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既然葉之蔭要見,那也沒有阻止的理由。
葉之瀾無可奈何。與父母私下商量,雖然之前兩個人鬧得天翻地覆,但許天奇的情況就擺在那裏,葉之蔭無論出于何種心态想看一看他,似乎都很講得通。
但真正到醫院“見”到許天奇,又是一周之後的事情了。
葉之蔭感冒,低燒,頸椎痛。大豌豆同他一道病恹恹的,毫無活力,幾天才稍微動一下。
“這可怎麽辦呢。”提起未來的外甥葉之瀾還是忍不住對許天奇的恨意。假如不是那天他的狂躁和暴力……
“為什麽非要去看他。”攙着孱弱的哥哥,葉之瀾一手拎着探望病人用的果籃,一邊小聲抱怨,“看就看,還買東西。”
“別人帶了。”葉之蔭臉色憔悴,裹在厚重的冬衣中,整個人格外清瘦。兩三個人從他們身邊走過,抱着花,提着補養品。葉之瀾悻悻地哼了一聲,道,“那些是探親友的。”攙扶的更用力些,狀似無意道,“反正他也吃不上,還不如給我們豌豆吃。”裝模作樣地捏細嗓子,“是不是啊,大豌豆?”
葉之蔭低頭看看微微隆起的小腹,“豌豆說,不好。”
“怎麽不好?”葉之瀾打算用手指撕破塑料紙,摳出一枚殷紅的蛇果,“大豌豆不喜歡蘋果嗎?”
“它說,它喜歡吃土豆。”
“那好。”葉之瀾放棄了毀壞毀壞果籃的舉動,“喜歡土豆啊?回頭我就雇個人在院子裏種上一壟。”
來到醫院前葉之瀾和軍方的負責人通過電話。對方很驚訝,畢竟通知了快兩個月,葉家還是第一次主動詢問許天奇的身體。
“轉入普通病房了。”負責人講,他隐約聽說過許天奇和另一半關系并不融洽,似乎鬧過一小段時間的離婚。離沒離成不知道,人現在昏迷不醒,想簽字,也得等他恢複意識。
結果葉之瀾按照提供的地址找上12樓的特護病房,卻撲了個空。
病房空空蕩蕩,床鋪整潔,櫃子上的花瓶插着一束沒精打采的花。殘留着藥物的氣味。門窗打開,危樓多悲風,過堂風吹得人措手不及。葉之瀾拖了張軟椅,回頭一看,葉之蔭神情緊張,眼睛睜得很大,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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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舒服嗎?”葉之瀾道,“快坐下歇口氣。我去給你倒點水。”
“不,不用。”葉之蔭環顧左右,兩手不安地握着,“這裏有他的味道,”他低聲道,“我能分辨……”
“沒事,他現在動彈不了,而且我在這裏。”葉之瀾後悔,就該強硬阻止的——來醫院看什麽看!一個病人,有什麽好看的!
葉之蔭局促不安,整整袖子,又去拉高衣領。葉之瀾實在不忍心見他如此擔驚受怕,便上前環住他的肩膀,輕聲道,“不舒服的話,咱們先走吧。”
“我……還沒見到他。”
“不想見就不見,過幾天再來。”
“過幾天?”葉之蔭輕呼一口氣,“過幾天,還能見到他嗎?”
葉之瀾無言以對。
“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葉之蔭道,“我知道,我們的關系,唔,我們問題非常多。”
“別想那些。”
“他受傷了。情理上說,我應該來探望他。”葉之蔭的表情簡直可以稱之為凄惶,“他是大豌豆的父親,其實,也算得上對我不錯。”房子,禮物,無視他放在床頭櫃中的藥——“可聞到他的氣味,我還是怕。”
“他,”葉之瀾半摟半抱地将哥哥帶出病房,“他傷害過你很多次,你怕他,很正常。”
葉之蔭搖搖頭,“傷害?結婚了就要那樣,他說的沒錯。”
“那他也不能太過分。”葉之瀾道,“他現在傷害不了你……不必害怕。”
“我怕他,也可能怕的不是他,”他疲累地總結,“我有點太神經過敏,這樣不好。”
他們在門外講着話,大豌豆蠕動,像是一個巨大的氣泡從小腹中升起來。一名軍人的身影在走廊拐角出現,見到葉之蔭,吃了一驚,然後往後停在原地,好像在考慮是不是要過來打招呼。
“肖陽。”葉之蔭同樣看到了他,“許天奇的鐵哥們。”
葉之瀾撇嘴,“軍痞,一路貨色。”雙方大眼瞪小眼地沉默片刻,肖陽正了正軍帽,大踏步走過來,站在一米開外,向葉之蔭行了個軍禮。
他眼下烏青,胡子拉碴,易容不整。“你好,”肖陽聲音很低,“來看許天奇?”
葉之瀾道,“我哥出于人道主義。”葉之蔭恢複了安靜的神色,“聽說他受傷了,總要過來探一探病。”然後問道,“可他不在。”
“他,昨天夜裏還在這裏。”肖陽瞥一眼半開的房門,“淩晨五點鐘情況突然不好,于是……正在ICU。剛下手術臺。”
“是,是這樣啊。”葉之蔭緊緊抓着袖口,肖陽注意到他泛白的指關節,“搶救過來了,危險期過了,還是會送到這裏的。”
“我能去見他嗎?”葉之蔭道,“去ICU。”
“哥,”葉之瀾想這次說什麽也不能放任葉之蔭直面許天奇,即便是昏迷的也不行,“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不行,我去看一眼。”葉之蔭朝肖陽伸出一只手,“請你帶我去。”
肖陽道,“這個……”
“我就見他一面。”
“可是……”
“我不是去幸災樂禍的。”葉之蔭目光誠懇,“我就看看他。”肖陽不回答他,他便緩慢地、卻堅定地重複,“看看他。”
“大哥!”葉之瀾想起他方才恐懼的樣子,“你會不舒服的。”
“我做好心理準備了……我不怕。”葉之蔭回頭看看弟弟,然後面對肖陽,站直身體,“肖陽,我請求你,帶我去看看他——看看許天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