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念念的演戲生涯遇到重大瓶頸。

她演不了哭戲。

有一場戲, 是念念扮演的小乞丐當了玉佩，終于買到藥回家的時候，發現家裏病重的娘親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這是一場母女生死分別的哭戲，小演員必須代入足夠的情感, 才能把這場戲演好。

可是念念試了好幾次, 就是哭不出來。

念念拍了幾場戲後, 漸漸感覺拍戲這件事有點假。

比如流出來的血其實不是真的血, 而是番茄汁, 劍也不是真的劍，是可以伸縮的玩具劍……

念念覺得這些拍戲的大人有點傻乎乎的, 這麽假的東西，拍出來觀衆們怎麽會相信呢。

還有這個演小乞丐娘親的阿姨，上一秒還在做鬼臉逗念念笑呢, 下一秒就躺在床上虛弱得不行, 念念拍這場哭戲時, 想起阿姨的鬼臉就想笑，怎麽哭得出來嘛。

導演只好暫停下來, 仔細地給她講戲：“念念, 你要想象, 現在躺在床上的這個人就是生你養你的媽媽, 你從出生就沒有其他的家人, 只有媽媽陪伴在你的身邊，你很愛很愛你的媽媽，但是你的媽媽因為生病，馬上就要離開你, 以後你再也見不到你的媽媽了, 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你一個人, 沒有人陪着，沒有人疼你、愛你……”

念念認真聽着導演叔叔給她講戲，她聽着聽着，突然覺得好難過啊，念念要沒有媽媽了嗎？媽媽馬上就要離開念念了嗎？

她眼裏泛出淚光，她不要媽媽離開她。

導演看小朋友像是入戲了，他立馬吩咐工作人員直接從這場哭戲進入拍攝。

念念坐在床前，床上的“媽媽”虛弱地拉着她的手，用最後一口氣對她說：“好孩子，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然後，床上的“媽媽”抓着她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她慢慢地閉上眼睛，眼角一滴眼淚順着她的鬓角流到了頭發裏，然後再也看不見了。

她的身體慢慢地變得冰涼，像是去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念念眼裏蓄起的眼淚，在這一刻，終于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她先是悄無聲息地哭，慢慢變成了抽泣不止，原本這場哭戲到這裏可以結束了。

但在導演正要喊卡的時候，那個抽泣的小小人兒突然動了起來，她爬到床上躺下，用被子蓋住自己，然後依偎在去世的母親身邊，一邊流着眼淚，一邊伸出髒兮兮的小手拍着“睡着了”的娘親，好像在哄娘親睡覺一樣。

念念這場戲演得很好，周圍的工作人員好多都看哭了，好像真的有一個小孩，因為母親的去世，而讓人忍不住動容。

導演最後喊了卡，一旁剛從武指老師那裏回來的沈明柚趕忙過去把念念從被子裏抱出來。

念念還在不停的哭，像是出不了戲一樣，導演知道小孩子情緒不穩，也趕忙過來哄人：“念念，這位扮演你娘親的阿姨好好的呢，一點事都沒事，不哭了啊。”

扮演小乞丐娘親的群衆演員也從被子裏出來，跟着哄：“念念，你看我沒死，活蹦亂跳的呢。”

但沉浸在悲傷情緒中的念念根本聽不到別人講話，她把頭埋進媽媽脖子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沈明柚只好抱着人到一邊哄。

“念念，沒事了啊，剛剛都是演戲，不是真的。”沈明柚拍着女兒的背輕聲哄道。

但念念還是哭得好傷心。

江沉沒演過戲，對出不了戲這種事不是很理解，但見女兒哭，他也很心疼，看孩子哭得滿頭大汗，他只好拿着個小風扇對着念念吹。

念念過了好一會才慢慢停過了哭聲，她擡頭可憐兮兮地看着媽媽：“媽媽以後也會死嗎？”

以前的念念沒有死亡這個概念，但因為演戲，她知道了，人好像是會死的，死了之後就再也不會醒過來，再也見不到了。

她不要媽媽死。

“念念，人從出生到死亡，是一個必經的階段，每個人都會老去、死去，這是自然界的規律。”沈明柚幫她擦了擦汗，看着念念的眼睛說，“但是，在這之前，媽媽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陪着念念，看着念念慢慢長大，所以我們要擔心的不是人會死亡，而在要在活着的時候，開開心心過好每一天，對不對。”

