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為青琅解毒的苦冥珠其實是忘川河中至苦極悲者的淚水,尋起來如大海撈針,十分難得。

可據鳳寧所知,冥界女王的權杖上就鑲嵌着幾顆上好的苦冥珠。

青大槐上神的面子不小,冥界女王對魔界的态度也稱不上差,鳳寧本以為青大槐一天就能借來苦冥珠,沒想到這都三天了,還不見人影。

青琅倒是看不出着急,每天該吃吃,該睡睡,但只要一清醒就會立刻處理公務,接待召見各種下屬,勤奮得鳳寧都想給他頒獎。

鳳寧總算知道這五百年來,魔界是怎麽變得這麽繁華的了。

得虧青琅不是凡人,他要是凡間的皇帝,估計三十歲就得英年早逝。

鳳寧站在走廊,悄悄腹诽。

他最不喜歡青琅接見下屬。

因為每到這個時候,他和小西就會被趕出來。

他想要待在青琅身邊看着青琅。

他想要時時刻刻都能看到青琅。

“原來也是這樣嗎?”鳳寧問道,“每次魔君商議公事都要遣散魔仆?”

甚至有時還會在裏面設下防止偷聽的結界。

小西搖了搖頭:“沒有啊,也就這兩天才開始這樣的,原先魔君從不避諱。”

鳳寧皺了皺眉。

莫非是在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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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說……青琅準備搞什麽大動作?

新任的東壇主擦着汗匆匆從青琅房裏退出去之後,鳳寧就立刻端着茶托往裏面沖。

“殿下還沒叫我們進去!”小西拉住鳳寧的衣袖。

“這叫體貼入微。”鳳寧扒拉開他的手,自顧自走了進去。

鳳寧進去的時候,青琅正在桌案上寫什麽東西。

青琅如今中了毒,很是畏寒,因此他今日披了件鬥篷,潔白的狐裘一塵不染,将他整個人都襯出了幾分清冷矜貴的氣質來,不複往日那般陰沉,白皚皚如雪,清淩淩如月。

很是好看。

鳳寧看得出神,步子都停了下來。

那人也聽到了動靜,擡頭看他,漂亮的灰色眼瞳掃過他時顯得尤其冷漠:“怎麽又進來了?”

鳳寧答道:“來為您奉茶。”

青琅沉默半晌,道:“你每隔一刻鐘都要進來送一趟茶,我看起來有那麽渴嗎?”

鳳寧:“那您要吃點心嗎?”

“不吃,這裏沒你什麽事了,出去。”

“……哦。”

鳳寧不太情願地往外走了。

可他剛走了兩步,就瞥見了旁邊有些精神萎靡的鳳凰。

鳳寧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趕緊說:“魔君,您的鳳凰餓了,小人給他喂完食再離開。”

青琅手上的動作一頓,沒說話。

鳳寧只當他是默許了,立刻就喜滋滋地去給鳳凰喂食。

鳳凰這兩日一直在給屋裏供暖,也經常會給青琅吹熱氣,總歸是有些累的。

鳳寧從乾坤袋裏拿出上好的靈果喂給他,小聲說:“辛苦啦。”

鳳凰很是乖巧地歪着頭,在鳳寧手心裏蹭了蹭。

鳳寧壓低聲音,道:“但你還需要再辛苦幾日,他還沒有康複。”

鳳凰點了點頭。

鳳寧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腦袋,笑着說:“真乖。”

“啪!”

青琅手邊的鎮尺突然掉到地上,在安靜的屋子裏顯得格外清晰,吓了鳳寧一跳。

鳳寧轉過頭去,只見青琅冷冷的看着他,說:“東西掉了,撿起來。”

……掉了就掉了嘛,又不是我弄掉的。

鳳寧實在是不明白青琅為什麽要用這種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鳳寧默默走過去,将地上的鎮尺撿起來,重新放到了桌上。

這鎮尺為暖玉打造,此刻已經被摔碎了一角,看起來還挺可惜的。

可青琅看都沒看一眼,只是盯着鳳寧,突兀地問道:“你一直往這裏跑,就是為了看那只鳳凰?”

鳳寧眨了眨眼:“當然不是啊,我是為了更好地服侍您。”

青琅冷笑了一聲,似乎是一點都不相信他的鬼話。

忽然,有一道漆黑的傳信符落到了青琅面前。

青琅指尖碰上那道符,一張書信就出現在了他手裏。

青琅看完信,擡頭對鳳寧說:“我有客人要來,去備些梅花茶過來。”

喜歡喝梅花茶的客人?

鳳寧有些好奇,但他目前的身份沒資格詢問。

鳳寧端着花茶進來的時候,客人已經到了。

竟是冥界的女王。

鳳寧有些意外:她要親自用權杖上的苦冥珠來為青琅解毒嗎?

