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好甜

窗明幾淨,四下安靜無聲。

在這樣的靜裏,談西澤沉緩的嗓音就顯得特別清晰,宋覓想當沒聽見都不行。

本能在心裏抗拒,宋覓眉眼都耷着,滿臉寫着不高興。

還要折磨她?

她不就是吐槽他幾句,至于嗎?

再說,昨晚她真的不知道他就是大老板。

他犯得着這樣嗎?

宋覓杵在原地沒動,兩只手在身前反複扣弄着指甲,視線垂下來,看向深色的地板。

談西澤的手垂下,指尖點在一冊資料上,面無表情地看着門外的宋覓,聲音稍冷下去。

“我讓你進來。”

“……”

怕真的惹怒談西澤,到時候會吃不了兜着走,宋覓不敢太犟,吸吸鼻子擡腳進到辦公室裏。

只差沒把“不情願”三個字寫到腦門上。

談西澤不動聲色地看着她:“把門帶上。”

宋覓轉身把門關好,回身往裏走幾步便停下,距談西澤十萬八千裏遠。

繼續低頭扣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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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西澤盯着宋覓看上一會,眉梢輕輕一揚,目光往下落到她不停扣來扣去的手指上。

“你的指甲是有多好玩?”

宋覓:“……”

要你管。

她緊緊抿着唇沒說話。

談西澤的手來到資料邊沿,大拇指抵着自下劃到上,紙張就快速被翻動起來。

一時間,辦公室裏靜得只剩下紙張的摩擦翻動聲。

嘩啦嘩啦。

如此幾個來回後,談西澤動作停住,漫不經心地擡眼看向宋覓,臉上沒什麽鮮明情緒,也沒再主動開口和她說話。

他重新垂下長睫,斂住所有眸色,又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滑翻資料。

嘩啦嘩啦。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兩人就這樣僵持着,狀态卻全然不同。

宋覓心裏焦躁煩悶,低頭扣弄手指的動作也漸漸變得糾結。

反觀談西澤,他的姿态閑散,似乎有用不玩的時間和她僵持,渾身散發着耗盡半生耐心都沒關系的從容感。

宋覓耐心逐漸告罄。

有毒吧?

叫她過來又不說事,就這麽幹站着。

最後,宋覓終于繃不住,放下扣得指端發紅的雙手,擡頭看向談西澤,盡量把語氣維持在平靜的及格線上。

“談總,請問您有什麽吩咐嗎?”

聽到聲音,談西澤翻動紙張的指頓住,上眼睑懶懶擡起,看着站得離他老遠的小姑娘。

“玩完手指了?”

宋覓板着臉,生硬地重複:“談總,請問您有什麽吩咐嗎?”

沒有的話就趕緊讓我走。

談西澤看着她的目光裏帶着些許細究,腕表的秒針連跳五下後,他極輕地笑一聲。

“這就生氣了?”

不想和他有目光對視,宋覓重新把頭耷下,盯着自己左邊摔破的膝蓋,聲音又低又輕:“沒有,我怎麽敢呢。”

您可是高高在上的談總,我有生氣的資格嗎?

當然,後面的話宋覓沒膽子說。

談西澤聲色不動,只淡聲問:“那你在不爽什麽?”

宋覓憋着酸澀的委屈在心頭,不知道怎麽接這個話,她總不能和老板訴生活上的苦吧?

“沒有。”她慢慢搖了搖頭。

等她說完,談西澤又不說話了。

他又沉默了。

宋覓實在受不了這樣的精神煎熬,索性壯着膽子,低着頭甕聲甕氣地說:“談總,你想怎麽罰我一次性說完吧,不用這樣折騰的。”

“嗯?”他懶懶應着她。

宋覓自顧自地繼續道:“畢竟您日理萬機,時間也寶貴,不用浪費在我這種小社畜身上。”

靜默片刻。

她聽到談西澤的嗓音重新響起。

“拿着。”

“?”

宋覓疑惑地擡頭,問:“拿什麽?”

