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鬼舞姬由來
陳峻出生商賈之家,父母早亡,往上三代努力經營,所以等到了陳峻手中,已然富甲一方。
陳峻聰慧,自小讀書用功,十三歲童試便中了秀才,後鄉試中了解元,似乎被銅臭味填滿的陳家要真正飛出一條游龍,彼時他已在當地聲名大噪,吟詩作賦闊氣潇灑,性子溫和不失圓潤,心慈不失果決,這樣的人注定步步高升。
陳峻志不在經商,他要去京師大展宏圖。
賞燈看花,乃至看花中美人都是文人雅士極為喜歡的,當地數一數二的顏色陳峻都看過,但看過就看過了,他的目光眺望遠方,從不為誰停留,惹得芳心碎一地,直到鈴蘭出現。
芊雅坊新來的舞姬,樣貌清秀,談不上絕色,可陳峻看到她的第一眼心門就被狠狠一撞,周遭的喧鬧如流水般散去,天地歸于沉寂,而這片沉寂中似乎只剩下他跟鈴蘭,同樣的,鈴蘭也有種宿命之感,那場一舞傾城,說是鈴蘭第一場上臺,倒不如說,她是跳給陳峻一個人看的,明明兩人連話都沒說一句,卻好似完成了一場靈魂交流。
随之陳峻做出了一件讓人震驚的事,他散盡家財,從芊雅坊贖回了鈴蘭。
鈴蘭年方二八,長相算不上頭牌,卻是賣藝不賣身,勝在幹淨,整個芊雅坊的姑娘,數她跳舞最好,老媽媽看出了陳峻情深意切,自然要狠狠宰一頓。
對陳峻來說錢沒了可以再掙,他留下一小部分家底,變賣之後帶着鈴蘭遠赴京城,陳峻有預感,他能在會試上拔得頭籌,成為百年來第一個連中三元之人,他步履匆匆,卻輕柔攙扶着鈴蘭,打定主意要鈴蘭成為陳夫人、尚書夫人,首輔夫人。
直至他們來到抱風城。
鈴蘭體弱,到抱風城的時候已經染上了風寒,小臉瘦了一圈,總是咳得停不下來。
一得空鈴蘭就會抱着陳峻的胳膊跟他撒嬌,要糖葫蘆吃,要糖糕吃。
有時候陳峻覺得,他們默契得好似一個人。
鈴蘭在醫館修養,陳峻親自照顧,然後他在某天出門時,撞上了朱姿容。
朱家小姐,對陳峻一見鐘情。
可陳峻心裏只有一個鈴蘭,對朱姿容的示好視而不見,朱姿容似乎也不計較,漸漸跟鈴蘭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姐妹。
鈴蘭單純,而陳峻這般心性,竟也沒看出朱姿容的真面目,沒過幾天陳峻讓人當街搶了個幹淨,放在錢莊的一些支撐不住鈴蘭的藥費,日子一下子捉襟見肘起來,朱姿容恍如及時雨般出現,邀請二人去往朱府,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
“兄長情誼深切,姿容佩服,若是兄長放心,可将鈴蘭交予妹妹照料,姿容保證,屆時會還給兄長一個完好無損的鈴蘭。”
鈴蘭的身體受不住旅途奔波,朱姿容說的眼含熱淚,平日裏也面面俱到,可能連她自己都信了。
那天早上陳峻抱着鈴蘭,溫柔親吻她的發,她的唇:“等我,狀元夫人。”
“唔……”鈴蘭哭起來就跟水做的似的,她真不想跟陳峻分開,可又不想成為他的負累,于是抿着唇往陳峻懷裏鑽:“峻郎,你要快點兒哦。”
很快的,陳峻心想。
确定陳峻離開,朱姿容連僞裝兩日都不肯,她将尚未病愈的鈴蘭從床上拖下來,面色猙獰地扒光她的衣服,用極盡羞辱的話嘲諷她舞姬的身份,最後在鈴蘭絕望悲恸的哭聲中,将她丢給了後院十幾個家丁。
這是陳峻捧在掌心珍重再珍重都沒碰一下的人,他原想等着大婚之日。
