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蘋果
旁邊來個學生帶着謝然兄弟倆到位置上坐下,謝青寄屁股還沒坐熱,就被拽走去給家長們發資料。
讓謝然提心吊膽的事情沒有再次上演,謝青寄這輩子心理素質似乎好上不少,沒再因為跟親哥亂搞而名落孫山,他穩定發揮進到沖刺班中,看樣子還當了班長。
謝然心想,這個職務适合他,謝青寄最喜歡為人民服務。
任老師神情僵硬地往謝然這邊看,不住對他投以打量,被謝然這身西裝和氣場唬住,真以為他混得不錯。
謝然大方地沖任老師笑笑,把老頭吓得一臉牙疼地移開視線,看見謝然,就想起他念書時搗蛋的樣子。
這姓任的老頭一向喜歡以貌取人,謝然最清楚不過。
上輩子這個時間,也是謝然來給謝青寄開的家長會,現在避之不及,以前卻是上趕着。
本來要開家長會的是王雪新,可出門前卻被謝然哄住,說他正好借着機會回母校看望授業恩師。王雪新将信将疑,心想謝然是高中畢業沒錯,可看他現在這樣,授哪門子業又恩哪門子師?
不等開口,謝然便把她往屋中攆,她只好叮囑:“穿正式點,別給你弟丢人!”
“知道了!”謝然回到屋中,先是找出西裝穿上,對着鏡子一看,又不是那麽回事,怎麽看怎麽像大哥的保镖。
那時謝然已從家中搬出來,大半個衣櫃也騰給謝青寄,他的視線一一掠過弟弟的校服、T恤、內衣褲,最終停留在那件白襯衣上。心中幾乎是立刻升起了一股隐秘的喜悅,只有他和謝青寄知道這個秘密,除了血緣親情外,他與弟弟又多了層肉體關系。
“你磨磨蹭蹭還走不走了!”王雪新在外催促,謝然回神,不再猶豫,他換上那件被謝青寄貼身穿過的白襯衣,下擺紮進西褲中,皮帶一收,将窄腰勒出。
王雪新見他還不走,正要進來罵人,謝然恰好在此時回身,問她:“媽,小謝的衣服穿我身上怎麽樣,像那麽回事嗎?”
他難得心平氣和地沖王雪新笑。
王雪新習慣性的叫罵戛然而止,還不知道謝青寄上次穿這件白襯衣的時候兄弟倆幹了什麽好事,支支吾吾道:“還挺帥……像個大學生。”
謝然又是一笑,趁着他媽沒反應過來,摸到屋前頭王雪新開的水果攤上去,自己動手包了個果籃。
別人家的果籃講究搭配均衡,或者形色兼備,謝然卻看也不看,挑也不挑,蘋果箱離他最近,他就随手包了一籃子蘋果。
王雪新欣慰地跟在身後,還以為謝然終于懂事知道給老師帶點禮物過去,恨鐵不成鋼道:“你倒是包點貴的啊,這有火龍果,有榴蓮,謝然?謝然!”
謝然置若罔聞,提着蘋果就往學校趕,坐上出租車時才忍不住嗤笑出聲,王雪新絕對找不出比這更貴的果籃。
——因為他的果籃下面墊着五萬現金。
那時二人已有兩個月沒有見過面,謝青寄看到來的人是謝然,果然沒什麽好臉色,他鐵青着臉,伸手将謝然一攔,不讓他進去,手指不小心摸到謝然的胳膊,又像觸電似的攤開。
謝然了然地往自己胳膊上,被謝青寄碰過的地方看了一眼,不當回事地笑了笑,随口道:“媽有事來不了,我來也一樣,你們沖刺班的老師是哪個,我去見見。”
謝青寄站着不吭聲,被頭頂的太陽曬出一頭熱汗。二人身邊家長與學生來來往往,夾雜着為他們領路的聲音。
“三班的學生家長這邊走,我們班坐在操場中間靠右。”
“王老師,王老師你們班的材料印好了叫學生來拿一下!”
