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賈瑚一臉鼻青臉腫的回來,身上還帶着鼻血濺出來的印子,一回榮國府,就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

張氏賈赦是來得最快的,一見賈瑚這狼狽的模樣,登時張氏眼淚就出來了,顫着手輕輕碰了下賈瑚臉上的淤青,仿佛怕弄疼了他似的,不過是蜻蜓點水的輕輕一碰,又迅速抽回了手,張氏幾乎是哽咽着道:“瑚兒,疼嗎?”

賈赦最近脾氣見長,見到這景況,當即暴跳如雷,大吼着道:“這是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早上出去還好好的,怎麽一回來就變成這樣了!”因為肝火上升,臉頰處血紅一片,目眦欲裂。

張氏今兒還有個宴席,吃了不少酒回來的,晚飯時被看看她不順眼的賈母刁難着立着站規矩,臉上的疲倦之色掩都掩飾不住,這會兒再一哭,真真憔悴的緊。賈赦還好些,鑽在書房裏研究自己以前收藏的那些古董字畫,過得倒還不錯。可就是過慣了舒服日子,咋一然夫人痛苦,兒子被打,賈赦這會兒,可是心肺都要氣炸了。

賈瑚來的時候就已經反省了自己,今兒真是太沖動了。

大抵是孩童的日子過久了,裝孩子的模樣裝久了,還真把自己當孩子了,定力忍耐力都大幅下降,不過是被孩子耍賴的手段折了面子,竟就沖動的跟個孩子斤斤計較,還動了真格的跟人扭打——而且,最後的結果還是半斤八兩,徒宥昊是吃了不少虧,可自己也沒撈到多少好處。于賈瑚來說,這一遭,無疑已經是輸了。

此次的事雖然是徒宥昊惹出來的,自己還手,在皇帝面前也可以借口說年幼無知不知皇家威嚴。可畢竟自己這一遭是動了手了,在宮裏怕是落了名號。雖然皇帝方才并不見動怒,難保日後說起來,不會對此懷疑。只怕這以後的好一段日子,自己都得夾着尾巴做人了,最起碼,在這風口浪尖上,是不能再有任何動作了。

白可惜了這一遭伴讀見駕的機會!賈瑚氣得幾近乎扭曲了臉,最後便宜的,卻是徒宥昊這個罪魁禍首。經過這次事,這小子在皇後淑妃那裏都落了個難成大器的印象,日後日子就好過許多了!

踩着他獲利!!賈瑚發誓,他要放過了他,他日後,就長個包黑炭臉!

不過到底君臣有別,自己是孩子,鬧事也就鬧事了,頂多了便是個年幼無知的罪名,賈赦可不能對徒宥昊無禮,要有人挑刺,可就是藐視皇室的罪名了。

“父親母親,你別着急,我這不過就是皮外傷,看着吓人罷了,其實一點也不痛的。”說着,還擠出了個笑來,看着賈赦張氏,做了輕松狀,“您瞧,我這樣子,像是傷勢嚴重的嗎?”

可惜,他的這番精心的表演作态并沒有叫張氏賈赦好受一點,張氏眼淚反而流的越發兇了:“瑚兒,你要痛就別忍着,母親就是擔心你,你別為了怕我們擔心,就不肯說實話,你這樣,只會叫我和你父親心裏更加難受!”這是以為賈瑚為了寬慰他們的心故意撒謊呢。

賈瑚瞧賈赦也跟着附和的點了點頭,一時倒不知是該笑該無奈了。自己往日表現得針灸這般善解人意體貼父母?怎麽賈赦張氏就會認為他如今是在假裝沒事呢?老實說,孩子嘛,恢複力本就快,那些傷,剛打的時候是很痛的,可從打完架到現在,都這麽久時間了,傷口早就麻木了,又上過了藥,只要不碰到,哪裏還會再痛。“母親,兒子是真的不疼!在宮裏上過藥了,是最好的上藥,上完之後就涼涼的很舒服,現在幾乎已經沒感覺了!”

賈赦張氏都聽出不對:“你這傷,是在宮裏弄的?”不然,怎麽會在宮裏上藥呢?

“什麽傷是在宮裏弄的?”

一聲疑惑的問道,賈代善身後跟着賈母賈政王氏等人走了進來,看到賈瑚那青腫的臉蛋,賈代善臉上怒氣一閃而過,沉聲道,“瑚哥兒,你得傷勢在宮裏弄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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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有些被賈代善的怒氣吓到了,賈瑚卻知道,只怕是他誤會自己這傷勢李皇後淑妃借故發作自己留下的,忙道:“祖父息怒,是孫兒不争氣,在宮內不得四皇子喜歡,起了沖突,這才受了傷。不懂事之處,還請祖父責罰。”

這下所有人都驚住了:“怎麽瑚哥兒你跟四皇子不和?”