第二天早上鈴蘭拼命逃了出來,可偌大的抱風城竟然沒有她的容身之處,朱家威壓已久,那戶藏起鈴蘭的人家實則是為了賞金,不過半日鈴蘭又回到了地獄,他們經過朱家門口時似乎能聽到凄慘絕望的哭聲,卻只是步履匆匆,權貴人家,我哪兒惹得起呢?衆人心想。
鈴蘭備受折磨整整七日,當朱姿容找來又一批男人時,鈴蘭驟然清醒,她高喊一聲“峻郎”,然後撞死在一棵老樹前,朱姿容嗤之以鼻,想說還沒玩夠呢,她讓人将鈴蘭随意扔在亂葬崗,等陳峻兩個月後回來,她有的是說法,整個抱風城都會幫她隐瞞。
而陳峻就是這天回來的。
大雨傾盆,雷鳴聲恍如咆哮,陳峻行至一半總覺得心神不寧,夢中看到鈴蘭瘦弱的身軀狠狠撞在樹幹上,那句“峻郎”讓他幾欲嘔血,陳峻書信一封給欣賞自己的大人,言明遲幾日,然後馬不停蹄,到抱風城外時馬兒突然受驚,直接将陳峻甩了下來,恰好就是亂葬崗的位置。
陳峻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心想小丫頭會不會一争氣好的差不多了?這般牽腸挂肚,還是帶在身邊比較穩妥,陳峻正這麽想着,手邊摸到一截柔軟,他心生怪異下意識回頭,然後炸響的雷鳴将大地照的雪亮。
陳峻整個人都定住了。
那晚的雷聲好似能撕裂蒼穹,絕望的哭喊混雜在雨水中,漸漸籠罩住整個抱風城,朱門內,朱姿容正在挑選嫁衣的布料,對于陳峻她勢在必得。
誰知三日後,陳峻回到朱家,不知怎麽說的,一個月後娶了朱姿容。
“我說我不想考了,說我忽然發現自己喜歡她。”陳峻說着笑了下,又用腳踢了朱姿容的腦袋,女人哀嚎一聲鮮血噴濺,翻身到了一旁,江晝吟不知朱姿容從前什麽樣,但此刻的樣子醜陋之極,“她竟然信了,哈哈哈……”陳峻捂臉大笑,眼神透過指縫冒着森冷寒意:“蠢的沒有藥醫!”
江晝吟問:“你怎知鈴蘭的魂魄還在人間?”
“鈴蘭”兩個字像是破開銅牆鐵壁直擊陳峻最柔軟的地方,他仍是捂着臉,卻哭腔難掩:“她放心不下我,有些東西調查起來很簡單,只要給錢,細節我就都知道了,那些傷害鈴蘭的家丁被我一個個手刃,我砍下他們的腦袋挂在房門口,朱家人以為鈴蘭來尋仇,一時間人心惶惶。鈴蘭最後拼盡全力現身過一次,她一身白雪,仍舊跟生前一樣好看,她說她恨,卻不希望我難過,她說她快維持不住了,錯過了去冥界的時間,下輩子可能不會再見了,我怎麽能容忍呢……”
江晝吟了然:“所以你開始動用邪術維持鈴蘭的靈體,之後便成了鬼舞姬。”
“最後一個問題。”江晝吟沉聲:“分神法器是誰給你的?”
“我不知道。”陳峻搖搖頭,“我沒看到那人,他陷在一團黑霧中,只告訴我這個法器可以運轉整個抱風城,讓鈴蘭得到永生,他說最後會成全我跟鈴蘭。”
慕洗風忍不住:“無辜的人……”
“無辜?!”陳峻猛地擡頭,眼中布滿紅血絲:“整個抱風城的人都知道朱姿容這個賤人在欺負鈴蘭!其中玷污鈴蘭的八人是自願上朱家,想嘗嘗舞姬的滋味,直到我回來,他們全部人都在隐瞞!一致口徑是鈴蘭跟着別的男人跑了,告訴我biao子無義戲子無情!可鈴蘭的屍骨,是我親手埋葬的!”
江晝吟咂摸了一下,陳峻當時滋味,他還真想象不到。
這件法器運作需要祭品,那日停屍間的四十三具屍體其實就是祭品之一,奈何江晝吟讓傅醒幽全給燒了,難怪陳峻會生氣。
“嗚嗚嗚……”壓抑到好似從喉嚨眼擠出來的哭聲,衆人回頭,見萬書長老流着兩節寬面條淚,哭到情深處還狠狠捂着嘴巴,末了不怕死地抓過肖正寬大的衣袍狠狠一擰鼻涕:“太慘了……”
肖正臉色鐵青:“……你找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