“來的人還挺多,穿得都還挺正式。”謝然的問題依然沒有得到謝青寄的回答,他煙瘾犯了,從褲子裏摸出一根咬在嘴裏過瘾,看着謝青寄笑,一指身上的襯衣,挑釁道:“這是你的衣服,看出來了嗎,哥穿着好看嗎。”
他手臂一伸,大方地展露身體。
謝青寄垂在手邊的五指猛地攥緊,他眼睛緊盯着謝然,嘴角和肩膀一起緊繃着。
遠處有學生代表跑過來,嫌他們站在這裏礙事,朝謝青寄問道:“謝青寄,這是你家長嗎?快去那邊簽到!”謝青寄沒辦法,才默不作聲地走向簽到處,謝然緊跟上,知道他這是妥協的意思。
等簽名時看到表格旁印着的“高考動員會”五個大字,他才知道這不是一次普通的家長會,胳膊上挽着的果籃瞬間沉了幾分。這對謝青寄的高三生涯來說,似乎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想到今天的計劃,謝然有些猶豫,可他一向沒有什麽顧忌,做事随心所欲,不相信能出亂子。
既然弟弟是因為他才發揮失常沒有考到沖刺班,那當然應該他來解決擺平,謝青寄想要什麽他就給什麽,謝青寄沒辦到的事情他來花錢解決。
謝然的想法簡單粗暴,直來直去。
教學樓下的操場上已被劃分好區域,旁邊豎着指示牌上印着班級名稱,沖刺班在最前面,平行班在中間,坐在最後面的班級沒有明說,但大家心照不宣,知道這個班裏聚集了年級段中吊車尾的學生。
謝然對那個位置熟得很,他以前在這裏讀高中的時候,操場最後幾排是他算是常駐嘉賓,每次主任在廣播中喊話說搬着凳子到操場上開會,還不等安排,謝然就會自覺地搬着凳子走到最後幾排。
坐到前排的家長眉開眼笑,坐到後排的愁眉苦臉,謝然不上不下地夾在中間,長腿一伸,恨不得越過前面那排的凳子。
“啊,那不是老任嗎,他終于升遷去教沖刺班了?”謝然挺直腰去看,起初不信,等看到那被太陽烤得油光水滑的腦門以及鼻梁上架着的厚底眼鏡,才發現現在帶沖刺班的,真是以前教過他的任老師。
“完蛋。”謝然一陣牙疼,心想怎麽是這個老頭,以前讀書的時候他就不喜歡謝然,謝然對不喜歡自己的老師當然不會積極配合,曾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把“氣得老任跳腳”當做枯燥高三生活中的一味調節劑。
老任似有所感,往這邊看過來,和謝然四目相對。
“老師!嗨!”謝然笑着招手。
任老師愣了三秒,眼睛一突,嘴皮子撚了撚,看口型好像在罵人,雖然謝然沒有親耳聽到,但他對罵人的話總是如數家珍。
老頭不可置信地背過身,直到校長開始講話,都沒敢回頭往謝然這邊看上一眼。
謝然不死心,還想再叫,謝青寄終于忍無可忍道:“別喊了……大家都在看我們,你腿收回來一點。”
謝然盯着謝青寄笑了笑,慢悠悠地把腿收回,他眼神直白露骨,在弟弟身上刮來刮去。
“你早跟我說話不就好了?”
謝青寄屈辱地低着頭,頭不敢亂動,眼睛更加不敢亂看,怕不小心和謝然的視線對上,他越是這樣一副避之不及的隐忍模樣,謝然看着就越是喜歡,越想逗他。
他慢條斯理,不懷好意地收回視線,謝青寄還來不及松口氣,謝然的手卻直接摸了過來,大大方方地放在他的膝頭。
不管此時誰路過看到,都只會覺得這對差了七歲的親生兄弟感情甚篤,除了謝青寄和謝然本人,沒有人意識到這簡單的觸碰放在兩個已經有了肉體關系的人身上,是一種挑逗,更是一種挑釁。
謝然手一摸上來,謝青寄就有些受不了,他狠狠抓着哥哥的手,從自己身上挪開,冷漠地警告:“別碰我。”
看謝然一副無所謂的神色,還以為他又要不顧場合,說出一些會讓自己尴尬的話,誰知謝然只是看着他,突然道:“瘦了,沒睡好?”
