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時間就像老奶奶的腳步, 說快也快, 說慢也慢，一轉眼時間已經到了82年了, 大茬子村這些年多多少少有了些變化, 村子裏的小學換了兩位支教老師, 有些家庭條件好的已經翻蓋了兩層的小平房。

這些變化讓祝吉祥對自己上輩子到底見識有多麽淺薄有了更深一步的認識：上輩子的她，因為腿腳不便的原因, 哪怕是進城打工，也只是在工廠那樣的地方轉悠，一直認為城裏也是那樣的破破爛爛。

現在祝吉祥卻不那樣認為了，這麽多年, 大茬子村都變化這麽大, 人家城裏為什麽就不能變的更好呢？

她的心裏面頓時就升起了一股豪氣：先定一個小目标，比如先有一樣技能升到二級；再定一個大目标, 二十歲之前在城裏有個窩。

她心裏想的很美, 美的都忘記了這是在上課, 不由自主笑出了聲, 被支教老師給點了名。

農村家的孩子，放學了以後可沒有城裏的孩子那樣能夠盡情玩樂, 他們還得幫着家裏面幹活呢，祝吉祥和祝來寶也不例外, 雖然她們兩個在祝家很受寵, 可是從來也沒有恃寵而驕, 該幹的活兒一點也不少。

祝英子前些年已經上完了小學的全部內容, 因為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兒，也沒有打算去縣裏面上中學，而是老老實實回到了祝家裏面開始做事兒，祝吉祥曾經勸過她，祝英子從來都只是笑笑，然後摸摸她的腦袋。

“傻吉祥，讀書能有什麽用啊，只是給家裏面浪費錢，認字能簡單的算個賬就好了，姐姐我先在家裏面呆幾年，等到年齡稍微大一點了就去城裏面打工，到時候也能給家裏面減輕一些負擔。”

祝吉祥幾次好言相勸，祝英子都是這樣說，祝吉祥也很是無奈，只能隔三差五将學校裏面學到的新內容教給祝英子，就好像她們上一世一樣。

今天也不例外，祝吉祥照樣帶着小凳子來到院子裏面，打開自己的小課本，有模有樣開始教祝英子學習新知識，還故意把自己的一些觀點代入進去，讓祝英子自己思考。

她的這個姐姐啊，就是太聖母心了，哪怕祝老二以前對她态度那麽惡劣，現在也只是做到了當爹的應該做的，祝英子也已經感動到了不要不要的程度。

她曾經不止一次和吉祥提起，以後她一定會好好養祝老二的老，甚至還提出要帶着祝老二出嫁的想法，驚掉了祝吉祥的下巴。

祝英子甚至還提出了以後希望祝金途也來一起聽課的要求，理由是：“金途雖然不是爹的親生骨肉，可是好歹也和我們一起生活了這麽長時間了，已經有感情了，就當做是我們的親生弟弟，不好嗎？”

她第一次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就把祝吉祥給震驚了。

啥？

當做親生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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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金途？

做夢！

先不提她一想起來自己上輩子因為祝金途的事兒倒了多大的黴，這個想法，首先祝老太和祝老二都不答應的。

祝老太這些年其實已經從當年的變故中走出來了，變得無欲無求了：反正祝老頭死了，一個兒媳婦跑了，兒子變殘疾了；另一個兒子離婚了，重新找了一個村裏面有名的破鞋，她啥都看開了。

唯獨對祝金途這個“掃把星”，還恨得牙癢癢：祝金途既不是她兒子的親生骨肉，還是個怪胎，更加克死了祝老頭，要是按照祝老太的想法，是恨不得把祝金途給扔到豬圈裏面喂豬的。

然而她到底還是有些迷信，怕把這個已經安分了的“掃把星”給重新點炸了，讓現在平靜幸福的生活再起波瀾，最終還是沒有做出啥實際動作。

祝老二也沒有扔掉祝金途，他現在這樣子，以後是沒有女人肯嫁了，他還指望祝金途給他養老呢，他可舍不得自己家的英子給他端屎端尿。

就祝金途這樣犯了衆怒的，祝英子竟然還打算給他平等的待遇？

祝吉祥忽然就開始懷疑祝英子上輩子對她的好了，她一直以為上輩子祝英子對她的好是因為出于對自己的愛，以為自己是特別的，在祝英子心裏面和別人不一樣，可是按照這一世的發展來看，祝英子，是真心聖母轉世。

她這可不是胡亂下結論的，祝英子就連祝老大後來娶得媳婦兒都能平等對待，毫無心結，還多次教育祝大丫要愛護自己的“弟弟妹妹”，只能說腦回路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樣。

祝吉祥不打算過于幹涉或者自己代替祝英子做決定，過得到底好不好，只有自己才能知道，她只要盡力了，就行了。

院子裏面，祝吉祥和祝英子坐在一起，祝來寶也搬了一個小凳子，在旁邊寫作業，祝大丫羨慕的坐在大房的門口做針線活兒，她後來出生的弟弟妹妹們正在她的旁邊叽叽呱呱吵鬧。

祝老太也坐在院子裏一邊看着她們學習，一邊擇菜，順便琢磨祝金途的兩個小雞雞應該怎麽才能去掉一個。

整天拖着兩個小雞雞走來走去，也太丢她們祝家的人了。

別看祝老太年紀一大把了，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可不比任何一個年輕人差，單看她想出來的辦法，就讓大多數年輕人自愧不如。

