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魔君與采花賊”的謠言之火燒得轟轟烈烈。

竟然很快就燒到了青大槐耳朵裏。

他樂呵呵地推開門:“小石頭,我咋聽說你被采花賊采了呢?是哪裏的采花賊敢采我家小石頭啊?”

他還是個有理智的,了解他重孫子現在的法術水平,萬萬不會被采花賊占了便宜,因此知道這件事多半是個謠言,純粹當笑話來看待了。

可沒料想,青琅卻并未解釋,只是皺了眉。

身上甚至還帶了些宿醉的酒氣。

青大槐心下一沉:“怎麽回事?”

青琅垂眼,這才開口解釋:“謠言罷了。”

青大槐擰眉:“既是謠言,你喝什麽酒?”

除了一身酒氣,他重孫子臉上的表情也分外不對勁,而且眼下有隐隐烏青,像是接連兩三日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他嘴巴一抖,忽然反應了過來:“……是鳳寧?他又賊心不死,跑來騷擾你了?!”

青琅放下書卷,擡頭看他:“……又?”

青大槐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他清咳了兩聲,說:“……其實他這五百年來也來過,只是每次都被我打走了……那個,小石頭,你不會怪曾爺爺自作主張吧?”

青琅沉默半晌,垂下頭:“不會。”

青大槐松了一口氣,可很快就又生氣起來:“這老東西真是不記打,趁我這兩日有些松懈,竟敢直接跑到魔宮騷擾你!你等着!曾爺爺這就去為你報仇!”

正趴在門口偷聽的鳳寧心中一驚,冷汗都出了一身,第一百零一次後悔自己那日的魯莽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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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幸好青琅出言救了鳳寧一命,他聲音平靜到近乎冷淡,“我已經為他生了太多氣,不想再為他浪費任何情感了。”

青大槐整個人都愣住了。

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一臉欣慰地拍了拍青琅的肩膀,小眼睛裏隐隐閃現着淚光:“小石頭啊,你終于開竅了!”

他揉了一把眼睛,開始左顧右盼:“小寧,小寧哪去了,肯定是小寧起作用了,我得好好賞他!”

鳳寧一聽,立刻笑嘻嘻推開門走了進去:“上神,小寧在這兒呢!上神想給小寧什麽賞賜?”

青大槐:“你想要什麽呀?”

鳳寧:“上神不管給什麽,小的都雙手接着!”

青大槐這回倒是大方起來了,賞賜了鳳寧一堆奇珍異寶,鳳寧全都開開心心地收起來了。

青大槐走後,青琅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這些日寸步不離,起了大作用呢。”

鳳寧将乾坤袋挂在腰間,擡頭看青琅。

他現在這具身體很年輕,眼睛睜圓時,看起來無辜又清澈:“那怎麽辦呢?難道要我如實告訴上神,說您表面答應他把我放在您身邊,實際上那天他一走,您就把我轟出去了嗎?”

青琅面色不善地眯起眼。

鳳寧這才意識到自己言語不妥。

他後退一步,垂下頭:“小人罪該萬死。”

話雖是這樣說的,可他低垂的眉眼中卻瞧不出一絲懼意。

青琅皺起眉,他上前一步捏着他的下巴,擡起了他的臉。

“小寧”睫毛顫了顫,有些茫然地看向青琅,有些失神,也有些許的慌亂。

可唯獨沒有該有的驚懼。

青琅沉聲道:“你不怕我?”

鳳寧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表演”缺少了點兒尊敬懼怕之意,可現在再添加上這層情感已經來不及了。

他只好随機應變,緩緩搖了搖頭:“不怕。”

青琅撤回手,背在身後:“為何不怕,這魔宮裏的魔仆大都怕我。”

鳳寧說:“因為您是個好人。”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鳳寧趁熱打鐵:“雖然與您相處不多,但我仍覺得您并非一個暴虐成性,濫殺無辜的惡人。”

青琅似乎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話,他嗤笑一聲問道:“哦,那你覺得什麽樣的人才是惡人?”

鳳寧指着自己的臉,振振有詞:“小人覺得,那位與小人有幾分相似的鳳寧上神才是真正的惡人!”

