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同病相憐
秦泠雪換好衣服,拿起包袱離開了春水居。只是離開之前,他特意去見肖振業一面。
天空一片灰色,擡眼望去竟蒼涼無比。轉眼竟已入冬。自他跟着蘇雲起已是七個寒暑,頭一次覺得冬天竟是如此蕭瑟和寂寥,還有入骨的寒冷。
上了官道,秦泠雪遠遠就看見一輛馬車停在路邊。車頂立着一人,正一臉笑意地看着他。
秦泠雪勒住缰繩,“你在等我?”
霍秋白笑的燦若三月桃花,“當然。除了你,這天下還有誰值得我等?”
“何事?”
“前天,秦公子說要入我血影門,霍某求賢若渴……”
秦泠雪這才想起是有這麽一回事,他當時也不過随口一問。離開泠雲閣可以,要他離開泠雲閣加入別的門派,他是斷斷不會同意的。
“秦某當時只是随便問問。霍門主不必當真。”
霍秋白飛下車頂,款款走到秦泠雪面前,“既然秦公子目前無處落腳,血影門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如果秦公子不想加入血影門,霍某也絕不勉強。”
秦泠雪蹙眉,“蘇雲起叫你來的?”
霍秋白哈哈一笑,“你憑什麽認為我會聽蘇雲起的?我從來不做無利可圖的事情。”
“所以,你圖什麽?”
“我想讓你保護夙羽。”
秦泠雪一怔,原以為霍秋白會讓他殺人,沒想到他竟提出這樣的要求。“血影門還保護不了他嗎?”
“血影門武功能及得上你的,不多。我們的仇家遍布江湖,夙羽跟着我還好。只是過段時間,我要去辦一些事,那時還勞煩秦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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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得到什麽?”
“公子需要什麽?我們盡力而為。”
“盡力而為,恐怕不夠……”
霍秋白笑道:“我們也算‘同病相憐’,秦公子可不要為難霍某。”
秦泠雪詫異,“同病相憐?”
“咦?”霍秋白驚奇道,“難道蘇雲起沒有告訴你,你我都身中寒毒,已經不能……”
秦泠雪的心裏突然騰升起一股極不好的感覺,“不能什麽?”
“生育。”
秦泠雪腿腳一軟,一個踉跄,差點跌倒。他的面色白的吓人,雖然盡量穩住身形,卻無法掩飾聲音裏的那抹慌亂,“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你要絕後。”
仿佛一個悶雷在頭頂炸開。
和蘇雲起在一起時,他就知道,他此生注定無後。可這種強行被剝奪,再也沒有的感覺跟有但自己不想要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就好比兩棵果樹,一個結了果,就看你想不想摘來吃。而另一棵确是永遠都不可能開花結果,這根本就是天壤之別。
他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
“能醫治得好嗎?”
霍秋白搖搖頭,“無藥可解。你那時年紀尚小,寒毒經年累月積累,早已融入骨血。若解不了寒毒,別說絕後了,只怕……命不久矣。”
嘴唇被秦泠雪咬的滲出血絲,他卻渾然不覺。蒼白如紙的臉上浮上一抹嘲諷似的笑。蘇雲起早就知道了,卻一個字都沒跟他說過。
“命不久矣?”
霍秋白見他倍受打擊,寬慰道:“你放心,就算全天下沒有一個人在意你的死活,蘇雲起也會想盡辦法救你。哪怕是他死,他也絕不會讓你死。”
秦泠雪仿佛聽不見他的話,失魂落魄的徑直朝前走去。霍秋白無奈,只得命馬車跟在後面。才行不足百米,就見秦泠雪身形搖晃,暈倒在地。
霍秋白只得把他扶上馬車,直奔血影門。
秦泠雪剛走,顏歌行四人就來到蘇雲起房間,他們實在無法理解閣主怎麽會放任受傷的副閣主就這樣離去。
見蘇雲起還躺在床上睡覺,顏歌行只覺氣不打一處來,譏諷道:“閣主睡的好不自在。”
花樹年聽他語氣太重,不由得上前拉住他,“歌行莽撞,請閣主見諒。”
蘇雲起坐起身,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為什麽來。若是平日,我怎麽可能讓他就這麽離開?泠雲閣此番受創,只怕逍遙山莊已經得到消息。趙鶴鳴滅曲陽分閣在前,又暗殺你們在後,你們覺得他會平白無故的放棄這個大好機會嗎?泠雪與我心生間隙,又身受重傷,只怕留在閣中難全身而退。你們放心,霍秋白會在路上等他,即便他不去血影門,霍秋白也會派人暗中保護他。他離開這裏絕對比待在這裏安全。”
四人一聽,頓時錯愕不已。
“看來泠雲閣已是風雨飄搖,大樹果然不好靠啊。我也要早作打算了。”江寒袖一臉嬉笑地走進來,“你們議事居然不叫我?”
蘇雲起瞪了他一眼,“江宮主的傷想來也好的差不多了。”
朱溪驚奇道:“什麽江宮主?”
