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不怕嗎?
周澈的親緣一直很薄,這是從小看着他長大的長輩,是母親留給他的護佑,是母親走後他唯一能相信的親人。
他想不通,明明老管家也很寵愛小貓。
周澈自己也還是個小孩兒,把小貓抱回來之後,一開始的洗澡喂食剪指甲都是這位他當做親人的、最信任的管家親力親為,後來周澈才慢慢學會。
周澈想不通,為什麽這位受他母親托孤的、對他無微不至的慈愛老人轉眼就變成了冷漠殘酷的劊子手。
小貓寄養的寵物醫院只有老管家知道,沒有他的命令醫院絕不敢擅自給貓打藥劑。
他不能理解,明明在他去上學不在家中的時間,唐語對小貓的種種針對與刁難,都是這位老人一力擋下百般回護,老管家對小貓的感情和付出的心血,從來不比他少。
有一回小貓半夜肚子痛,周澈着急地抱着小貓下了床,鞋都沒穿就跑下樓去敲開管家的房門,是這位慈愛的老人徹夜不眠照顧了小貓一宿,第二天小貓生龍活虎,老人卻染了風寒。
很多時候,小貓甚至更黏老管家,周澈畢竟年歲小,很多時候都被小貓作得無語了,還是這位慈愛的老人樂呵呵地出手護着,頗有點隔輩親的意思。
面對小小少年的怒吼和質問,年過花甲的老人沉默良久,也紅了眼眶:“對不起,少爺。”
可在一個盡職忠誠的管家之前,他先是一個父親,他的兒子也在周氏工作,被唐語抓到挪動資金的把柄,他不得不聽從對方的驅使,那是一筆巨款,他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兒子去坐牢。
一只貓,比不過一條人命。
少年周澈第一次嘗到被親人背叛和痛失愛貓的雙重打擊,痛苦地蹲在地上,将頭埋在雙肘間。
十一歲的周澈第一次被迫學會人生的第一課——利益與背叛,人心不可信。
那個夏天,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和最信任的親人,性情大變,桀骜不馴的周家大少爺從此收斂起自己的脾性,對周家虛與委蛇,對旁人不再信任,對一切不動聲色。
很長一段時間裏,周澈心理出了問題,無法入眠、精神恍惚,夢中總會出現一只鮮血淋漓的小貓,漂亮的葡萄眼睛流着眼淚,哭得他心頭鈍痛。
周澈大病一場,舅舅在他第三次住院後從國外趕回來,要把他從周家帶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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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敢這麽對他故去妹妹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令蔣家大為光火,重手收拾了唐語和周棠,但一切都無法改變了,周澈已經提前成長成了一個心思沉穩缜密、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
雪越下越大,周澈平靜地告訴岑裏:“陳管家前年已經搬進醫院了,但是還有意識,能說話,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帶你去問清楚。”
岑裏僵着的身體驀然一松,癱坐在茫茫大雪中,腦子一片空白,表情木然,不知道如何去消化和接耿耿于懷這麽多年的被遺棄殺害竟然是這樣一個曲折的誤會。
“我一直都以為你已經不在了,從來沒想過……你可以變成人,還出現在了我身邊。”
岑裏目光飄散,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周澈撿起掉落的傘撐在他頭上,用身體擋住風的來向:“用0719的身份接近你,是因為第一眼見到你就有一種強烈的熟悉感,只是你好像一直都很排斥我,我也從來沒有想過你會是小——”想到岑裏對那個名字的抗拒,他改口道,“沒有到過你會是真的貓。”
周澈抿緊唇,不知道怎麽才能更誠懇地表達出自己假意接近他絕非出于無聊惡意的玩弄:“你……你和小時候真的很像,看人的眼神,吃魚的樣子……”周澈聲音低得很溫柔,“我很難不注意到你。”
岑裏麻木茫然的眸心閃了閃。
周澈苦笑:“只是我每次在現實中試圖接近你的時候,你似乎都很反感,所以,才想了這個辦法。”
但他馬上又說:“不過不管什麽原因,我都不應該欺騙你,用這種冒犯的手段來接近你,讓你在這樣一段信息不對等的關系之中交付信任,我絕不為我自己的錯誤開脫。”
岑裏一直低垂着眸,看不清表情,他忽然問:“你不怕嗎?”
周澈:“怕什麽?”
“我是一只貓妖。”沒有人類會不對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忌諱恐懼。
“當然不,”周澈鄭重地說,“我很開心你還在,無論是以什麽方式存在,我都很開心。”
周澈也曾覺得匪夷所思不可置信,但那種在心底壓抑多年的思念和失而複得、極其強烈的喜悅沖淡了他的震驚和質疑,他的小貓還在就好,不管是如何驚異怪誕的事情,他都感恩。
周澈自從被最信任的親人背叛,一直把自己封閉在一個冰冷的軀殼裏,小小年紀,喜怒不形于色,少年老成,幾乎不再表露任何喜惡,但面對岑裏,他輕而易舉、也忍不住就吐露心聲,語氣很淡,卻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我……真的很想你,他們說你死了,我不相信,就去找了醫院的記錄。”
“我總是幻想,你會不會或許還活着,會不會被被人抓走,會不會受傷,會不會挨餓,我讓舅舅幫忙找你,可是沒有找到。”
“後來查到了管家和唐語的頭上,然後我從周家搬了出來。”相當于直接和周家決裂了。
岑裏臉上終于有了微弱的表情,驚訝地看了眼周澈,七年前周澈也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孩兒。
“我把你的貓窩、奶瓶、小毯子和最喜歡的沙發都帶走了,現在還在我家裏。”
“你離開我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不敢看貓,路邊的,別人家的,我總是會想起你,因為——本來我自己也可以有一只小貓的。”
周澈目光灼灼地望着岑裏,眸心閃過一絲痛苦,聲音有些啞:“我的小貓比它們都漂亮,比它們都聰明,比它們都懂事。可是因為我的疏忽、我的不負責任,它死了,我難辭其咎。”
岑裏有些面熱,周澈說得那麽自然,那麽直接,那麽真誠,好像這些誇贊是事實一樣,忽然,他想起什麽,諷刺勾起嘴角:“有什麽好難過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周澈皺起眉:“什麽新的?”
清明谷雨
周崽,可憐的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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