念念雖然還是個小孩子，但沈明柚跟她交流的時候，從來不會糊弄她，小朋友一時之間對大人說的話可能不是特別懂，但她心裏是會有印象的。

念念對媽媽的話也不能完全理解，但她知道，媽媽還有好多好多時間陪着念念就夠了。

哭完了的念念瞬間又滿血複活，開始在片場打起了轉，然後繼續把她接下來的戲份演完。

下午，小演員念念終于殺青了，導演給念念送了一束很漂亮的花作為殺青禮物，念念捧着花別提多開心了。

不過，到化妝師要給念念把臉上的妝卸掉，再把身上的髒衣服換了後，念念卻突然有些舍不得起來，就連手上黑色的灰，念念都不舍得洗掉呢。

她對化妝師商量道：“阿姨，念念可以再穿一會嗎？”

化妝師見念念這麽喜歡她的妝容，這可是對她這位化妝師的肯定啊，于是便高興地同意下來，答應讓她穿着這身破破爛爛的小衣裳，帶着髒兮兮的妝容繼續在片場玩一會兒。

江沉下午有工作要忙，早早就離開了片場，沈明柚要拍戲，她忙的時候便把殺青之後無所事事的念念交給了助理小西。

念念便跟着小西姐姐在片場轉來轉去，看看大家都是怎麽工作的。

在念念轉悠的時候，片場進來了一行人。

為首的一位穿着舊獨白色襯衣和白色西裝褲，整個人看起來精明幹練，穿着高跟鞋走起路來氣勢十足。

一旁搬器材過來的兩人工作人員，看到這一行人後，立馬轉了個方向打算避開。

可他們沒有看到，旁連有一個小崽崽為了躲避要撞到她身上的器材，自己的左腳絆了自己的右腳，然後以一個詭異的姿勢向前摔去。

感知到危險的念念為了不讓自己摔得太疼，雙手下意識地抓到了前邊的白色西裝褲。

念念擡起頭跟白色西裝褲的主人對視。

是位長得很好看的阿姨，她穿着白色的職業套裝，一大群人跟着她後面，看起來很酷的樣子，跟她爸爸一樣，好像也是個大老板呢。

因為借了力，念念沒有摔痛，只是，被她撞到的阿姨，她白色的西裝褲，被念念的雙手印上了兩個髒兮兮的黑手印。

念念：“……”

林氏集團是這部戲最大的投資商，有其他小投資商說要過來劇組考察一下的時候，林婧聽說後，便也跟了過來。

林氏集團根基深厚，不是一般的小企業能比得上的，所以一行人以林婧為首，剛下車，就被等在那裏的制片人迎了進來。

然後就和在片場轉悠的小念念撞到了一起。

制片人看到這樣的意外情況，立馬上前想過來緩和一下。

但林婧伸出手做出了一個制止的動作，他只好停住了腳步。

念念趕忙從地上爬起來，她擡頭對這個長得很好看的阿姨道：“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念念心裏很懊惱，那麽白淨好看的衣服被她的手掌印弄得髒兮兮的，早知道，念念就不應該舍不得手上黑乎乎的灰塵了，“阿姨，我讓我媽媽把衣服賠給你，可以嗎？”

林婧：“你媽媽很有錢嗎？”

念念點了點頭，媽媽經常給念念買好多好多的衣服，肯定是很有錢的。

“我不要你媽媽的錢？”

“那阿姨要什麽？”除了賠錢外，念念不知道還能把什麽賠給這位阿姨了。

“讓你媽媽把你借給我玩幾天，這樣阿姨就不讓你賠衣服，好不好？”

“……”念念害怕地睜大眼睛，這位氣場很強、長得很好看的阿姨，原來是位怪阿姨！

念念可是不外借的。

見小朋友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一樣，林婧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發，念念的頭發發質軟軟的，摸起來很舒服。

她想，這就是沈明柚的女兒啊，跟沈明柚确實長得挺像。

見面前的人看念念的眼神怪怪的，小西忙把念念牽到自己身後，對林婧賠禮道歉道：“對不起，小朋友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我把您的衣服送到幹洗店去幹洗，或者重新賠給您一套一模一樣的，您看可以嗎？”

