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有空嗎?”
入院第七天,上午十點半,葉之蔭收到一條短信。
號碼,他三年前就記熟了的。葉之蔭打開電話簿,空空蕩蕩,存好號碼,他想了很久,慢慢地按下回複。
“有。”
在他的強烈要求下,葉之瀾最終答應找許天奇來和他“談一談”。
見面,肯定不行。醫生說葉之蔭的“胃出血”尚未痊愈,不能受刺激。于是葉之瀾帶來一部手機,款式與之前的一模一樣,只是換了個新機器。
“我的那個呢?”
“丢了。”葉之瀾道,“放在外面,不知被誰順手牽羊拿走了。”
“你還好嗎?”
葉之蔭的手吊着點滴,手背青紫一片。他用一只手緩慢地按着拼音,仔仔細細地推敲字眼。其實沒什麽好想的,“你還好麽?”還能怎麽回?——“還好。”
長時間沒有第三條短信。葉之蔭并不清楚,許天奇就在一牆之隔的病房外面,抱着手機,撐着腦袋。七天裏他幾乎沒合過眼,他已經想不出該和葉之蔭“談”什麽了。
第八天,仍然是十點半。護士給葉之蔭拔下針頭換藥,手機震動,一條新短信——“有空嗎?”
“有。”
“打針痛不痛?”
“還好。”
許天奇頹然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衣衫不整,“你,”打字,删掉,再打字,再删掉。反反複複删掉七八次同樣的開頭,他咬咬牙,寫到,“你有心情的話,我們談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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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們……沒什麽好講的。過去簡直就是“不堪回首”的完美寫照,許天奇猶豫再三,頭像裂開一樣疼,但這次葉之蔭率先回了一條,忐忑不安地打開,相當平淡無奇。
“談什麽。”
談什麽……許天奇拿手機上了網,搜了幾個關鍵詞,“最近,郵局新出了紀念封。”
“是嗎。”
“據說是鮮花圖案的郵票,用了特殊的油墨,仔細聞,有香氣。”
“真好。”
“你想要嗎。”發送出去,許天奇立刻補上一條,“我買給你。”
葉之蔭過了幾分鐘才回複。一個護士推着小車走出來,上面堆滿了各色藥瓶。許天奇心裏一陣刺痛,寫到,“疼嗎。”
“有一點。”
“打完了就好了。還有,郵局還出了新的郵戳。”
“大概是某個紀念日。”
“應該是。”郵局統共就做了這點事情,再沒有新的紀念封、郵票和郵戳了。許天奇搜腸刮肚,“累了嗎?”
“有一點。”
“那你休息吧。”許天奇想寫,我就在外面,但他忍住了。
葉之蔭沒有再回。可能是睡覺了。打點滴很累,許天奇靠在冰冷的牆上,默默地将那幾條索然無味的短信翻來覆去的重溫。明天吧,明天一定要對他說點別的什麽。
第九天,十點半,葉之蔭準時拿起手機。
他等待着。但是那個人如前兩日一般按點沒有發短信過來。一直等到一點多鐘,吊瓶全部打完了,他窩在被子裏昏昏欲睡,突然,手中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我知道你困了,但是,我有話對你講。”
葉之蔭坐起身,披上一件外套。
“之前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你不喜歡我,我不該勉強你。你說的沒錯,我們不該結婚。”
“我想親口對你說聲對不起。但是你身體不好,我現在還不能去見你。”
“第一眼看見你,你在我們食堂小賣部買水喝。我告訴過你。我看着你在挑飲料瓶,覺得你真是有意思。”
葉之蔭怔怔地拿着手機,震動,點開,一條很長的短信。
“我當時想必須要追到你。我看見你的模樣就想,假如和你聊聊天,不知會怎樣。我到處打聽,還搜你的微博。我偷窺你你不知道吧?你寫喜歡喝茶和紙片,我記住了。實驗室的工作我不懂,我找不到話題,就只好用這種辦法,希望你原諒我。我是欺騙你了。如果天天見面,我早就忍不住對你做了什麽,我就是這樣的人,你恨我,我理解。”
“發短信,因為可以僞裝自己。我裝成文質彬彬的樣子,接近你,等你産生好感。本來我不想那麽快……但你從樓梯上摔下來,我看着你在醫院裏,突然,就發了那條短信。”
“事情的經過基本就是這樣。”
長長的沉默。葉之蔭認真地将這些坦白閱讀完畢,他該回什麽?
最後,手指撫上屏幕——“原來如此。”
許天奇來到醫院。軍裝一絲不茍,儀容整潔。走到葉之蔭病房外面,徘徊許久,他沒有推門而入,而是坐到那張坐了幾天的長椅上。
“我忙,你忙,互相埋怨,冷戰一年。你提出離婚,我同意。以後不會逼迫你,協議書我重新拟好,已經簽字交給你弟弟。等你看什麽時候合适,簽字,然後就解脫了。”
發送出這一條,許天奇的心髒一陣酸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快速地打着字。
“希望你能盡快地找到一個适合你的alpha。我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你的東西我收拾好妥當,送到你家。好好照顧你自己,還有小八,它很黏你。”
“最後,”許天奇緩緩寫到,已經沒時間留給他斟酌,“我是真心實意地喜歡過你。”
“祝你幸福。”
就在發出去的一瞬,葉之蔭的回複到了,“你要去哪?”
他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咬咬牙,剛按上關機鍵,手機又是一震。
“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