青琅饒有興趣:“你都沒見過他,怎知他是個惡人?”

鳳寧義憤填膺:“我雖沒見過他,可根據您與青大槐上神的對話就可猜測出,那名歸寧山上的鳳寧上神,表面上是個清風霁月的神仙人物,實際上是個無恥無賴的卑鄙之徒,他五百年前眼瞎辜負了您,傷害了您,竟然還不知悔改,數次跑來騷擾您,實在是不要臉至極!我看他都不配當個上神,他就應該被人唾罵厭棄被踩到腳底……”

“閉嘴!”青琅打斷了他,臉色陰沉,目光狠戾,“他還輪不到你來肆意辱罵!”

鳳寧:“……”

好難伺候哦。

幫你罵人都不行。

鳳寧擡頭看向青琅,用一種很困惑的語氣說:“您不是說,不想再為那個人浪費任何情感了嗎?為何我罵了他,您還要生氣?”

青琅目光微動,神色卻更冷了:“出去。”

鳳寧卻沒動,反而問道:“小人能出去之後再拿着茶水進來嗎?小人進來之後能待在您身旁寸步不離嗎?剛剛小人受了上神的賞賜,就不想再騙他,想好好幫他做事。”

青琅盯他盯了好大一會兒,忽然轉頭走向書桌,撂下一句:

“随便。”

鳳寧立刻喜笑顏開地道了聲謝,就轉身繼續給他準備茶水了。

青琅說了“随便”就真的很“随便”。

鳳寧開始與他“寸步不離”之後,他就開始對鳳寧視而不見了。

鳳寧要站在他屋裏,他就任由鳳寧站着。

鳳寧要跟着他去別處,他就任由鳳寧跟着。

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鳳寧總覺得,青琅好像有點生他的氣。

有時候他主動開口與青琅說什麽,青琅就當沒聽見。

有時候他察覺到青琅似乎在看他,可當他轉頭看向青琅時,青琅就一臉嫌惡地移開了視線。

為什麽呢?

鳳寧搞不明白。

但是……青琅允許自己寸步不離地跟着他,鳳寧就已經很開心了。

畢竟他已經很久很久沒和青琅待在一起了。

青琅在批卷軸,鳳寧就在一旁站着。

站得有些無聊了,他就問青琅:“我可以看會兒書嗎?”

青琅聲音冷淡:“随你。”

鳳寧就從乾坤袋裏拿出了個戲本子開始津津有味地看。

鳳寧捧着書走到窗邊,悄悄又将簾子多掀開了一點點,讓陽光能更多地撒入這陰暗之地。

他将書放在窗臺上,看着外面的雪地,看着外面的藍天,看着外面的雲層,閉上眼感受外面夾雜着梅香的風。

鳳寧情不自禁閉上眼睛,彎着唇笑了。

外面的風很好,雲也很好,可一切都不及他身後的青琅好。

五百年了。

他本以為他再也不能和青琅心平氣和地站在一起。

卻沒想到他還能這樣安安穩穩地站在他身旁,呼吸同一片空氣。

即便青琅不怎麽同他說話,也不願意搭理他。

可鳳寧聽到青琅在身後翻書的聲音,呼吸的聲音,沙沙書寫的聲音……依舊覺得一切都好極了。

不遠處一株紅色的梅花開得很漂亮。

鳳寧也覺得他心口上,也有一株漂亮的花朵緩緩綻放了。

傍晚時分,由于新的東壇主上任,魔宮的大殿裏召開了一場較為豪華的晚宴。

鳳寧作為魔君的貼身魔仆自然也跟着去了。

魔域的舞蹈與天庭的舞很是不同,極具風情,鳳寧看得目瞪口呆。

天庭的宴會上都是各種白衣仙女,穿着長長的衣袍,長長的衣袖,在空中轉圈圈撒花瓣。

而魔界宴會的魔女則都穿得極具清涼,藕白的手臂如無骨般扭動,整個身體都如蛇一般柔軟,且妝容大膽,眼神魅惑,直勾勾地盯着主座上的魔君。

鳳寧順着魔女的目光看向青琅,才發現這青琅倒也奇怪,不看美人,反倒是直勾勾盯着他這個魔仆。

“舞蹈好看嗎?”青琅忽然問道,目光晦暗分不出情緒。

鳳寧點點頭:“好看。”

青琅:“哪裏好看?”