“不用麻煩了。”林婧說完不再關注小崽崽，帶着其他人走進了片場裏面。

林婧進來的時候，剛剛演完戲下來的沈明柚和唐謙一眼就看到了她。

各方打過招呼後，林婧走到了唐謙和沈明柚這邊。

轉悠完回到媽媽身邊的念念看到這個怪阿姨過來後，忙躲到了媽媽後面。

“林總衣服怎麽髒啦？”唐謙一早就注意到林婧褲子上面的手掌印，就像是有人故意印上去的，他皺着眉不高興道，“是誰這麽不小心，把你衣服搞成這個樣子？”

唐謙知道林婧這個人平常有多潔癖，衣服要纖塵不染才會穿、房子要潔淨無比才會住、男朋友要幹幹淨淨才會睡……現在好好的一套白色套裝髒成這個樣子，別說林婧，就是他都有點受不了。

一直躲在媽媽後面的念念聽到唐謙的話後，她從媽媽背後探出一個小腦袋，聲音小小道：“是念念搞的。”

唐謙：“……”

“哈哈，我說這小手印怎麽這麽可愛呢，原來是我小徒弟弄的呀，”唐謙尴尬笑道，“沒事哈，林阿姨衣服多，這件髒了就髒了。”

唐謙知道沈明柚是林婧閨蜜，閨蜜的女兒把她衣服搞髒，林婧這個當阿姨的怎麽可能追究，不就是一件衣服嘛，大方的林老板不缺一件衣服。

可下一秒，林婧冷清的聲音卻道：“誰說沒事？”

唐謙：“……”

林婧看向沈明柚那邊，“衣服弄髒了，自然是要賠的。”

剛剛探頭出來的念念聽到阿姨的話後立馬又縮到了媽媽背後，她不想被怪阿姨帶走。

唐謙搞不懂林婧想做什麽，他打着哈哈道，“我賠我賠，這衣服是我新收的小徒弟弄髒的，我這個當師父的，幫徒弟賠一件衣服還是可以的。”

林婧看向他：“你什麽時候這麽大方了？”

“……”唐謙眼裏帶了些委屈，既然自己說什麽都不對，他幹脆也就不開口了。

唐謙是出了名的摳，不僅對別人摳，對自己更摳，誰能相信他一個大明星，出去飯店吃飯，每回還要把吃剩的飯菜打包帶走呢。

這麽摳的唐謙都想着要為念念賠衣服了，不僅念念有點感動，就連沈明柚都多看了唐謙一眼。

沈明柚：“我來賠。”

女兒弄髒的，她這個當媽的賠，林婧總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衣服多少錢，我轉賬給你。”沈明柚說。

林婧看了手機上的時間，她說：“錢就算了，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沈明柚看出來林婧是有話想對她說，她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了。

林婧從助理那邊，把她給念念準備的禮物送了過去，念念接過禮物，她看了媽媽一眼問：“阿姨認識我媽媽嗎？”

林婧點頭：“認識，念念還沒出生的時候，就認識了。”

念念瞪大了眼睛，原來阿姨跟媽媽已經認識這麽久了啊。

念念看向一旁跟着阿姨過來，唯阿姨馬首是瞻的一行人，她問：“阿姨是大老板嗎？”

林婧點了點頭。

念念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念念也是大老板哦。”

一向不怎麽笑的林婧，聽到小朋友的童言童語後，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對林婧情緒感知十分敏銳的唐謙，見小團子輕而易舉就把林婧逗笑，他摸了摸下巴，看來以後可以跟小團子取取經。

晚上，沈明柚拍完戲後，讓江沉把念念先抱回了酒店，小朋友作息規律，晚上不能在外面逗留太長時間。

她坐車一路來到了林婧指定的那家酒店，到包廂的時候，林婧已經坐在那等着了。

她坐下後，林婧給她倒了一杯酒。

沈明柚端起來喝了一口。

沈明柚也是後來才知道，她跟念念被橘子衛視惡剪那次，除了江沉向橘子衛視施壓外，還有林氏集團和三焱科技也分別聯系了橘子衛視的高層。

這件事她承林婧這個情。

但也僅僅是承情而已，她知道後給林婧發了條感謝的短信，後來兩人就沒再聯系了。

沈明柚跟林婧曾經是最要好的朋友，林婧是一個很冷情的人，她很小的時候，就到了國外念書，那時候沈明柚跟着媽媽在國外定居，兩人正好讀一個中學，就這樣在那個滿是金發碧眼人群的國度，她們兩個來自同一個國家的人慢慢熟悉了起來。