賈代善皺皺眉,讓衆人先坐了,又讓人去請李大夫來給賈瑚看脈:“不管怎麽樣,先給瑚哥兒上藥了才好。”不過看臉色,是不怎麽高興地。

大房日子才好幾天,賈瑚怎麽可能讓這好日子因為今天的事而飛走,早在宮裏,他就有了對策,聞言笑道:“祖父快不必忙了,孫兒在宮內就已經由太醫把過脈看過傷口了,太醫說,傷勢皮外傷,并不嚴重,上幾天藥休息兩天,就沒事了。”只做沒看見衆人眼中的異色,又從懷裏掏出一個白瓷彩繪的小瓶子來,道,“皇上垂憐,賜了孫兒一瓶好藥,太醫說,一日擦三次,到得明日,臉上的痕跡大半也就可以消了。”

要說賈瑚前面說起太醫衆人只是心裏有些想法,這會兒聽到竟還有皇帝親自賜藥,衆人這心裏可就跟炸開了鍋一樣,震驚滿滿,驚吓連連,驚喜莫名,什麽情感都有,激動地心都要跳出喉嚨口了。

賈赦當時就一個沒忍住,脫口驚呼道:“瑚哥兒,你見到皇上了?”

盯着衆人灼熱的視線,賈瑚還是那樣微微笑着,點頭道:“是,今兒早上先去的正陽宮面見皇後娘娘,拜師禮的時候皇上并沒有來,不過下課後,因為和四皇子的事,被皇上召見了。”

王氏嫉妒地眼裏都滲出了毒液,賈赦和張氏對視一眼,笑得嘴都合不攏了,賈母臉色複雜,看了眼垂眸靜默不語的賈政,也沒說話,還是賈代善率先從驚喜中回過神,叫賈瑚趕緊先坐下,又讓人給他上了碟糕點點心,讓賈瑚先墊墊肚子,這才輕聲問道:“瑚哥兒,今兒在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和四皇子不和?這是怎麽回事?你的傷勢怎麽來的?你見過皇上了,可說了什麽?皇上問了你什麽?怎麽會又賜你藥呢?”

賈瑚頓了一下,似乎在想着怎麽措辭,一會兒才說道:“回祖父,我就從頭開始說吧。”

得到賈代善點頭,賈瑚便從一開始說了起來。

“今兒早上我和其他的伴讀一起進宮,先是去見的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很和善,對我們很親切,當時三皇子四皇子也在那裏,娘娘讓我們見過兩位皇子,當時一切都還好。兒子是和錦鄉伯府的韓昹一起作為四皇子的伴讀,至于三皇子,則是王家的王明通和容家的容銘。當時,一切都很順利。”賈瑚很自然的忽略了中間的小插曲和李皇後對他若有若無的冷淡。

“到得進上書房行入學禮,李太傅考校了我們四個伴讀和兩位皇子。四皇子的功課比不得三皇子,韓昹的功課也不比王明通和容銘,到得我,李太傅只問了些粗淺的問題,當時我注意到,四皇子似乎就有些不大高興。”賈代善賈母等人都露出了理解的表情,孩子嘛,争強好勝是常事。

“入學禮的時候,皇上并沒有親至,只是讓人宣了口谕。後來我們便在李太傅的指點下讀書習字,不曾有事發生。下學後,四皇子主動說要帶韓昹和我去禦花園玩。我不好拒絕,便答應了。”所有人精神一震,都知道重點來了。賈代善賈赦更是沉吟着,靜等着賈瑚的每一字每一句。

賈瑚頗有些無奈道:“四皇子說不喜歡有宮人在旁邊打攪,就把人都趕走了,只我們三個一起在禦花園裏轉,後來又說要帶我們去有趣的地方去,韓昹先答應了,我也就沒反對。可誰知,最後四皇子卻把我們帶到了一個偏僻處,到得地方,二話不說,就把韓昹踹到了事先挖好布置好了的陷阱欺負他,韓昹當時就哭了!”一副心有戚戚然的模樣。

賈赦嘀咕了一句:“怎麽四皇子能做出這樣的事!”