談西澤擡手,指了指宋覓身後的茶幾:“那裏。”

宋覓回頭一看。

正後方的茶幾上有一個白色紙袋,不知道裏面具體裝的什麽東西,下意識問:“……叫我來,不是教訓我的嗎?”

談西澤沒說話,微轉的眸光輕掃過她受傷的膝蓋處。

見他不說話,宋覓也指了指那個袋子:“是什麽?”

談西澤沒直接告訴她,而是朝她擡擡下巴示意,慵懶道:“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哦。”

宋覓轉身,走到茶幾邊。

她彎腰伸手,打開那個白色紙袋一看,發現裏面是一家叫芒樂的高奢甜品店甜點。

還有一杯熱騰騰的可可。

“這……”

宋覓有些不可置信地擡眼,看向桌邊的談西澤,用不确定的語氣問:“給誰的呀?”

談西澤覺得好笑:“這裏還有第三個人?”

宋覓腦子裏白一秒,心髒不受控地重重跳兩下。

驚喜實在來得意外。

叫她過來,是賞她小蛋糕吃的?

而不是叫她來針對的?

在多巴胺開始分泌前,宋覓的表情已經先一步帶上笑,小鹿眼不自知地靈泛明亮起來。

“真的是給我的嗎!”

在欣賞完宋覓的川劇變臉後,談西澤點點頭。

宋覓寶貝似的把袋子拿起來捧在懷裏,一瞬間就覺得談西澤變得順眼。

“那謝謝談總啦!”

談西澤把她的喜悅看在眼裏,想到小姑娘剛剛進門時臭臉不肯和他說話的樣子。

他就想笑。

宋覓拿上東西就想走:“那我先回去啦?”

談西澤叫住她:“就在這裏吃。”

宋覓:“哦。”

她不理解為什麽要讓她在這裏吃,但是既然有就不錯了,在哪裏吃無所謂。

宋覓到茶幾旁的沙發坐下。

拆開袋子以後,宋覓才明白,為什麽談西澤要讓她在這裏吃。

她的這份和甜點和外面同事們的都不一樣,她這份百果糕是每日限量的,而且貴得多還需要排隊,在家裏沒破産的時候倒是常吃。

已經兩個多月沒吃過了。

這份拿到工位上吃的話,同事們看見都會覺得不公平的吧?

只是他為什麽要給她買呢?

宋覓撕開勺子的包裝塑封,小心翼翼地問道:“談總,為什麽給我買小蛋糕呀?”

“不是給你買的。”

“?”

談西澤随手拿起一冊報告翻看着,漫不經心道:“周朗給我買的。”

宋覓問:“那你怎麽不吃呀?”

談西澤:“我不愛吃甜的。”

“哦。”

宋覓把勺子插進百果糕裏,沒有多想,饑腸辘辘的她只想趕緊吃一口。

所以——

她忘記問他,周朗作為你的貼身助理,怎麽會不知道你的口味呢,談總?

故此,宋覓只當是他不愛吃甜食,所以落在她手裏白撿的便宜。

一勺蛋糕喂進嘴裏,宋覓覺得自己活了過來:“這也太好吃了吧!”

太久沒有吃甜點的關系,這口蛋糕好吃到她想流淚。

談西澤抽空從資料裏擡眼看她。

小姑娘乖巧地坐在沙發上,小心翼翼地捧着蛋糕,背後的窗戶照進陽光,顯得她皮膚愈發白皙透亮,臉上細細絨毛都能看得很清楚,小鹿眼亮晶晶的。

除開唇上沒有血色外,其餘沒有不足。

宋覓咽下一口蛋糕,轉過頭來想和他說話。

視線正好對上。

談西澤的目光太過于清和坦蕩,把暗窺都變得理所當然,他沒避開她的視線,直直看着她。

宋覓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開口打破沉默:“談總,你今天要視察到什麽時候呀?”

他和她對視,沉默着不說話。

其實視察早就結束了。

宋覓又問:“咱們白日的工作做得還不錯吧?”

“是。”談西澤唇角微微一彎,眼裏帶點戲谑,“除開部分員工績效堪憂以外。”

“……”

宋覓心虛。

說的她吧?