跟林婧成為朋友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林婧話很少，一個小女孩為人顯得很冷漠，從來不會笑，她常常獨來獨往，面對沈明柚的套近乎，她也幾乎不為所動。

她似乎并不需要朋友。

沈明柚是主動黏上去的那一個，她像是看不到林婧的冷臉，每次上學給她帶早餐，故意跟她請教學習上的問題，放學後還經常在校外等她。

林婧從一開始的拒絕冷眼，到慢慢地當她這個跟屁蟲不存在，再到會主動回應她一兩句話……每一次兩人關系有一點點進步，沈明柚都會很開心。

真正成為朋友，是有一次，林婧在學校因為膚色問題受到了歧視，林婧腦子好，她在班裏永遠是學習最好的那一個，但有位老師卻覺得林婧不該拿第一名，第一名應該屬于他們白人，而不是林婧這個從國外來的女孩，那個老師在課堂上公開為難林婧，當時沈明柚偷偷用手機把整個過程錄了下來。

沈明柚在的那個學校是一所貴族學校，每天花費的學費是一個天價數字，學校對老師教學要求很嚴格，錄像被交到學校校長辦公室不久後，那位老師就被開除了。

林婧知道是沈明柚幫了她，她才慢慢放下防備，接受了沈明柚成為她朋友這件事。

兩人成為朋友後，沈明柚仍然是主動的那一個，林婧大多數時候還是沉默居多，每次都是沈明柚叽裏呱啦一大堆，而林婧就負責聽她說話，只有在跟沈明柚意見相差太大的時候，林婧才會忍不住出聲反駁她，比如兩人對男人的審美特別不同，當沈明柚說她喜歡強勢一點、有型一點的男人的時候，林婧聽了她的描述，就會開口來上一句：“男人還是要簡單一點、乖一點才好。”

林婧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沈明柚會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告訴她，她們每天都在一舊獨起，是彼此密不可分的那個人。

直到沈明柚十六歲回國上大學，林婧那時候仍然沒有回國，而是選擇繼續在國外深造，兩人聯系比以前少了很多，但沈明柚還是經常會給林婧打電話，把自己在國內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都會在電話裏告訴她。

兩人的分裂是在沈明柚十八歲那年，那時候她剛剛進入演藝圈，原本選擇自己熱愛的事情，沈明柚很開心，但真正進入這個行業後，她就被現實毒打了，每次拍戲都完全達不到自己的要求，網上還經常有很多黑粉罵她，那時候她心情時常很低落，于是每次給林婧打電話的時候，難免訴苦抱怨的話就變多了。

或許是她的負能量讓林婧忍無可忍了吧，終于有一次林婧聽她講完電話後，她說：“明柚，你知道我最近一直在準備畢業課題嗎，我每天都很累很煩，但我還要聽你在電話裏不斷地訴苦，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沈明柚當時很慌，她連忙道歉：“對不起……”

可是林婧根本沒給她道歉的機會，她說：“別再給我打電話，不要再聯系我，以後就當沒我這個朋友吧。”

然後直接挂斷電話，沈明柚再給她打電話，就再也沒打通過了。

沈明柚當時其實也是很生氣的，她跟林婧的相處方式，向來都是她主動，林婧是被動接受的那一個，但她從來都以為她們是最好的朋友，她習慣了跟林婧傾訴她生活中所有的一切，她以為林婧也并不反感，假如林婧表現出來有一絲不高興，沈明柚自然會明白，然後慢慢改變自己的方式。

而不是像林婧這樣，沒有給她一點點緩沖的時間，直接判了她的死刑。

既生氣又難過的沈明柚，在一直打不通林婧的電話後，她就放棄了，就像林婧說得那樣，以後再也沒聯系過她，也沒有打聽過關于她的任何事，只當她們兩個人是陌生人。

這次因為唐謙的事，林婧主動聯系她，是她沒想到的。

林婧會主動出手幫她，更是她沒想到的。

林婧似乎在有意修好，但沈明柚其實并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方式對待她。

“明柚，對不起。”這句道歉她欠了沈明柚好多年。

“你跟我說對不起做什麽？”沈明柚愣了一下，她不知道林婧為什麽會突然道歉，但聽到這聲對不起，她心裏無疑是高興的。

林婧喝了一大口酒：“這句對不起是我欠你的。”