鳳寧誠懇回答:“美人好看。”

說實話,她們的舞蹈太像蛇了,鳳寧欣賞不來。

青琅忽然靜了一瞬,用一種有些微妙的語氣說:“要賞你個美人嗎?”

鳳寧:“……不太好吧?”

這些美人明顯是沖着魔君來的,要是被賞給了個奴隸,不得哭死啊。

青琅很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說:“既然知道不好,還盯着瞧什麽?”

鳳寧忽然就反應過來了,他立刻道:“是小人的錯!天下美人皆是魔君大人的美人,小人怎敢宵想!”

青琅臉色忽然就變得更難看了,只道:“別忘記你的身份,做好自己的本分。”

本分?

鳳寧往下面一瞧,忽然發現其他壇主都有旁邊的魔仆伺候着喝酒吃果子,一對比,魔君大人自斟自飲,排場就顯得沒旁人那麽足。

鳳寧慌忙接過青琅的酒壺給他斟滿了酒,然後也學着旁人的模樣親手喂魔君吃果子。

其實青琅沒說,這被各壇主帶到宴會上親手剝皮喂果子的魔仆大多是不那麽正經的小奴隸。

因此只是随手一瞧,便見別的魔仆都是在喂葡萄,個個姿态優雅,手指纖白,主人的舌尖劃過指尖上的葡萄肉,頗具風情,也極為暧昧。

而青琅的小魔仆……在喂他芒果。

青琅看着鳳寧剝完皮後那一手黃油,以及手上那個大如臉盤,坑坑窪窪的芒果,沉默了一下:“不吃。”

于是鳳寧又開始吭哧吭哧掰榴蓮。

青琅:“……別人都是在喂葡萄。”

鳳寧一臉認真:“可是葡萄便宜啊,您是魔君,自然要吃最好的,而且葡萄都是有籽的,您吃起來會不太優雅。”

青琅:“或許是無籽的葡萄。”

鳳寧看了他一眼,拿起一個葡萄放到自己嘴裏吃了。

他皺了皺眉,将籽吐了出去:“魔君,是有籽的。”

青琅看着座下那些一臉優雅地将葡萄肉吞入嘴中而面不改色的屬下及親王,頓時失了聲。

鳳寧一直以為開場跳舞的魔女是有人為青琅準備的,畢竟那些魔女的眼神實在是直白,露骨且勾人。

可是沒想到宴會接近尾聲的時候,有一個魔族親王就拍拍手送上一堆形形色色的美男。

這美男姿色各不相同,唯有身形……都是和鳳寧差不離的。

而每一個人的腳上都穿着一模一樣的素色白靴。

鳳寧這才意識到這些美男全都是親王按照青琅對“采花賊”的描述找來的。

親王斜着一雙狐貍眼,朝青琅笑得暧昧:“表弟的風流韻事都傳入我耳了,做哥哥的怎能沒點表示?這些都是在下的一些心意,魔君大人請笑納。”

青琅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淡淡向鳳寧吩咐道:“去幫我挑一個。”

鳳寧愣了一下:“……挑……挑來幹嘛?”

青琅擡眼看他,笑得有些涼薄:“你覺得呢?”

鳳寧大腦一片混亂。

他也不是個傻的,看過的戲本子更是種類繁多。

他早猜到會有人給青琅送美人,卻沒猜到青琅會真的要。

可是……可是青琅為什麽不要呢?

他已毀了婚約,也沒了束縛,如今還年輕,血氣方剛。

他對自己了無留念,只剩恨意,如今連恨意都快消了。

……他憑什麽拒絕送上門的美人?

鳳寧按了一下莫名有些堵塞的胸口,看着青琅,很認真地建議道:“一個會不會太少了,也挺可惜的,要不全收了吧?還能換着來,也不會膩。”

青琅笑着将酒杯放到桌上:“……好。”

只是他好像有些過于興奮,力氣大了些,那酒杯剛被放到桌上就變得四分五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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