她已經連續三個月績效墊底了。

果然,談西澤下一句就是:“比如你,連續三個月績效最低。”

“回談總,我真的不想。我負責的小說申請書號時老被插隊,你也知道,沒有書號的話,書根本就沒辦法上市。”

“其他編輯的書號都下來了,就我的沒有。”

“所以我的績效能不低嘛。”

談西澤默默聽着。

這時,響起三下敲門聲,周朗的聲音傳來。

“談總,有急事。”

談西澤擡眼:“進來。”

周朗開門進來,快步來到談西澤面前,沒急着開口,而是下意識看一眼宋覓。

饒是宋覓再笨也懂這什麽意思,蹭地站起來:“我、我馬上就走。”

她可不想聽什麽公司機密。

“不用。”談西澤示意她坐下,對周朗說,“你直接說。”

宋覓只好重新坐下。

“子公司利盛地産的葛總,被妻子在網上視頻露臉實名舉報包.養多名女大學生,婚內強.奸,還屢屢惡劣家暴,影響非常惡劣,利盛的股票已經在往下跌了,談總,您看這下怎麽處理?”

在周朗一番話說話的時候,談西澤眉眼已經完全冷沉下去,眼底淩冽着寒光,教人看着就很害怕。

宋覓靜若赤兔,在原處咬着勺子大氣都不敢出……

原來大人物生氣是這個表情啊。

好吓人啊。

談西澤沒說一個字,沉臉把手裏的資料啪得一下仍在桌上,擡腳往外。

經過宋覓離開時,他的腳步稍稍一停,不知為何。

當晚。

宋覓做完年終總結和工作反思時,已經深夜十二點多了,整個公司都沒有一個人,周圍靜得可怕。

周朗用一張便利貼留給她談西澤的郵箱。

宋覓把總結和反思彙總在一起,合在一個文檔裏面,發送到談西澤的郵箱裏。

關燈離開編輯部。

出大樓後冷風迎面吹來,宋覓抱着手臂縮着脖子,快步公司大門前,卻傻了眼。

這他媽怎麽鎖上了啊?

宋覓拿着大門上的鐵鎖反複确認,就是鎖上的。

這不是她第一次被鎖了。

保安有時候會偷懶,到十點鐘的時候就以為公司沒有人,便回宿舍打牌喝酒吹牛逼去了。

今晚估計也是。

宋覓拿出手機點開微信,在公司群裏艾特全員發消息。

所有人我被鎖在公司了,有人能聯系到保安嗎?

發完消息後,宋覓在保安亭來回查看,沒發現留有聯系方式。

真倒黴啊……

宋覓來到以前翻出去過的地方,發現為了防賊圍牆已經加高加固。

群裏也沒有人搭理她。

完蛋。

宋覓在心裏給自己唱衰,煩亂地在手機屏幕上胡亂滑動,一不小心就打開了郵箱。

郵箱界面顯示着最新給談西澤發出去的那條郵件。

——對方已接收。

“!!!”

宋覓心裏重燃希望,在郵箱界面編輯一句話給談西澤發送過去。

-談總,我被鎖在公司裏面了嗚嗚嗚QwQ

-能叫個人來幫我開門嗎?

-躺平等死.jpg

發完郵件後,宋覓來到大門邊的,在最右邊的角落蹲下,不停地用手機刷新着郵箱界面。

希望可以收到談西澤的回複。

可她一直等到手機自動關機都沒能等到他的回複。

一顆心逐漸沉下去。

也對,談總那樣級別的大人物很忙的,也沒有必要管她一個小職員的死活。

夜越來越深,溫度越來越低,風也越來越冷。

宋覓凍得有點神志不清了。

她又開始咳了。

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宋覓一直蹲在陰暗角落裏,抱着雙膝,頭埋進膝蓋裏劇烈咳嗽着。

她記不清在第幾次擡頭的時候,對面不再是空蕩蕩的保安亭。

而是——

談西澤。

他逆着月光而站,神情晦暗,有着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宋覓怔住,蒼白着臉啞着嗓子問:“談、談總?你怎麽來了?”

談西澤眸色不清,只知道他在低頭看着她。

“來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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