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怎麽還差點摔了?”董桂紅急忙追上來, “沒事吧?要不然讓瑩瑩下來走算了,小心點沒關系的。”

“沒事,媽,您放心吧, 我剛才撓他癢癢了。”穆冰瑩抱着顧長逸的脖子, 手指偷偷掃到他衣領子裏輕撓,“抱得住嗎?”

顧長逸感覺後背汗毛都豎起來了, 深吸兩口氣,  “抱得住。”

完了,媳婦變成了撩人小妖精, 他接下來兩個月可怎麽忍。

顧長逸怕穆冰瑩繼續撩他, 下樓步子邁得飛快,幾乎只能看見他的雙腳殘影。

下面幾樓聽到消息出來看的人,剛走出病房,只聽到一陣下樓梯的聲音, 連個人影子都沒見着,看明白了什麽叫只聽其聲不見其人。

先把媳婦放上了車子,用特地帶出來的枕頭,先在她大腿下面墊了一個,又在她後背墊了一個, 接着再在左右兩邊墊了兩個抱枕,讓她不論往哪裏倒, 都有軟乎的東西可以扶, 不會牽扯到傷口。

“你先坐好了,我上去接媽, 媽手上拿了不少東西。”

穆冰瑩點了點頭, 舒舒服服坐在車上, 看着把自己圍成一圈的枕頭,翹起嘴角。

這趟生病,确實感覺到了顧長逸對她有多細心,簡直就是事無巨細。

做手術之前誤以為他離家出走,産生的那些彷徨,早就不知道消散到哪裏去了,甚至不知道是在什麽時候消失的,或許是在無形中被他的細心體貼融化了,只剩下一縷縷溫暖的熱流,萦繞在心裏。

“哎呀,長逸弄這麽多枕頭。”董桂紅看到女兒被枕頭包圍的樣子,沒忍住笑出來,“熱不熱?”

“媽,您坐後面,我拿了蒲扇,您等下可以扇。”顧長逸把東西放到後備箱,他剛洗了澡,黑發清爽,不同于之前的綠軍裝,他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色海軍服,寬肩窄腰,身姿矯健,整個人就像是大海深處迎風破浪的白帆,奪目顯眼。

穆冰瑩眼神一直跟随着他走動,直到他坐到了駕駛座,還在盯着他肩頸線看,他的軍裝完全被身材撐了起來,雙肩幾乎成了一條直線,看着看着,嘴角忍不住就勾了起來。

“出院這麽高興?”

“那當然。”

顧長逸從後視鏡看到了媳婦的笑容,臉上跟着露出笑意,發動車子往前走。

雖然軍區的路很平坦,但是他也沒有開得過快,甚至速度放得過慢,有人騎着一輛自行車就輕松超了他們。

董桂紅再次感覺到女婿的細心,這時候已經談不上滿不滿意了,心裏已經開始從滿意上升到佩服,這就算換作他們老兩口都做不到方方面面這麽細心,這要不是滿心都是女兒,怎麽可能做到這個份上。

這趟來,除了心疼又高興女兒身體好了,對于女兒出嫁後,一直忐忑的心也徹底放了下來。

“長逸,你辛苦了,剛結婚就張羅這麽好的醫生,讓瑩瑩做了手術,我們準備了這麽多年,都不如你。”

“媽,要沒你們從小悉心照料瑩瑩,我可能都沒機會認識她,就更別提現在治病了。”顧長逸開車,視線望着前方,“你們才是最大的功臣。”

該說不說,這話聽得舒心,董桂紅握着穆冰瑩的手,“這以後啊,你們小兩口就能踏踏實實過日子了,等身體再養養,順其自然來了孩子,我就能徹底放下心了。 ”

“媽,您別把那些人的話放在心上,孩子的事我們不急。”顧長逸從後視鏡看了看媳婦,“除了瑩瑩要養身體,我這邊還在穩定中,等我們都穩定下來了,再想孩子的事。”

其實董桂紅不急,心裏巴不得女兒能多養一些日子,但怕女婿家裏人急,聽到女婿說這話,心裏稍微沒那麽擔心了。

女婿這邊有正當理由,憑他的态度,家裏人應該不會過多為難女兒。

軍區醫院離大會會場很近,今天是在露天開的大會,戰士們都坐在外面。

穆冰瑩原先還有些擔心,覺得自己跟來,參與到正事中,會讓人說閑話,等到了這裏,才發現大會還專門為家屬院的人劃分了區域,準備好了凳子。

正是因為大院裏的家屬都來了,才會在露天廣場上開會。

“正好,我把車往那邊開,你可以聽見,就不用下來了。”顧長逸把車停到會場講臺的拐角,看到媳婦臉上有猶豫之色,“下面都是硬板凳,你坐了肯定不舒服,一上一下還很容易牽扯到傷口,安心坐着。”

“你要不然往後面開,在這太顯眼了。”車子是正對會場,穆冰瑩坐在車裏,從前車窗往外一看,就能将整個會場成千上萬人盡收眼底,旁邊窗口對着講臺,哪怕不用話筒講話,都不用擔心會聽不着。

她能看到別人,別人自然也能看見她,這種高調的感覺,讓她心裏很緊張。

“就這裏有位置,他們的車都停在這邊,不能亂停。”顧長逸回過頭握住媳婦的手,“不用擔心,除了前排沒人能看到你,等下說不定還會有車停在我們前面,有人擋住了就好了,我先下去,快來不及了。”

聽到他要遲到了,穆冰瑩忙催促,“那你快點去吧。”

