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系統
初鹿野源吉常常會做一個夢。
在這個夢裏,什麽都沒有,只有一成不變的平靜和安寧。
是初鹿野在現實中從未感受過的平靜和安寧。
每次做完這個夢醒來,盡管什麽都不記得,但初鹿野總會在床上呆坐許久,回味那種空蕩而虛無的安寧。
但是今天,夢境的平靜被打破了。
當初鹿野源吉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正身處于一片月光幽微的竹林裏。
腳下踩着的不是地面,而是鏡面一般映照着月華的靜水。
他往前邁出一步。
以他的落腳點為中心,水面立刻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奇妙的體驗。
初鹿野環顧四周。
“你的夢境還挺有意思的耶,地球人。”
一道軟軟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初鹿野面前什麽也沒有的水面上突然出現了一只黑貓。
它站立在水面上,一圈圈的漣漪以它為中心不斷向外擴散。
就像初鹿野那瞬間警惕起來的內心,在無聲吶喊:“就是它!那個不該出現在夢境的外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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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
初鹿野猜到了黑貓的身份,他已經伏低身子,做出了戒備的姿态。
“嗯哼,是的哦。”系統黑貓邁着貓步繞到了初鹿野身邊,“你已經發現了吧,地球人?你的口吃在這裏是不存在的哦。”
一道半弧形的能量條随着系統的話出現在了初鹿野的面前。
這形狀很眼熟,就像……
“體力條?”
初鹿野脫口而出,淺粉色的能量條立刻縮短了四分之一。
初鹿野瞬間明白,這個山寨的所謂‘體力條’,就是能讓他在這裏流暢地說話的能量。
“怎麽樣,地球人?”系統黑貓笑眯眯的,難為它能用一張面癱的貓臉做出這麽複雜的表情。
“系統經過慎重的思考之後,決定将你的另外兩個願望也列入野望實現獎勵列表裏,只要配合治療社恐,系統就會根據社恐治療的進度,給你發放野望實現禮包。”
“三個願望,一次滿足哦!”
“怎麽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初鹿野面無表情,他只有驚,沒有喜。
“所以呢?”
初鹿野無視了在他說出這句話後,立馬只剩下一半的能量條。
“……奇怪,書上不是說地球人受到驚喜禮物的時候會很高興嗎?你怎麽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高興的樣子?”
系統黑貓探頭探腦地觀察初鹿野的表情,那副一臉疑惑的無辜樣子讓人看了很想打它。
初鹿野這麽想的,也就這麽做了。
他扭轉手腕,并指指向系統黑貓。
一小團咒力就在他指尖凝聚成子彈的模樣,向系統呼嘯而去。
系統黑貓趕忙往後一跳,咒力子彈射了個空,在水面上掀起了一圈圈漣漪。
“地球人,你怎麽能這樣!系統可是來幫助你治療社恐的!你現在在這裏能這麽流暢地說話可都是系統的功勞!”
系統黑貓炸着毛大聲bb。
“我不需要。”初鹿野冷漠地拒絕。
對繼承了曾祖父術式的初鹿野來說,只要術式還在一天,他就會社恐一天。
社恐于他而言并不是一種需要治療的疾病,而是能讓他更輕松的生活方式。
從古至今,想必也沒有哪個能聽到人類心底聲音的生物,會從頭到尾一如既往的熱愛人類,并與人類交往吧。
鐘離先生是例外,初鹿野還從沒聽到過他的惡念。
也不知道是因為鐘離先生沒有清晰到足夠他聽見的惡念,還是所有被附身的手辦都是這個樣子。
初鹿野希望是第二個。
“怎麽會不需要!你明明……”系統黑貓猛然一頓,像是意識到自己在炸毛之中差點說漏嘴一樣硬生生止住了話題。
它焦躁地在原地繞了個圈,深呼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
初鹿野遺憾地看着系統黑貓咽下了将要透露出來的情報。
同時開始疑惑,這個天外來物,到底為什麽這麽關心他一個地球人是否社恐。
這關它一個外星球來的系統什麽事?
