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甜
雨勢駭人般的大,暗青色的線條傾洩下墜,在地上濺開無數沉重的水圓。
白晝般的閃電不斷亮起。
雷聲轟隆。
宋覓在陣陣鳴聲裏縮着脖子,冷得瑟瑟發抖,可她就是打不燃火,也不知道是電瓶沒電還是其他哪裏有故障。
前方勞斯萊斯停在路邊,男人氣質如玉,彎腰上車的動作也顯得清雅。
宋覓看在眼裏。
這個地段出名的不好打車。
而且從這裏打車回去的話,車費預計三十幾塊,這樣惡劣的天氣只會更貴,她舍不得這個錢。
宋覓從電瓶車上下來,把包包雙手抱在懷裏面,朝前方勞斯萊斯邁腿小跑去。
如果她賣個慘,他會載她一程的吧?
在這樣驟風雷雨裏奔跑是件痛苦的事情,宋覓覺得這個雨滴打在身上和臉上都特別疼,一種密密麻麻的鈍痛。
宋覓停在勞斯萊斯的後門前,擡手輕輕叩三下車玻璃。
“顯先生。”
她的聲音是混在這漫天雷雨裏的,不确定他有沒有聽到。
半晌沒有反應。
宋覓又擡手敲了敲車窗,加大聲音:“——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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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暗色的車窗終于緩緩降下來,談西澤輪廓分明的臉一寸一寸出現在視線裏,鼻梁高挺筆直。
他緩緩轉過頭來。
“有事?”
宋覓全身沒一處幹的,被打濕後的黑色短發緊貼在臉上,顯得巴掌大的臉更小,眼睛更大。
小鹿般的眼睛濕漉漉的,像是把周圍的雨意全部吸了進去。
正緊勾勾地盯着談西澤。
“顯先生,這裏不方便打車诶。”她稍稍彎腰和他對話,“您能不能載我一程呀?”
談西澤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一顆心漸漸提起來。
哪怕此刻兩人的視線處于同一水平線上,可這男人還是給人一種強烈的居高臨下之感,不算特別明顯,卻難讓人忽視。
談西澤坐在靠她這側的位置,距離近,就讓宋覓将他的眼睛看得更清楚。
是一雙桃花眼,尾部略上挑。
按道理來講,桃花眼瞧着該是潋滟多情的,為偏偏他的看着格外無情寒清。
冷漠得很。
宋覓可憐兮兮地追問:“行嗎?”
剛說完還應景地咳嗽了起來,看着別提有多凄慘。
談西澤等她咳完。
他神色不動半分,薄唇輕啓,慢條斯理道:“我的車不載艾滋病。”
“……”
“?”
宋覓當場怔住。
那不是為幫你趕走癡情前未婚妻想的招數嗎?
沒等她解釋,勞斯萊斯就展現出對得起它價格的起步性能,飛快地自眼前駛離,留下兩個模糊在雨裏的紅紅車尾燈影子給宋覓。
我&%*#@%&;#*&……tm的。
天吶!!!
宋覓差點一口氣沒緩過來當場厥過去,有錢人就這麽沒有人情味嗎?
丢她一個弱女子在大雨裏。
雨實在太大,宋覓沒有精力留在原地罵他,轉身加快腳步朝自己的小電瓶走去。
只能再試試能不能點火。
在經過那輛限量款賓利時,宋覓真想一腳狠狠踹上去洩憤,但一想到天價的豪車維修費,她就打消了這個不理智的想法。
她想到一個問題,為什麽把賓利停在這裏改坐另外一輛勞斯萊斯離開?
一個令人生氣的猜測在心中逐漸成形。
——艾滋病。
——我的車不載艾滋病。
因為她坐在賓利上哭過,所以直接換一輛車坐着離開?
宋覓只想說,離譜。
離離原上譜。
勞斯萊斯車內。
談西澤擡手扯松領結,姿态懶散地靠着,疊着長腿阖目休息。
車廂裏靜悄悄的。
速度并不低,在無人街道大概在七十邁左右,周朗專注地目視前方,看見前方路邊一道熟悉的人影。
“談總,那是舒小姐。”
舒可姿被一個神經病氣下車後,憋着一肚子火氣,朝前邊走邊等自家司機,可還沒等到司機,就開始下瓢潑大雨。
天氣過于惡劣,路上幾乎看不到一輛車。
正當舒可姿準備再打電話催司機的時候,遠處傳出一道明亮車燈破開雨幕而來,她認得那輛車,那是談西澤的常用車。
舒可姿趕緊踩着高跟鞋,有些踉跄地朝前,一腳踏進路邊水流裏。
興奮地擡手招着。
周朗腳下微松油門,降低車速:“談總,要停車嗎?”
通過後視鏡,周朗看見談西澤阖着的雙眼緩緩睜開,冷意叢生,語含警告:“開你的車。”
周朗登時噤聲,輕踩油門提速。
勞斯萊斯飛快地從眼前駛過,沒一絲減速。
舒可姿傻眼了。
兩秒後,舒可姿看着雨幕中遠去的勞斯萊斯,氣得跺腳:“——顯周!”
