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龐大的黑色星艦緩緩下沉,融進了一片深藍。

這是帝國的首都星,它被海洋完全覆蓋,所有建築物藏都在海底。

一分鐘後,星艦平穩降落在海底的灘塗上,透明的懸梯與恢弘的海底宮殿相連。

來自滄芮星的尊貴客人,踩着金色的細沙走進了宮殿。

伴着管風琴的聲音,宴會廳裏的人向兩邊散開,為來人讓出了一條通往王座的路。

陸雲挽忍不住默默握緊了那把罂粟手杖——好多人啊!

自己上輩子見過的人和喪屍加起來都沒這麽多。

“攝政王大人,晨安。”王座旁身着藏藍色禮服的男人緩緩擡高右手,放在了額前。

知道自己要出席這場活動,陸雲挽矜矜業業的将原主的公開新聞看了一遍又一遍,并反複模仿——

原主雖然性格古怪、不做人事,是個十足的變态,外表卻優雅矜貴到了極致。

陸雲挽戴着薄薄的手套在男人的手背上虛扶一下,“晨安,公爵殿下。”他輕聲說。

裴含霁,帝國唯一的公爵:

他是薨逝不久的太後的侄子,帝國貴族派的代表,更是陸雲挽的政敵。

被海水過濾一遍的陽光穿透宮殿半透明的外牆,吻在了陸雲挽的身上。

他的餘光從下方淡淡掃過,見狀所有人立刻低下了頭,生怕不小心與他對視。

完美,又被我裝到了!

Advertisement

“這位是……九皇子?”對面的人将手放了下來,他像剛才看到站在陸雲挽身後的楚玄舟似的說,“上次見您,還是在太後那裏。”

“是,公爵殿下。”楚玄舟垂下了眼眸,從陸雲挽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

話音剛落,不遠處就有人忍不住露出不屑的笑容。

雖然沒有離開過滄芮星,但身為皇子的楚玄舟成了攝政王金絲雀的事已經傳遍全星際。

他們早就等不及看楚玄舟的笑話了。

陸雲挽皺了皺眉,“殿下——”他本能地想替楚玄舟出頭,但話剛說出口陸雲挽就意識了不對。

“維護愛人”這種正常到家的事,原主怎麽會做?!

聽到陸雲挽開口,楚玄舟擡眸看向王座看去。

攝政王的左肩是一條綴滿了寶石的黑色披肩,它遮住了陸雲挽半邊身體,拖在了地板上。

“殿下,替我整理衣擺。”陸雲挽轉過身,轉用慵懶的語調對楚玄舟說。

這一次就連裴含霁都略為驚訝的挑了挑眉——陸雲挽居然會讓別人動他的衣服?

而更多的人則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瞧了過來。

擁有人魚血統的帝國皇子,居然被一個人類要求整理衣擺?

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陸雲挽當然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麽,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楚玄舟潛力無窮不是假的,但是沒有經歷過流亡的他性格實在是太佛了。

這都多少天了,他怎麽還對權力沒有什麽興趣?!

自己必須狠狠地刺激他一下,加深他對權力的渴求。

不甘的情緒從漂亮的紫眸裏湧了出來,楚玄舟攥緊手心,咬着牙沉默了足足半分鐘之久終于還是低下了頭:“是,攝政王大人。”

少年将銀白色的長發撩到耳後,在數千人譏諷的注視下一點點單膝跪在了陸雲挽的腳下,用雙手捧起了人類的衣擺。

楚玄舟停頓幾秒,然後故意将手下的動作放緩,裝出了生疏的樣子。

——下等星長大的私生子,早就習慣了鄙視和嘲諷。

在「弱肉強食,适者生存」的生存法則下,「尊嚴」這兩個字對他而言微不足道、不足挂齒。

不過曾在太後身邊生活過一段時間的楚玄舟,早将這一點隐藏了起來。

眼前的這一切只是他有關「正常」的僞裝。

……

十天前又有一個星系被納入了帝國的版圖,今天的宴會便是為了慶祝這件事。

按照計劃,宴會結束後陸雲挽就會前往那個星系,代表帝國迎接他們。

公爵裴含霁瞥了楚玄舟一眼,接着像沒看到他似的和陸雲挽聊起了這件事。

陸雲挽的手指從手杖上蹭了一下,他一邊敷衍裴含霁,一邊在心中默默崩潰——

啊啊啊,楚玄舟怎麽還沒有站起來!

他跪這麽久,會不會更恨我了?

楚玄舟離陸雲挽很近,近到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少年呼出的空氣在自己的小腿邊纏繞。

緊張到爆炸的陸雲挽不小心又回憶起了原著中自己的結局,小腿上的肌肉都随之輕輕抽動了一下。

就在他想要放棄剛才的計劃,直接叫楚玄舟起來的時候,少年終于整理好了衣擺緩緩向後退去。

要命!