蘇雲起別有深意地笑道:“我們的青雲使可是大名鼎鼎的青鸾宮宮主江寒袖。”
“什麽——!!!”衆人齊齊驚叫。“你是青鸾宮宮主?!”
江寒袖讪讪一笑,抱拳道:“江某見過各位。”
“這麽一說,武林大會上的那人跟你長得不一樣。”薄陽道。
“易容了。”江寒袖道。
“調戲本姑娘的也是你了?”朱溪似笑非笑道。
“啊,那個,江某跟朱姑娘開玩笑的。江某在這兒給姑娘賠不是,姑娘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在下一番見識了吧。”江寒袖觍笑道。
“不知江宮主來我們泠雲閣做什麽?”花樹年問道。
“當刺客?”薄陽道。
“做卧底?”朱溪道。
眼見江寒袖笑不下去了,蘇雲起淡淡睨了他一眼,才指指桌上的兩把劍,“本閣說話算話,你救了泠雪,我還你鳳翎龍淵。養好傷,你也回青鸾宮吧。”
江寒袖的眼神只在劍上停留了片刻,便轉過頭,正色道:“我可以留下來,和你們榮辱與共。”
蘇雲起心中感動,聲音不覺暖了許多,“多謝宮主好意。只是此次必是一番苦鬥,宮主身後還有整個青鸾宮,還需三思而行。”
“那你們打算怎麽辦?”
“趁此時間,四位護法還是要好好習武,我也會閉關修煉。泠雲閣本就易守難攻,他們就算闖上來,也絕讨不了便宜。”
“不知江某有什麽能幫助閣主的?”
蘇雲起想了想,道:“如果泠雲閣真有什麽不測,還請江宮主看在我們淺薄的情分上,多照顧一下泠雪。在距離貢奉三十裏左右的一個綠洲邊,生長着一片流火草,能治泠雪的寒毒,此草只有每年七月才能摘。泠雪時日無多,到時就拜托江宮主了。”
江寒袖點點頭,“閣主放心,江某一定盡力而為!”
眼看又到月中,江寒袖不得不收拾好行李,與衆人告別,回了青鸾宮。
蘇雲起也命明晔收拾一番,幾人一起返回泠雲閣,加緊部署。
也不知昏沉了幾日,秦泠雪覺得有人在喂他喝藥,苦澀的藥汁入了口,幾乎要勾出他的膽汁。他下意識的抿緊嘴唇,皺了皺眉,才睜開眼。見霍秋白正滿含笑意地盯着他,“你怕吃藥?”
秦泠雪點點頭,掏出手絹擦擦嘴角。
霍秋白看了眼幾乎沒少的藥汁,感嘆道:“你生病了難道蘇雲起不讓你吃藥?”
蘇雲起……他不喜歡吃藥,所以蘇雲起很少讓他生病。這些年總是對他呵護有加,悉心照料。即使生病了,他也想方設法的騙他把藥喝下。
記得有次生病,他說什麽也不肯吃藥,蘇雲起竟陪着他,一人一口喝完了那碗藥。後來反而因此拉了三天的肚子。
霍秋白見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詫異道:“你在想什麽?心情似乎不錯。”
秦泠雪怔了怔,搖頭道:“沒什麽。”
“你們兩人似乎有些……誤會?”霍秋白謹慎地斟酌了一下措辭,秦泠雪可不是蘇雲起那般能随意得罪的人。
“你與蘇雲起很熟?”
“不熟。”霍秋白忙撇清關系。
“既然不熟,你不必知道。”
“……”
秦泠雪撩開車簾見已到了沙漠。夕陽也慢慢隐入沙海,碧色的天空挂着一彎淡淡的明月。
“快到血影門了?”
“還需幾個時辰。”
接着兩人一路無話,就在霍秋白暗自抱怨與秦泠雪同行無趣時,秦泠雪突然抛過來一個問題,“那日蘇雲起去地牢找你有何事?”
“哎?”
秦泠雪撇開頭,語氣裏似有一絲難為情,“你們喝酒後的第二天早上。”
霍秋白了然,輕笑道:“他想知道我有什麽辦法能讓夙羽喜歡上我。”
秦泠雪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竟有些呆愣,愕然地看着霍秋白。
“他更想知道怎樣能讓你喜歡上他。”
秦泠雪面上一紅,不再說話。
霍秋白換了個舒服的坐姿,慵懶道:“你知道他第一次去地牢時跟我說了什麽嗎?他說只要是你不想要的,他絕不強加給你。也許你誤會他了。”
秦泠雪渾身一震,心裏頓時五味陳雜。他相信蘇雲起絕對是這樣的人,可是李清遠……
難道李清遠真的是他的仇人?秦泠雪越想越覺得可能。蘇雲起絕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所以更不可能會殺他爹。若李清遠當真是他爹,也不可能這麽多年對他不聞不問。
霍秋白道:“我要是你,一定會去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