賈代善瞪了他一眼:“你是什麽身份,也敢這樣說皇子!”賈赦有些不服,到底是沒反抗,低着頭不甘地撇着嘴。賈代善問賈瑚:“那四皇子就沒有說為什麽這樣作弄韓家的小子?”

賈瑚苦笑:“四皇子說,他不喜歡學問比王明通容銘等差的。”

賈代善有些無言以對。孩子啊!

“韓昹哭得厲害,四皇子大抵是覺得沒意思,就沖着我來了。”說到這裏,賈瑚似有些畏懼,小心看了衆人一眼,抿着嘴道,“四皇子說我長得像女娃娃,不像男孩,還很矮很小,一點也沒有王明通容銘的高大好看,不配做他的伴讀。”聲音裏,好不委屈!

便是賈母賈政也不得不承認,賈瑚有一副出衆的精致容貌,哪怕現在小小年紀,也可以看見其日後的潘安之貌,風流體态。因年紀小,更加雌雄莫辯,要不是賈瑚眉宇間的英氣勃發,這一身華服襯托着,可不就是比女孩子還要漂亮可愛幾分?!

“四皇子這樣說我,我自然是委屈不高興的,可祖父交代,不能再宮裏生事,我就忍住了沒反駁。”賈瑚忽而捏起了拳頭,“可誰知到,四皇子突然就沖了過來打我,正中打在我鼻梁上,當時就流鼻血了。”張氏驚呼一聲,差點要上前來看賈瑚,被賈赦一把攔住了,“四皇子打完了這一拳還要打,我、我當時沒忍住,根本來不及細想,就躲開了,然後四皇子越來越生氣,還要打我,最後我也急了,就、就回手了!”膽戰心驚的觑眼衆人,低下了頭。

衆人聽完賈瑚這一番敘述,對四皇子的便有了一個直觀的印象。年紀小小,卻對三皇子有嫉妒之心,什麽都要與三皇子攀比,伴讀更要求和三皇子的比肩。一個不如意,就把氣撒到伴讀身上,随意作弄。

賈代善賈赦張氏的臉已經出離難看了。王氏卻有些幸災樂禍起來,掩着嘴仿佛是驚呼一般,道:“瑚哥兒,你以後可是四皇子的伴讀,今日竟然跟四皇子打起架來,不說你以後還要日日伴在四皇子身邊,但只你毆打皇子,這罪名,你可怎麽擔得起?!”

賈母也沉聲不滿道:“可不就是!你出門前是怎麽交代你的,進了宮要謹言慎行,你怎麽就敢跟皇子打起架來?!”

張氏陰沉着臉坐在那裏,很是不服氣道:“瑚哥兒才幾歲,宮裏的規矩,他不過才知道多少,哪能就面面俱到?再說,這是四皇子先挑釁的。瑚哥兒都被打出鼻血了,再不還手,難道要被打得傷痕累累才算完嗎?”

賈母氣的直拍胸口,指着她直喘氣道:“你敢這麽跟我說話!”

賈代善很不耐煩:“好了,這什麽時候你們還拿這些小事吵架?”看着賈母道,“老大媳婦說得對,瑚哥兒對宮裏的規矩并不熟悉,又是四皇子先動手的,便是打起來,也不理虧。皇上不是那種會遷怒孩子的人。你沒聽瑚哥兒都說了,皇上最後還賜了藥?”

賈瑚忙道:“皇上不知道怎麽知道了我和四皇子打架的事,召了我們過去,看到我和韓昹的傷,很生氣,要重罰四皇子,還是皇後求情,才減免了責罰。皇上對我們很好,很和善,不但讓太醫為我們看傷,還問了我們一些問題,說了好些話,最後賜了藥,讓我們在家好好先修養,等身體好了,再進宮伴讀。”

賈代善喜出望外:“皇上還和你說話了?”

賈瑚有些羞澀:“也沒說旁的,就是問在家做什麽,都讀過那些書!以後要做什麽。我說要好好讀書,以後精忠報國,皇上還笑了呢。”

“好好好!”賈代善連連點頭,喜得笑逐顏開,“皇上高興就好,皇上高興就好!”

賈政瞄了眼歡喜的賈代善,再看一眼賈赦和張氏,眼簾下垂,遮住了他陰郁的眼神。賈母把小賈珠攬進了懷裏,很嫌棄地看了眼賈瑚,眼白往上一翻,摟着賈珠的胳膊更緊了緊。可是,他們包括王氏,誰都沒敢說話,只是靜靜坐着,看着賈代善歡喜的笑着。賈赦張氏又是高興又是心疼地拉着賈瑚問這個問那個,彼此間,泾渭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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