陸雲挽看到,楚玄舟緊緊地咬着下唇,眼底滿是屈辱與不甘。

……我是不是真的有點過分?

“等等,”陸雲挽突然打斷裴含霁的話,叫住了少年,“殿下,到這裏來。”他柔聲說。

“我的位置在不在這裏……”楚玄舟有些倔強的回答。

陸雲挽笑着對他伸出手,語氣不容置喙:“現在它在這裏了。”

陸雲挽決定反其道而行之。

——走主角的路,讓他無路可走!

宴會已經開始,大廳裏嘈雜了起來。

見狀,裴含霁貼心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将這裏讓給了陸雲挽和楚玄舟。

“殿下,過來看。”陸雲挽輕輕拉起少年的手,讓他俯身和自己一起向下看去。

陸雲挽緩緩眯了眯眼,如欣賞名畫一般說:“您看他們的表情。”

楚玄舟下意識朝着大廳裏看了過去,他從不知道原來高臺之上,所有人的表情都可以盡收眼底。

這是楚玄舟從未見過的景象。

“您認得那個人嗎?”陸雲挽随便指了個一人。

楚玄舟思考片刻後如實回答:“是普比頓瀾星系的行政長官,下轄十四顆行星。”

“對。”陸雲挽看上去心情大好,他隔着幾十米用指尖輕輕點了點那個人。

下一秒,原本還一臉輕松的行政長官立刻緊張了起來,酒杯裏的紅色液體都灑了一半出來。

“你看,他可以決定将近三千億人的生死,但是現在還是會因為被我指了一下而緊張到不能自已。”陸雲挽用只有自己和楚玄舟能聽到的聲音說。

“這就是權力。”

楚玄舟的心跳節奏突然加快,他似乎懂得了陸雲挽的意思。

陸雲挽的手指仍然沒有擡起來,這個時候整個大廳的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動作。

短短幾秒,這裏就變得鴉雀無聲。

那個倒黴被陸雲挽點到的行政長官向後踉跄了幾步,然後猶豫着慢慢地跪了下來。

“攝,攝政王大人……”他結結巴巴的行了一個禮,然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陸雲挽笑着将那把罂粟手杖放在了楚玄舟的手邊——這是攝政王的象征。

楚玄舟像是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後退去。

“你看他剛才還在嘲笑你,現在就跪在了這裏。”陸雲挽興致盎然的說。

“他是在向您行禮。”楚玄舟有些意外的反駁起來。

“不是,”陸雲挽搖頭,他忽然轉身朝楚玄舟耳語,像是在分享什麽秘密似的,“他們是在向權力行禮。”

陸雲挽的聲音輕到不可思議,溫熱的氣流從楚玄舟的脖頸上掃過。

酥麻感順着神經傳向四肢百骸,楚玄舟原本抗拒緊攥着的右手也随之松開了一瞬。

正是這個時候,陸雲挽把手杖交到了楚玄舟手中。

手中陌生冰冷的觸感,讓楚玄舟呼吸一滞。

陸雲挽的語速越來越快,就像細密的雨點噼裏啪啦地撞向楚玄舟的心髒:“這裏有兩千三百個人,其中「脆弱卑劣的人類」不到一百,剩下都是高貴的人魚……殿下您說,他們是真心向我這個人類行禮的嗎?”

楚玄舟只能搖頭:“不是。”

陸雲挽非常滿意這個答案:“對。他們屈服的是權力,并不是「陸雲挽」。”

“他們表面恭敬,實際上都在盼着我死,”說到這裏,陸雲挽竟然笑了起來,像是真心享受這種期待似的,“俗話說「站的有多高,摔得就有多慘」。所有人都想看看我到底能有多慘,多狼狽……将曾經權傾星際的攝政王踩在腳下,多有意思?”

“那一定是史無前例的。”

陸雲挽的話如夏日的驚雷,一遍遍在楚玄舟心間打過。

他的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陸雲挽忽然看向了楚玄舟的眼底,然後将手貼在了少年的心口處。

陸雲挽的目光溫柔的不可思議:“所以您呢,殿下?”

“剛剛您會不會也有一瞬間的不甘,也想要看我狼狽的樣子?”

“看我……跪在您的腳下。”

“您不期待我的結局嗎?”

楚玄舟緩緩握緊了手中的權杖,陸雲挽的話像詛咒般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腦海內徘徊着。

此時大廳安靜到了極致,陸雲挽的話音落下後,楚玄舟的耳邊只剩下了自己心跳與急促的呼吸聲。

“記住剛才的感覺吧,”陸雲挽慢慢将罂粟手杖從楚玄舟的掌心抽了出來,他朝大廳中央那個抖如糠篩的行政長官笑了一下,然後對楚玄舟說,“我和您一起期待着那一天的到來。”

“期待我走向滅亡的那一天。”

作者有話說:

陸雲挽:突然想起一個詞,好像很适合我。

陸雲挽:反派死于話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