等顧長逸一下車,穆冰瑩發現,自己瞬間成為全場焦點,原先沒看過來的人全看過來了。

這個全場焦點,一直持續到大會開始,期間倒是有幹部的車開過來,但是一看到他們這輛車裏坐着人,連忙就讓開了,停到旁邊去。

來了好幾輛,無一例外。

于是,被衆多車輛讓出位置的穆冰瑩,就更顯眼了,坐在車裏,承受越來越多的人目光。

直到兩大軍區領導出現在第一排位置,千萬道眼神才看向講臺。

“好熱鬧。”董桂紅倒是沒有一丁點不自在,這坐着的不就跟在公社看電影一樣,搖着蒲扇給女兒扇風,“瑩瑩,你看,真熱鬧,我們坐在這裏聽得真切。”

看到她媽這樣,穆冰瑩輕笑出聲,瞬間也不覺得緊張了。

先站上講臺的人,聽自我介紹是魏叔的秘書,穆冰瑩聽完才知道,同樣是總政委,魏叔的職權大于高政委,秘書拿着文件,說了很長時間上半年年度總結報告,臺下掌聲時不時響起。

聽到很多激動人心的事,例如國情上的大事件,也聽到很多傷感的地方,例如犧牲人數。

接着便是表彰,有老兵有新兵,表彰完便是晉升職稱,只有師級以上的職稱才會在大會上進行,大多都是年級偏大的人。

總結完上半年,傅老司令突然走上講臺,下面先是響起掌聲,三秒左右迅速恢複安靜,整齊劃一,充分體現出軍人的團結性。

“今天大家都看到了,家屬院的人都聚在這裏,這兩天的傳言想必都聽說了,我第一件要講的事,就是關于烈屬,這兩個字與你們息息相關,避免軍區捕風捉影,以訛傳訛,我今天就把這件說小很小,說大很大的事放在第一位。”

“何愛琴,新軍區六師副師長陳賢的妻子,十六年前,陳副師長犧牲在戰場上,留下一對年幼的兒女,軍區發放最高額度撫恤金,一共四百六十塊,陳副師長的戰友們,下屬們,一塊,五塊,十塊,二十塊,一點一點又湊了四百多塊,将這雙倍撫恤金發放到陳副師長的家屬,何愛琴同志手上,軍區對于烈屬補貼,一個月六元,何愛琴同志原先沒有正式工作,曾讀過一年醫學,軍區為了照顧他們母子,将其安排在軍區醫院上班,工資加補貼,每個月從三十塊,拿到了如今六七十塊,陳副師長留下來的一雙兒女,一個讀了軍校,在參謀部任文職幹事,一個在文工團合成團唱歌。”

“我們這些老戰友,自問沒有讓犧牲的陳副師長寒心。”

“但是,何愛琴同志,把烈屬兩個字,當成了“尚方寶劍”,在軍區橫行霸道,把烈屬這個身份,當成了“皇親國戚”,因為一點口角之争,要對別人蓄意傷害,事後還想用“烈屬”的身份博取同情,推脫責任,她的這種行為,嚴重侮辱,嚴重抹黑了那些不拿軍區一針一線的烈屬!”

“今天我是以烈屬的身份站在這裏講話,同樣作為烈屬,我對這種行為感到不恥,烈屬,是要維護英烈的精神,是要繼承英烈的精神,頂着烈屬的身份要求別人同情,這算情有可原,但頂着烈屬的身份要求別人讓步,甚至傷害別人,那會比普通人更可恨,更應該受到嚴懲!”

……

萬人廣場除了講臺上的傅老,沒有一個人發出一丁點動靜,安靜得掉根針仿佛都能聽見。

聽着傅老铿锵有力的聲音,連坐在車裏的穆冰瑩和董桂紅都不自覺斂息凝神。

“這位老司令解釋一下,以後就不可能再有人說你的閑話了。”董桂紅心裏慶幸,“剛才一開頭就說避免有人以訛傳訛,這就說明軍區已經有人在說閑話了。”

穆冰瑩點了點頭,“看來烈屬是軍區一直存在的問題,領導們早就想解決了,只是剛好撞上我這件事,便拿了何愛琴當典型。”

說不定還和前些天在菜站遇到何愛琴的女兒有關系,當時陳婷婷那麽嚣張,她剛好也提到了烈屬,很多人都在場,回去後定然會和家人提起來。

類似的事情一定不止她這麽一件,能在大院仗“勢”欺人,也會在軍區仗“勢”欺人,攜“恩”索報,除了何愛琴這一家,可能還有很多她不認識的人也在這麽做,一定是積壓已久,讓軍區以及大院的人都忍不了了,才會立這個典型。

傅老說完了烈屬的事,順帶提起來了野菜窩窩頭的事,談起軍人,尤其是軍幹部,軍人後代,英烈後代,不能忘本,順帶提起了穆冰瑩的名字,沒有談論過多,只是反問年輕人一代還有誰認識野菜,又知不知道野菜是什麽味道,再以此談到當年老軍區的戰士走雪地,上戰場的苦。

“說的是你上次回去拔的野菜?”董桂紅驚訝。

穆冰瑩點頭,“是的,正好遇上了傅老司令,他還親手包了艾糍。”

“那你下回回去再多拔點,沒時間回去,我摘了給你送過來。”

聽到她媽的話,穆冰瑩笑出聲,正想講話,聽到傅老抛下一個炸彈般的消息,直接提起顧長逸不當主力團長,甘願自降三級參與特戰計劃,讓萬人場地響起陣陣嘩然聲。

全軍區人的目光都看向坐在左前方的顧長逸,人人眼裏開始是“你瘋了”,接着流露出崇拜尊敬。

嘩然聲落下後,掌聲自發響起。

“主席同志曾經寫過一首詩,裏面有這麽一句: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傅老将軍看着顧長逸的眼神贊賞到了極致,握着話筒道:“珠圳軍區年輕一代第一人,當屬顧長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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