談西澤沒聽到這一聲,就算聽到,他也不會回頭看一眼。
又是一陣震耳的雷鳴。
轟隆。
手機鈴聲響起。
談西澤拿出來一看,舒可姿打來的,他沒接,随手把手機扔到一旁,由它繼續響。
它就真的一直響。
也不知道響到第幾分鐘的時候,談西澤垂眼,低低說了兩個字。
“掉頭。”
周朗怔住,“掉頭?”
“嗯。”
方向盤往左打到底,周朗利落掉頭,黑色的勞斯萊斯披着閃電和暗雨,原路返回。
暴雨裏,宋覓狼狽地推着沉重的電瓶車在路邊,埋着頭臉朝下一步一步緩慢向前移動。她身材瘦小,力氣也不算大,推得特別吃力費勁。
她算下時間,按照她這樣的速度,大概兩個小時可以到家。
堅持就是勝利。
身體的不适感越來越強烈,她劇烈地咳嗽着,咳得想吐的時候,真覺得自己像個老肺痨。
雨還在下,黑色的勞斯萊斯減速緩緩停在宋覓旁邊。
她并未在第一時間留意到。
後知後覺地,宋覓注意到有什麽黑色東西在旁邊。
她擡起蒼白的小臉,轉頭看去。
黑色勞斯萊斯車窗緩緩降下,宋覓當場怔住,在這個雷雨夜,同樣的車窗因為她第二次降下。
談西澤清絕臉龐出現在視線裏。
“上車。”
漓漓雨聲自耳畔劃過,他清冷的嗓音參在其中尤為明顯。
讓她一時忘記做出反應。
幾秒後,談西澤慢慢轉過頭來,平靜注視着她的臉:“上不上車?”
宋覓意識回籠,忙說:“上!”
談西澤轉回頭,不再看她。
宋覓把電瓶車的腳架蹬出來,費勁停好後,拉開車門,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坐在裏面的談西澤,才擡腳上車。
一整個水淋淋的坐到勞斯萊斯裏。
嚯,好暖和。
宋覓想。
車內暖氣開得充沛,整個廂裏都暖烘烘的,搭配上澄黃的照明燈,俨然和車外的電閃雷鳴是兩個世界。
不敢離談西澤太近招他不悅,宋覓把包放在腿上,抱着雙臂座位縮在角落裏。
在她不經意的時候,他漫不經心的目光落過來。
她拘謹得連椅背都沒靠,渾身的雨,還在瑟瑟發抖,一張本就招人憐的臉有可見的蒼白,叫人很難不分些動容給她。
“謝謝你啊,顯先生。”
宋覓沒發現他在無聲打量自己,只以為自己剛好和他對上視線,“不好意思,我一身的水,把你的車弄髒了。”
談西澤淡淡嗯一聲,有些冷淡。
然後收回了視線。
宋覓目光一轉,落在談西澤那側的車玻璃上,玻璃上清晰映出他的臉孔,一張皮骨俱佳的臉孔,全方位沒有死角的好看。
本以為還是個無情的資本家。
沒想到他會掉頭回來載她,看來也沒有那麽壞嘛。
談西澤眸光一動,在車窗上和她對上視線。
四目相對,他的目光很沉。
有種偷窺被抓現行的感覺,宋覓心虛地別開目光。
談西澤卻沒有,依舊借着玻璃盯着她。
“在哪下車?”
“如果可以的話,能送我回家嗎?”宋覓說,“大概半小時能到。”
談西澤:“地址。”
宋覓報了個地址,前方開車的周朗立馬會意地接話道:“好的哈。”
和談西澤同坐在後座,宋覓安靜如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覺得整個人都被什麽東西緊緊束縛着。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氣場吧。
鼻息間萦繞着淡淡的酒香味。
是他身上的。
也不知道喝的什麽酒,這味道聞着有點甜甜的。
喉嚨癢得不行,宋覓把臉轉到一邊,捂着嘴壓着聲音低低咳嗽着。
等差不多止住咳意時,她擡頭,正好看見經過的是渡城最高建築樓,英達集團的總部,在陰暗天氣看着更顯得高聳,似乎随時能插進某一朵烏雲裏。
“英達,哎……”她吶吶出聲。
突然聽到自己集團的名字,談西澤眉梢一動,漫不經心地問:“英達怎麽了?”
“感覺很卷,我今晚加班到九點多。”
談西澤冷淡搭腔:“哪行不卷?”
哪行競争都大。
一路沉默高冷的他居然會突然和她聊天,宋覓有點意外,但也沒多想,直接吐槽道。
“我做的策劃放在平時都可以通過的,但今天領導說談總要下來視察工作,要多簽數據漂亮的小說,出版銷量才好,就把我精心選的十本小說全部斃掉了。”
“無情的資本家,純純的吸血機器。”
“……”
出版銷量。
談西澤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是編輯?”
宋覓嗯一聲。
談西澤腦子裏飛快過一遍旗下的出版公司,在渡城的只有白日一家。
突然,宋覓萬分感慨地嘆道:“只要我夠努力,老板很快就能過上他想要的生活!”
談西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