林婧從小就沒有朋友，她很小就被家裏丢到國外念書，她獨來獨往慣了，适應了一個人的她，從來不覺得自己需要朋友。

但沈明柚的出現，讓她知道，原來有朋友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一開始沈明柚在她的印象中是一個有點煩人的小姑娘，沈明柚好像從來看不到她的冷臉，對她的疏離和拒絕總是不以為意，她就像是溫水煮青蛙一樣，煮着煮着就讓林婧習慣了她在她旁邊吵吵鬧鬧的日子。

林婧第一次體會到，原來有朋友在身邊，人會變得不那麽孤單。

她話不多，沈明柚跟她不一樣，沈明柚總喜歡叽叽喳喳在她身邊說些有的沒的，跟她的孤僻不一樣，沈明柚為人随和，跟誰都能聊上兩句，大家也很喜歡跟她交朋友。

遠在異國的那些日子裏，林婧很感謝沈明柚陪伴在她身邊，她想，她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她從來沒想過，她會跟沈明柚有絕交的一天。

林家是個大家族，富了好幾代的家庭，實際已經爛到了根裏，為了財富權勢地位，林家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是瘋子。

包括林婧本人。

林婧成長在這樣的家族，她從小就看透了家裏那些人的嘴臉，在她十八歲那年，為了争奪財産，她的母親被她的父親間接害死，即使她的母親從來不愛她，但她的母親離世的那一刻，也許總算想到了林婧這個被她忽視多年的孩子，在林家人妄想拿到母親財産的時候，才知道，林婧母親已經寫好遺囑，把林氏集團所有股份以及名下所有財産都留給了林婧。

十八歲的林婧成了林家所有人的眼中盯肉中刺，所有人都瘋狂地想要從她手裏奪走她的財産。

林婧自認她不是個善茬，屬于她的東西，她不會拱手相讓。

但林家那群瘋子是真瘋，他們知道到手的財産落入林婧之手，并且輕易奪不回後，他們恨極了林婧，想盡一切辦法想讓林婧痛苦。

真正的豪門争鬥比外人想象的要更加殘酷，林家那些人就像一群瘋狗一樣，他們打聽林婧在國外念書期間的事，企圖用她在乎的人和事來威脅她。

林婧最在乎的人除了母親外，就是沈明柚。

她不想讓沈明柚因為她，出任何意外，沈明柚雖然有父親有哥哥，但說到底，沈明柚其實跟她一樣，也只是個舉目無親的女孩罷了。

那時候的她們都還太年輕太弱小，林婧唯一能想出來的辦法，就是遠離她，讓林家那些人找不到她的弱點。

幾年過去，她如願以償在林家拿到了她想要的一切，林家現在完全在她的掌握範圍下，但心裏對沈明柚的那絲愧疚，并不會随着時間過去而消彌。

這句遲來的對不起，她現在終于可以說出口了。

林婧說：“明柚，你有很多朋友，失去我這個朋友對你來說或許不算什麽，但我只有你一個朋友，失去你對我來說，就是失去了全部。”

沈明柚喝下杯子裏那杯苦澀的酒，林婧說的一切，都是她不曾了解過的世界，或許林婧是在以她的方式保護她，可是作為朋友，沈明柚卻并不認同這樣的方式。

“我有很多朋友，可是你知道嗎，你是我最要好、最在乎的朋友。”沈明柚覺得自己有些醉了，她問，“你憑什麽自我判斷，失去你這個朋友，對我來說不算什麽？”

沈明柚當時的難過，又有誰知道呢，這件事情過後，沈明柚無論是再交朋友或者是對待感情，她都不會再毫無保留，因為害怕受傷。

林婧聽到沈明柚的話後，她沉思了好一會，最後只能開口再次重複那句：“對不起。”

最後江沉和唐謙找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兩個人都已經醉了，林婧還稍微好點，平常經常喝酒，酒量被鍛煉出來了，沈明柚酒量不行，人已經完全醉得不省人事。

“這兩個人喝這麽多酒幹什麽？”唐謙看了看桌上的酒瓶子，“喝這麽多，明天起來該頭痛了。”

他把林婧扶起來：“江總，我把林總帶走了，沈老師就交給你了。”