沒想到青大槐面子還挺大。

可等她給青琅解完毒,鳳寧就明白了過來。

——她不是因為青大槐來的,她是為青琅而來。

因為她的目光,一直在青琅的身上落着。

與此同時,鳳寧也想起,五百年前,青大槐說過:冥界女王也喜歡他優秀的曾孫子。

“毒已經解了,只是這道傷疤……需過些日子才能消。”冥界女王有些可惜地嘆了口氣,指尖輕輕碰上青琅耳朵上那道傷。

“無礙。”

青琅微微側了下頭,女王的指尖就懸在了空中。

“上茶。”青琅道。

鳳寧默默走上去,為他們沖茶。

鳳寧精心挑選的臘梅花在熱水中緩緩綻放,帶來絲絲縷縷的幽香。

女王聲音中沾染上笑意:“你竟還記得我喜歡臘梅。”

她品了一口,擡頭看了眼鳳寧,誇贊道:“茶泡得不錯。”

鳳寧垂眼道了聲謝,退到一旁。

女王道:“歸寧山那位說要來這邊探查軍情,來過了嗎?”

青琅點了點頭。

……原來冥界和魔界早就勾搭到一起了。

怪不得那次會議上,她一直在幫青琅說話。

冥界女王忽然就來了興趣:“不過有件事我很好奇,五百年前你到底是因為什麽才會退出歸寧山,還和你原來那個師父鬧得那麽僵?”

青琅:“因為一些私事。”

女王右手托着下巴看着青琅,似笑非笑:“我還以為我們的關系已經足夠親密,可以談論這些私事了。”

青琅并未說話,只是低頭飲茶。

女王拿出了一個東西放到桌子上,推到青琅面前。

“以後我們還需要時時聯系,冥界和魔界太遠,傳話符用起來有些麻煩,你拿着這個吧。”

鳳寧一眼就認出了她面前的那個東西。

是紫鳶戒。

是他曾送給過青琅的紫鳶戒。

鳳寧忽然就覺得心中又緊又澀。

……不要收下。

他死死盯着青琅。

你可以讓她摸你的耳朵。

你可以記得她最喜歡喝梅花茶。

你可以同她結盟,和她站在同一個陣營。

但是,不要,不要收下那枚戒指。

鳳寧感覺他的心髒緊緊收縮在了一起。

許是他的目光太過于炙熱,青琅也擡頭看向了他。

但青琅只是很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青琅拿起桌上那枚紫鳶戒,笑了笑:“曾經我聽過一個謠言,說是這戒指只有命中注定的愛人拿着,才能用來傳音。”

女王也笑了:“确實是有這種謠言。”

青琅:“我還聽過一個謠言,說這戒指沒辦法銷毀。”

女王:“紫鳶戒确實是沒辦法銷毀的。”

“不。”青琅笑地很是舒心,“若是七七四十九日不間斷連續用幽冥火炙烤,這戒指就會化成灰了。”

女王啞然失笑:“誰會這麽做?”

青琅想了想,道:“許是心死之人吧。”

鳳寧深吸一口氣,卻連呼吸都開始顫了。

他握緊手中的茶托,轉身離開了這裏。

冥界女王扭頭看他,皺了皺眉:“這小魔仆怎麽這麽沒規矩?說走就走。”

“不用管他。”

“你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客人用完茶了嗎?”小西問道。

鳳寧把手中的茶托塞給他,往前走了。

長長的走廊,灰色的牆壁,壓得他喘不過來氣。

走,走,走。

往高處走。

鳳寧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最高處的閣樓,往下看,是一片廣闊的天地。

鳳寧這才覺得自己勉強能夠呼吸。

他閉上眼,感受到冬日寒風吹過耳畔。

可這風卻怎麽也吹不散他心中的酸澀腫脹之意。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随着風吹到他耳中。

鳳寧睜開眼往下瞧,果然看見青大槐正坐在臺階下和他重孫女聊天。

他一邊磕着瓜子一邊說話,眉飛色舞。

“……我是真沒想到這冥界女王還對咱小石頭癡心不改!

“五百年前我還嫌她年齡大來着,現在想想,不就差個一千來歲嗎?那都不算事兒!

“小石頭也想開了,真好!

“熒熒,你覺得小石頭的婚期定到什麽時候好?”

婚……期?

鳳寧愣住。

青琅……要成婚了?

和冥界的女王?

鳳寧心口一緊,呼吸都止住了。

他本就覺得煩悶不已,心中又酸又漲,現在更是覺得有一種無形的東西忽然攥緊了他的心髒,堵住了他的口鼻。

像是被海水淹沒。

他的腦海裏,耳朵邊都是嗡嗡一片,唯有青大槐的聲音像是魔咒一樣鑽了進來。

“……讓我想想,對了!去冥界好像可以經過歸寧山是吧?”

青熒:“爺爺,那條路要繞好遠。”

“繞遠就繞遠呗,我決定了,咱就走那條路去接親,嘿!我還要一路吹喇叭,撒金錢,辦得紅紅火火的!我要讓小石頭穿着大紅喜服從歸寧門大門口過,我還要拿着喇叭跑到鳳寧家門口吹,我白天吹,我晚上吹,我天天吹,我吹他個三天三夜日夜不休嘿嘿嘿……”

鳳寧覺得整個世界都模糊了,唯有青大槐那張龇牙咧嘴笑着的臉顯得那樣面目可憎。

鳳寧整個人都氣的顫抖,腦袋也發昏了。

他四下張望,終于在角落找到了一個石頭,然後他拿起石頭狠狠地砸上了青大槐的後腦勺。

在青大槐暴跳如雷的罵聲中,他緩緩坐到了地上。

他抱着腿,深深地把頭埋在了膝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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