十分熱情、坦率、直白,在現實中禮貌、客套、疏離。
岑裏只喜歡0719,對真正的周澈看不上眼。
周澈始終沉默地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他不禁想,這段距離是固定的數值,岑裏在移動,他也以等速移動,距離永遠不會縮短,方向也不會偏軌,所以永遠不會相交,走在前面的人也永遠不會知道。
周澈想讓他知道,又不敢讓他知道。
周澈幾乎無從下手,周澈只能變成0719,騙他,也騙自己:【操場的落葉等深秋會更壯觀,以後有機會我們一起看一次。】
【圖書館旁邊的咖啡店有天鵝的飼料出售,你想喂的話可以去看看。】
【小貓我回校了會記得喂。】
岑裏收到0719的回複,似乎是笑了一下,周澈隔得太遠,不能确定,能看見的只有它被瑰色霞光照亮的半邊臉。
清明谷雨
冷淡小貓,人類毫無辦法(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