江沉知道唐謙是林婧的男朋友，于是便點了點頭。

唐謙一路把林婧扶上車，給林婧喝了口水，見她似乎清醒了些，唐謙問道：“你不是說，沈明柚跟江沉兩人是聯姻嗎，但他們看起來感情好像還挺好的。”

林婧揉了揉額角，這是她這幾年醉得最厲害的一次了，頭一抽一抽的，疼得厲害。

聽見唐謙問了什麽後，林婧反應慢了半拍。

沈明柚會答應聯姻，在林婧看來，不過就是個借口罷了。

像沈明柚這樣，繼承了一筆夠她一輩子随意揮霍的巨額遺産，不需要讨好任何人的女人，根本沒必要去聯姻。

如果沈明柚跟趙家關系好倒還說得過去，但沈明柚偏偏跟趙家關系一般，她才不會為了趙家犧牲自己的幸福去聯姻呢。

以沈明柚那性格，誰也強迫不了她做她不喜歡的事。

林婧平常是很冷心冷情的一個人，話很少，跟唐謙在一起的時候，通常都是唐謙說話說得多。

她現在喝醉了，還以為這些話只在心裏想想，卻不知道她已經說出口了。

唐謙倒是很喜歡林婧這樣好好坐着，老老實實跟他聊天的樣子，現在的她比平常看起來軟乎多了，不再是那個對外永遠強勢冷漠的林婧。

見她坐姿有些歪，唐謙伸手扶住他，嘴上回應道：“是哦，那她為什麽答應聯姻呢？”

林婧努力讓身體坐正，她哼了一聲，還能是因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喜歡啊！

江沉見唐謙把人帶走後，他才走過去把沈明柚背在背上帶走。

沈明柚趴在他的背上，出酒店後，被晚風一吹，她覺得自己渾身更難受了。

“別動。”江沉拍了拍她的屁股，示意背上的人老實點。

可背上的人聽到他的話後，更不老實了，她頭埋在他肩頸裏蹭來蹭去，然後問：“你打我屁股幹什麽？”

江沉回她：“我沒打。”

“沒打？”沈明柚聲音變高，“那就是摸了！”

“……”江沉看了看周圍，發現沒人才松了口氣，他妻子現在也是個大明星了，明天新聞頭條要是寫上“沈明柚大聲呵斥摸她屁股的老公”，酒醒過來的沈明柚怕是會真要跟他離婚！

好不容易到了停車場，江沉把人抱進車裏，車子發動後，沈明柚才老實許多。

但過了一會舊獨，沈明柚又開始不老實起來。

她有點想吐，人東扭西歪地倒在江沉身上，江沉順勢把她抱在懷裏。

沈明柚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整個人完全趴在他身上，才覺得自己舒服了一點。

江沉感受到懷裏的人呼吸噴灑在他的胸膛，他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

但他冷靜不下來。

……江沉有點想耍流氓。

清醒時的沈明柚肯定是不會給他親的，但她現在人醉着，偷親一下，應該不會被發現。

畢竟夫妻倆已經五六個月沒親了，再不親親，連念念都要懷疑他們就要離婚了。

江沉低下頭，他雙手抱着沈明柚的身體把她往上拖，正準備一親芳澤的時候，就被突然亂動的沈明柚一巴掌拍在了臉上。

江沉：“……”

沈明柚捏住他的臉，惡狠狠地問：“你是誰？你要把把我帶去哪，我告訴你，拐賣婦女兒童是犯罪行為，要坐牢的！”

“……”江沉反手制住她亂動的手，咬牙切齒道：“我是你老公！”

“老公？”沈明柚睜着迷糊的眼睛咕哝道：“我老公死了。”

江沉：“……”

他一個大活人好好地坐在這裏，怎麽就死了？

江沉見沈明柚終于不亂動了，他把捉住她胳膊的手放下，幫她把額前亂掉的頭發別到耳後，最後還是沒忍住問她：“……怎麽死的？”

沈明柚：“被我罵死的。”

“……你罵他什麽了？”江沉估計沈明柚是在心裏罵他了，他從來沒見過沈明柚罵人是什麽樣子，不知道她在心裏都罵他些什麽了，但能把一個人活活罵死，可見罵得不輕。

“臭流氓啊！”常年不回家，回家耍一頓流氓就走了，不是臭流氓是什麽？

沈明柚倒在江沉懷裏，聲音透着迷蒙道，“江沉就是個臭流氓！”

剛剛還想耍流氓的江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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