祝老太的方法一：用剪刀剪掉。

方法二：用皮筋綁起來，直到他自己掉下來，農村裏面給貓狗斷尾巴就是這樣的。

方法三：把兩個小雞雞綁起來，等它們長在一起。

方法四：用火給燒掉。

祝老太是越想越激動，躍躍欲試恨不得立刻就起來嘗試一番，激動的她手裏面的菜葉子都被擰的出了水兒，綠油油的汁水兒染綠了她的指甲蓋子。

祝金途在屋子猛地打了個擺子，捂住了小弟弟，良久又慢慢松開，瞅了瞅屋子裏面對他無動于衷的祝老二，嫌棄的轉開了頭：他還不稀罕當這樣的人的兒子呢，要是讓他找到機會了，他一定要出去找自己親爹！

講完了今天的課程，寫完了今天的作業，祝吉祥和祝來寶在院子的簸箕裏面削好了鉛筆，看着簸箕裏面垃圾已經不少了，祝吉祥想也沒想，拿起來簸箕走到祝家大門旁，正準備往門旁邊堆着的垃圾堆狠狠一甩——

一陣大風突然就這麽無緣無故憑空吹起，冷不丁迷了祝吉祥的眼，她一哆嗦，手一抖，瞄準的方向直接轉了一個彎兒。

“媽呀！”

……垃圾直接沖出大門，甩到人身上了。

祝吉祥趕緊伸出頭去：外面站着兩個臉上頭上落滿了鉛筆屑和灰塵，臉色陰沉的男孩，別說後面神色驚慌的村長和隊長，就單看這兩個男孩身上穿的衣服，祝吉祥就知道他們來頭不小。

其中一個穿着帶着口袋的藍色褂子，口袋裏面還有一只閃亮亮的鋼筆，下半身穿着她見都沒見過的褲子，顯得腿可瘦可長了；另一個穿着一條上面全掏空只剩下兩根繩子吊着的衣服，下面一直到膝蓋，裏面一件白衣服。

這兩個娃娃和大茬子村的整體風格格格不入，要是說大茬子村是鄉村愛情戀愛風，人家就是大城市上流社會進步青年風。

只是現在，好好的兩個人都變了樣兒。

白衣服的那個在後面一點，還算比較幹淨，只有一些灰塵，藍褂子的那個就慘了，鉛筆屑雞屎菜葉子落了一頭一臉。

她已經活了兩輩子了，都沒見過穿着這麽精致的服裝的人，加上後面村長的臉色……祝吉祥抖了抖，立刻一個九十度大彎腰：“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給你洗！”

奢望人家的原諒？開玩笑呢，祝吉祥可沒有那種道德綁架的心理。

男孩子那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緊接着，祝吉祥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被遞到了自己面前，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個強行壓制自己怒火的聲音：“要洗幹淨，還有，你們這裏的浴室，帶我去！”

祝吉祥送了一口氣，趕緊擡起頭：“我這就帶你……”

她卡詞兒了，因為人家直接就脫了衣服褲子，只穿着一條褲子站在那裏了。

……這是，哪裏來的奇葩？

也許是她的表情太明顯了，已經把灰塵弄幹淨了的白衣服上前解圍了：“那啥，我這朋友就是有些潔癖，潔癖上來了就喜歡脫衣服換衣服，除了這一點，人還是挺好相處的。”

他一邊說一邊用灰溜溜的爪子碰了一下自己朋友的肩膀，被人無情揮開了。

祝吉祥眼睜睜看着他又從褲子裏面掏出來一塊手帕，分外仔細的擦了擦自己剛才被碰觸的部位，一本正經又嚴肅的開了金口：“髒。”

“……嘛，所以說，他就是對事兒不對人，人倒是也不壞，平時還是挺好相處的……吧？”白衣服頂着祝吉祥懷疑的眼神艱難的給自己臺階下。

祝來寶帶着那個孩子去村裏面的浴室了，祝吉祥給人家洗衣服，祝老太坐在那裏聽村長和隊長訴苦。

這天兒可不怎麽熱，祝老太坐在那邊幹活兒，都沒出一點汗的，可是村長和隊長的身上穿的那個背心都被汗給浸透了，一靠近，一股子的汗臭味兒。

“哎吆，也不知道咋的，上面就突然派下來了那個小祖宗，說是要放在咱們大茬子村兩個月鍛煉鍛煉抗打擊吃苦能力……這孩子還好說，那個走了的，哎呦，把咱們整個大茬子村都看遍了，也沒找到看中的人家，不是嫌人家院子裏面養雞不幹淨，就是嫌孩子拖着鼻涕跑，”

祝老太：……

那小破孩子真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