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那天的宋覓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 不論聽談西澤說什麽,她都有種輕飄飄的感覺。
如雙腳離地被人托起來。
宋覓的目光移開,不敢看他的眼睛, 而是看向前方道路旁的香樟樹上。
這一帶的香樟是三年前渡城政府搞城市美化栽種的, 在眼下的秋天依舊枝繁葉茂, 張闊如碗, 勃勃的綠色滴翠似,弄得人滿眼都是。
她盯着香樟樹看很久,才猶豫問:“為什麽是我的話就不是很介意。”
問的時候還是沒敢看他眼睛。
實在容易讓人想歪。
陽光大曬,談西澤許是覺得熱,擡手松松領結,想了下後,說:“你比較讨喜。”
太過明朗的話他并不準備說。
他也從不是個喜歡把話敞開說的人。
宋覓只能從表面意思理解。讨喜, 就像是那些老人家誇她讨喜一樣麽?
她從小就被人誇是個讨喜的小孩。
有一瞬間。
一定有一瞬間, 她的心不知為何墜了幾分下去,像塊冰。
倏地,宋覓覺得不敢看他眼睛的自己就像是個小醜。
上演着豐富內心戲的小醜。
那種輕飄飄的感覺開始消失。
被一陣秋風帶走。
香樟樹的綠影在眼裏變得模糊, 宋覓有一瞬的失神,導致視線難以聚焦。
還是談西澤淡笑着說話拉回她的思緒:“想什麽呢。”
宋覓搖搖頭:“沒有。”
她的目光重新聚在談西澤的臉上, 無論怎麽看,他都有一張好看到令人會感慨不已的臉。
那些年。
宋覓會看着他的臉出神, 不止一次想到, 好看的男人不是沒有, 可很多男人也只是到好看了, 而談西澤不一樣, 女人看着他的臉就容易産生欲望。
喜歡的欲望, 仰慕的欲望, 想要靠近的欲望,或者一些別的什麽欲望。
反正是欲望就對了。
宋覓突然有點理解這種欲望,在一陣陣輕飄飄的感覺裏吃味到了。
只是這樣是不對的。
這時,周朗已經把賓利從停車區開出來,緩緩停在二人面前,而後下車替他們拉開後座的車門。
宋覓鑽進後座裏,往裏挪,給談西澤留出位置。
談西澤上車後選擇一個很放松的姿勢,微微仰頭靠着,單手落在扶手面板上,容色疲憊。
不難看出他昨晚也沒有休息好。
宋覓坐着發了一會呆,內心卻一直不太平靜,腦海裏不停重放着他說的話,做的事。
他突然出現,是專程為她撐腰。
還帶她吃好吃的海鮮,還因為她一句玩笑話,專門點二十只大閘蟹和她逗樂子。
還說不介意下次再扮演她的男朋友。
說實話,一個上司對待下屬如此,實在算一種過分的周到。
周到得離譜。
宋覓默上好一會,才小心翼翼地偏頭看他一眼,發現談西澤正阖着眼在休息。
明知道這時候打擾是不好的,她還是喊了聲談總。
談西澤将睡未醒間,聽到宋覓在叫自己,沒睜眼,但下意識地應了她。
“嗯?”
宋覓想問的話在喉嚨繞了一圈,最後變成生硬的一句尬聊:“……你談過戀愛嗎?”
問完她就沒敢擡頭,窘迫得很。
緊張得直捋自己頭發,明明已經全部捋到耳後了,還在用手捋。
男人意味深長的視線落過來。
她的餘光注意到。
談西澤表情很耐人尋味,但其中幾分玩味和幾分深意卻難以探究。
“怎麽突然問我這個?”
宋覓随口一扯:“剛剛不是遇到我前男友了嗎,就好奇問一下。”
談西澤露出了然的笑,說:“沒談過。”很快,他跟了後半句,“但訂過婚。”
“……”
沒等宋覓接話,談西澤偏着頭,饒有興致盯着她:“你對我的情史好奇?”
宋覓霎時僵住,他這是一語直擊要害。
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情史感到好奇,這意味着什麽,不言而喻,成年人都懂,更何況是談西澤這種閱歷豐富的高位者。
有一種被拆穿的羞恥感。
彌漫在心頭。
宋覓深知這樣是不對的,下意識就否認,打着哈哈笑道:“也沒有特別好奇啦,就随便問問啊。”
生怕談西澤揪着這點不放,宋覓識趣地轉開話題,問他另外的:“談總,我看報道上說你是在英國念的書。”
談西澤嗯一聲。
怕被發現轉移話題的目的太明顯,她只能順着往下聊:“那你英語一定很好吧?”
“還行。”
談西澤面上倦意不減,卻還是陪着聊,甚至還會逗她,“二十六個字母勉強認得清。”
在他面前,宋覓的笑點出奇的低,他說點有趣的,她就會捧場地一臉甜笑。
用談西澤的話來說就是——
一點都不經逗。
談西澤斜睨她一眼,沒由來地跟着笑,眸子亮得像黑曜石:“小姑娘果然不經逗。”
宋覓繃住笑,對他英語好壞這個話題來了興趣,語氣輕快地說:“談總,你能不能說幾句英文給我聽啊?”