謝青寄面色鐵青地讓他滾。
遠處老任彎着腰離場,往廁所的方向走。
謝然語氣輕快,笑着應了一聲,“嗳!哥這就滾,結束了在這等我。”
他掙開謝青寄的手,提着果籃,熟門熟路地往二樓辦公室走,在那兒守株待兔地等着老任,他知道老任有個習慣,每次上完廁所都要回辦公室補口茶葉水。
果不其然,老任上完廁所,一路爬到二樓。
本就天氣悶熱,他呼哧呼哧喘着氣,哆嗦着手抹腦門的汗,看見門口守着的謝然,嘴角一抽,像是回憶起某些令人咬牙切齒的回憶,尴尬道:“還真是你,我還當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人。”
謝然呵呵呵地笑着,并不拆穿,跟在老任後面進了辦公室。
二人心不在焉地寒暄幾句,謝然說自己是謝青寄的哥哥。
老任一看他手中的果籃,也明白了謝然為什麽來,板着臉說不能破壞學校的規定,再說教務處已經專門為謝青寄的事情開過會,沒什麽好談的餘地。
“我們家小謝的學習成績您又不是不清楚,偶爾一次發揮失常而已。”
謝然把果籃往老任手裏塞,叫他打開看看。
老任心想一籃子蘋果有什麽好看的,謝然只笑不說話,掀開包裝紙的一個角,叫老任往蘋果底下看,湊近了看,還得認真看,最好拿手摸一摸。
老任推着老花鏡彎着腰去瞧,瞬間吓得大驚失色,拔腿往外跑,嘴裏喊着這不行這不行!
謝然追上去,老任老胳膊老腿,跑不過謝然,被這惡霸當場拿下。
二人在走廊上你推我搡,把一籃子裝着五萬現金的蘋果推來推去,逐漸引起教學樓下,坐在操場上的學生家長們的注意力。
“你們快看,那是怎麽回事?”
“老任終于被學生家長打了?”
“啊……那好像是謝青寄的哥哥。”
前面講臺上站着的校長還在自我陶醉地沉浸在這番激動人心的演講動員中,絲毫沒有發覺二樓頭頂上,清正廉潔的任老師正在和黑惡勢力謝然勇敢抗争,但他注意到原本昏昏欲睡的學生和家長們,突然各個睜大了眼,聚精會神地朝這個方向看過來。
老校長信心倍增,更加慷慨激昂,被烈日烤到縮水的身板瞬間回春,摘下話筒架上的麥克風,打了雞血般上前一步。
臺下突然一陣騷動,有家長直接站了起來,可校長壓根就沒有意識到反常,那矮小的身體呈現出勢不可擋的爆發力,打算照本宣科地背完稿子上最後一段,為這場職業生涯中最受關注的演講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親愛的高三學子們!家長們!老師們!讓我們一起打完這——啊!!!”
就在這時,一個蘋果從天而降,精準降落在校長那比老任還要禿的腦門上,且來勢洶洶,猝不及防,校長帶着怒意的一聲破了音的慘叫,出其不意地通過麥克風,傳至校園每一個角落。
緊接着,更多蘋果接二連三地砸在他腳邊,校長吓得直往旁邊躲,終于等蘋果落完,他小心翼翼地往上探頭一看,卻看到了讓他此生都難以忘懷,每每午夜夢回,都要從床上氣醒的一幕。
五萬塊現金,雪花般洋洋灑灑,在學生和家長們震撼的驚呼中,從二樓飄落一地。
失手打翻果籃的罪魁禍首老任和謝然終于休戰,一老一少并排站着,肩膀挨着肩膀,腳挨着腳,膽戰心驚地從二樓,各自探出個腦袋,心虛地往下看。
校長正捂住被砸懵的腦門,怒氣沖沖地往上瞧。
老任和校長對視一眼,罵了句操,喃喃自語:“這下說不清了。”
看着謝青寄從一衆目瞪口呆的學生家長中面色鐵青地站起,并向這邊看過來,謝然也跟着罵了句操,喃喃自語:“是說不清了。”
二人默契地縮回腦袋,順着欄杆蹲下,相看生厭地瞪着對方,意思是“都賴你。”
想到砸在校長腦瓜子上的蘋果,謝然唯一慶幸的,就是沒有聽王雪新的馊主意,往果籃裏包個榴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