黑貓“哼”了一聲:“不用激将我,可惡的地球人。你想知道的事情,等你該知道的時候一定會知道的。”
“現在,你應該感謝系統我的體貼,只要你完成接下來的任務,你就能将這個能量條帶到現實裏去。有了這個,無論是你的口吃、你的術式、還是你想完成的報複,你都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實現。”
系統黑貓斜了初鹿野一眼:“該講的話就講到這裏,在達到發放中級野望實現禮包的标準之前不要找我。”
“你的下一個任務就在那邊的竹林裏,自己去找吧。”
黑貓做出了一個向上跳躍的動作,就如同它來時那樣,突兀地消失了。
夢中的心湖恢複了平靜。
初鹿野看了一眼能量條。
還剩四分之一。
滿格的能量條足夠他說四句話。
也許正如系統所說,這是能幫助他實現除了‘遁入二次元夢想鄉’之外一切願望的東西。
畢竟初鹿野傳承自曾祖父的術式【惡言擊破術】,是一個只要用言語擊中對方的執念,就能利用對方自身的咒力無限膨脹,将敵人由內而外地摧毀掉的術式。
但是那又如何。
這個術式可以殺掉任何他想殺的人,卻不能讓他挽回他最想留住的人。
他可以報複初鹿野家的任何人,然而母親真就是被他們害死的嗎?
是不是,就連他自己也是害死母親的兇手?
初鹿野站在無邊無際的湖面上沉默。
月光開始變得暗淡,雲層聚集,心湖上幾乎要下起雨來。
幾道淺淺的漣漪在初鹿野面前的水面上浮現,引起了他的注意。
就好像幾只在雨前低飛的蜻蜓,從他面前點水掠過,然後嬉鬧着對他細聲到:“快來,快來呀。”
初鹿野下意識跟着漣漪追了上去。
潛意識告訴他,前方或許會有他要尋找的答案。
初鹿野闖進了一片竹林裏。
這裏的夜色濃郁,緊緊包裹住竹林,讓外面的月光一絲也透不進來。
伸手不見五指,初鹿野幾乎看不見腳下的小徑。
竹林裏凝滞的風被初鹿野的闖入所攪動。
初鹿野發現腳邊似乎有什麽東西因此被吹得翻飛了起來。
他蹲下來,拈起那個東西,湊到眼前仔細看。
——一片沾血的羽毛。
形狀扁而豐潤,似乎是鳥類的翅羽,但又很細小,可能是還未長全的絨毛。
初鹿野眯起眼睛,費力地試圖在黑暗中分辨羽毛的顏色。
是白……不對,青色?
恰在此時,一束月光沖破黑暗,落到了初鹿野手中的羽毛上。
淡青的羽毛反射出一道漂亮的金芒。
它是青金色的。
初鹿野的注意力卻已經從羽毛上轉移了。
因為那道月光照亮了他身前的地面,照出了伏在地面上一點染血的淡青色羽尖。
初鹿野這才發現,就在他面前一步之遙的黑暗中,匍匐着一只背生雙翼的生物。
如果不是他在這裏止了步,只要再前進一點點,他就會碰到這只生物的翅膀。
初鹿野悚然。
但黑暗中的生物似乎還是被驚動了。
不是被初鹿野,而是被月光。
垂落地面的羽翼猛然揮動,攪動了林間凝滞的風。
無數青金色的羽毛被風吹動,紛紛揚揚地灑了一漫天。
初鹿野被掠過月光的羽毛反射的金光晃了眼睛,幾滴生理性的淚水湧出,他忍不住擡起手擋了擋。
在淚水模糊了的視線,和漫天羽毛的縫隙中,初鹿野看見黑暗中的生物睜開了一雙金色的瞳眸。
“離開——!”鳥類一般嘶啞尖利的聲音。
“!”
初鹿野從床上猛然坐起。
夢裏清晰的記憶在這一瞬間像被無形的手抹去了似的,如潮水一般飛快的消退了。
任憑初鹿野拼盡全力握緊手心,最後在他記憶中留下的,也只有無盡的迷茫,和一雙模糊的金色眼睛。
“篤篤”
房門處傳來敲門的聲音。
“是我,旅行者,我似乎聽見你在呼救。”
是鐘離先生。
初鹿野宛若大夢初醒,這才從呆坐在床上的放空狀态中回過神來,匆匆忙忙地掀開被子,跑去給鐘離開門。
q版鐘離飛在半空中仰頭,看見少年黑黝黝的眼睛和額頭上被細汗沾成一縷一縷的卷發。
他飛高了一點,老父親一樣探手摸了摸初鹿野額頭的溫度,關切道:“似乎有些發熱,是做了噩夢麽?”
初鹿野微微低頭,乖巧地讓鐘離試他額頭的溫度。
他聞言有些遲疑,搖頭道:“不是、噩夢。”
初鹿野沉默了一下,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夢中那雙金色的眼睛可能和魈有關。
“我、我想去、看看魈。”
鐘離托着下巴沉吟:“……那孩子,你是夢見他了嗎?”
初鹿野不确定地點頭。
他把夢裏記得的東西都寫在手機上,遞給鐘離。
鐘離看完後微微點頭,向上飛起來一點:“也好,那我便與你一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