談西澤也不是什麽時候都是有求必應的,他現在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嚷着要買玩具的小孩。
而他不給她買。
他笑笑說:“以後總會有機會聽到的。”
宋覓大着膽子頂撞他一句:“小氣鬼。”
她是撇着嘴說的。
談西澤沒生氣,眼裏笑意淺顯得很,他擡手以指托腮看向她:“人與人之間是要保持新鮮感的。”
新鮮感。
宋覓咀嚼着這個字眼。
然後她覺得,談西澤對于自己來說可是太新鮮了。
她對他知之甚少。
只知道他很有錢,有錢到普通人得從盤古開天辟地時期起開始存錢。
其餘一概不知。
如此想來,談西澤對于她來說滿是神秘感,越是神秘的,越會讓人想要了解。
這是一個不好的兆頭。
她很明白。
宋覓怕談西澤的車開到公司門口會太過惹人注目,于是要求在離公司不遠處的街口停車,她再走過去。
待車停下,宋覓要下車的時候,談西澤叫住她說:“國慶節七天假,陪我出趟差。”
宋覓沒有拒絕的理由,合約上白字黑字寫的很清楚,她想也沒想就乖乖點頭說好。
她溫順的态度讓談西澤很受用,他朝她笑了下,又額外多說了些話:“行李不用收拾太多,我到時候會讓人來接你。”
宋覓還是乖乖說好。
朝公司的方向走出去沒兩步,宋覓聽到談西澤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宋覓。”
她轉身,看過去。
賓利後座的車窗完全降下來,談西澤的一只手伸出來,手裏領着兩只袋子,說:“給你打包的,你忘了。”
宋覓折回去,把袋子接在手裏,笑得明媚揮手:“謝謝談總,談總再見。”
談西澤沒把車窗升起來,而是朝她擡擡下巴說去吧。
這一幕,正好被獨自買完奶茶回公司的常曉雨看見。
渡k99999的車牌。
那不是大老板的車嗎?
他怎麽會和宋覓……
而且看那樣子,兩人的關系似乎匪淺。
常曉雨快步追上前方的宋覓,搭話道:“宋覓,剛剛那個是誰呀?”
她是想親自确認一下。
宋覓是真沒想到會遇到常曉雨,臉上一尬,不知道怎麽回答,半晌後才說:“就一個朋友。”
常曉雨意有所指:“是嗎?我看那男人好像談總啊……”
不是好像,那就是談總,宋覓卻神色平靜地撒謊:“那不是談總,我怎麽會認識談總。”
常曉雨看一眼她手裏的袋子,好奇問:“你拎的啥啊?”
這個倒沒什麽好隐瞞的,宋覓說:“中午沒吃完的剩菜。”
常曉雨:“……”
兩個不對盤的人一路尬聊到公司,宋覓始終處在頭皮發麻的狀态,她挺不想和常曉雨多聊的。
但下午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事情。
在快四點鐘的時候,宋覓停下手裏的工作,揉揉酸疼的脖子起身去洗手間。
剛進到一個隔間裏。
她聽到旁邊傳來常曉雨有點委屈的聲音,“……旁邊是誰啊?”
宋覓一怔,還是回答了:“是我,宋覓。”
隔壁沒了聲響。
像是在掙紮和猶豫,幾秒鐘後,常曉雨的聲音再次響起:“宋覓,你能幫我找一片衛生巾嗎?我沒帶手機進廁所,好半天才進來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她。
其實常曉雨這人平時老針對她,處處為難,宋覓不幫這個忙也無可厚非,甚至會相當于一種小報複出口氣;但轉念一想,大家都是女生,還是在這種敏感的事情上。
如果不是很窘迫尴尬,也不願意向自己不喜歡的人求助吧。
所以在猶豫了會後,宋覓說:“你等我上完廁所給你拿吧,我包裏正好有。”
常曉雨像是沒想到她會願意幫忙,再開口時的語氣是帶着幾分真誠在裏面的:“謝謝你啊。”
在她遞去一片衛生巾後,常曉雨的尴尬解除,從廁所出來後甚至對宋覓友好的笑了一下。
那種笑和以往都不同。
宋覓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是真的不少,腦子一直處于一種混亂的狀态。
導致她晚上睡覺一直在做夢。
夢是有主角的。
主角一直是談西澤。
她在夢一些發生過的和沒發生過的事情,沒發生過的事情裏,其中一件是她和談西澤并肩站在一起,至于當時在做什麽,醒來後的她悉數忘盡。
只記得半夜醒來,口幹舌燥。
只想喝水。
宋覓拿着手機照電筒,輕腳到客廳接水喝,喝水時打開微信看一眼,發現收到一條談西澤的微信消息。
【有求必應】:不生氣了,晚安。
——淩晨0:16
他這是給她昨晚發的那條小作文做出回應。
她在小作文結尾問不要生氣了好不好?于是——
他說好,還說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