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咒靈

初鹿野慌慌張張地逃離了波洛咖啡店。

手裏還拿着一塊新鮮的火腿三明治。

“旅行者,路上這些奇怪的生物是什麽?”耳機裏傳來鐘離的聲音。

初鹿野低頭,發現小小的帝君正他的衣領間微微探出腦袋,赤金色的石珀眼眸專注地看着他。

他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注意他們,于是撥弄了一下側邊略長的鬓發,擋住側面的路人的視線,壓低聲音回答:“是、咒靈,因為人的、負面情緒而、誕生的,普通人、看不見。”

口罩擋住了初鹿野嘴唇的動作,這一番交流十分隐蔽。

“原來如此。”鐘離若有所思,“那麽你匆忙離開那家店,是因為發覺了那裏有什麽隐患嗎?”

“什麽……難道!那裏有、咒靈?”

初鹿野先是疑惑,随後立刻震驚,當即轉身就要回到波洛咖啡店裏。

然後他就發現胸前口袋裏的帝君從容自若,似乎一點也不擔憂的樣子,石珀一般的眼睛裏帶着一點調侃的笑意。

初鹿野愣了一下,這才回過味兒來——鐘離是在調侃他落荒而逃的行徑。

黑卷發的少年緩緩收回将要轉身的動作,黑發遮掩下的耳朵逐漸開始變紅。

他憋着氣結巴了一下,不怎麽流暢地辯解道:“我、我是為、為了,找個、人少的、地方、吃飯。”

鐘離眼中帶着透徹溫和的笑意,卻并不拆穿初鹿野不甚高明的理由。

他只是從善如流地道歉道:“抱歉,旅行者,是我誤會了。”

初鹿野張了張嘴,卻又覺得再辯解好像也沒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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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離總是這副樣子,眼明心亮,好像什麽都看穿了,但又始終溫和地縱容別人在他面前耍的小心思。

無論初鹿野說什麽,都像是往一面平靜無波的深潭裏投進了一塊小石子,水面沒有濺起絲毫漣漪,什麽也看不出來。

初鹿野心裏突然憋起了點郁悶,于是不再主動挑起話題,只是悶悶地在路邊找了個椅子坐下,悶悶地從還半溫着的三明治上掰下來一小塊遞給鐘離,然後悶悶地吃完了這頓早餐。

鐘離嘗了嘗三明治的味道,以老派璃月人的專業口吻對這份異界美食發表了一番品鑒。

非常具有參考價值的評論,即便是安室透聽了也會表現出驚喜。

可惜唯一的聽衆只是戴着能夠收音的耳機,沉默地點着頭,并沒有給出任何反饋。

鐘離見狀十分無奈。

叛逆期的少年也許就是這個模樣,上一秒還是晴天,下一秒就開始下雨。

活了幾千年的老爺子和年輕人之間終究還是有代溝的。

搞不清楚這些年輕人到底在想些什麽的鐘離,也只能靜觀其變,指引着初鹿野完成了整個購衣流程。

鐘離想買的衣服,是符合正常成年男性身形的便服。

初鹿野全程把自己當做一個不會說話的人形行走支架,和莫得感情的全自動付款atm機。

進店、挑選、拿下老爺子要的衣服、付錢,全程不需要張嘴說出一個字,導購員就能笑得滿臉開花,熱情地将他們迎進來又送出去。

以至于鐘離原本等着他的詢問,好告訴他為什麽要買這些衣服,準備好的答案到最嘴邊也只能無奈地咽下去。

期間有導購員八卦初鹿野買這些衣服是買給誰穿的。

畢竟初鹿野本人一看就是少年身形,即便身高不矮,身形修長,這些衣服對他來說也太大了。

初鹿野原本可以不回答的。

但他放在口袋裏的手不自在地動了動,最後還是吐出兩個字:“……朋友。”

他全程沒有說話,倒也不是在責怪鐘離或者怎樣。

他其實是在反省自己。

對他來講,鐘離是他這麽多年來的唯一一個朋友,亦師亦友,沒有其他可以參考的對象,他只能靠對方的反應來判斷自己做得對不對。

初鹿野這麽多年來的生活經歷,讓他習慣于被教導、被引領。

長輩的指引對他來說是不可或缺的東西,然而他卻很少能觸碰到同輩的友誼。

從一開始就沒有遇見過平等的付出與回報。

所以在得到鐘離回應的第一時間,初鹿野就将自己的全部放到了天平一端,等待着天平升起的另一端為他做出指引和教導。

但是現在,鐘離與他之間的相處并不像是教導者與被教導者。

反而更像是若即若離的旅伴,關系淺淡,而且平等。

所以天平失衡了。

初鹿野并不知道怎麽處理這樣的關系,但他覺得哪裏似乎出了問題。

所以他立刻開始反省自身,希望能從自身的錯誤中,找出問題的解決辦法。

鐘離猜不到初鹿野在想什麽,但他有很多處理矛盾和問題的經驗。

一般來講,對付不說話的人,要讓他說話;對付說話太多的人,要讓他好好聽別人說話。

但讓這一切發生的前提是,有一個恰當的契機。

而很快,這契機就到來了。

初鹿野回家的路上,天氣十分陰沉。

烏雲一團團的堆積在一起,看起來就像馬上就要下雨的樣子。

初鹿野突然停下腳步。

耳機裏也傳來了鐘離的聲音:“旅行者,前面的路,要小心。”

和出門的時候相比,初鹿野的身上幾乎沒有什麽變化。

雖然他們在外面買了很多東西,包括鐘離的衣服、初鹿野的工具和材料、一些鐘離看中的奇怪石頭和飾品古玩、重新采購的食材、補充的日用家居消耗品等等。

但初鹿野依然兩手空空,渾身上下沒有一件背包和口袋。

這些東西過會兒都會有人給他送到家門口去,要說他身上最大的變化,大概也就是錢包裏少了的幾張鈔票,還有銀行卡裏變化了的幾個數字吧。

能讓初鹿野突然停下腳步的,不是這些采購的商品,也不是鐘離的提醒。

而是前方飄過來的,咒靈的氣息。

最少是個一級。

初鹿野在心裏做出判斷。

兩個閑聊的大嬸兒從前方的街道向着初鹿野迎面走來。

咒術師良好的聽力讓初鹿野能夠聽清她們倆到底在說什麽。

大嬸a:“聽說前面那家人又發生命案了?這次是丈夫殺了妻子。”

大嬸b:“哎呦,這是真的?不是前半個月才出了一起案子嗎?”

大嬸a:“那還能有假!我鄰居那家親眼看見警車把房子圍起來,擡着一個蓋白布的擔架出來的。”

大嬸b:“不得了不得了,那一片兒可真是太邪門了。這都這個月第多少起了?”

兩個大嬸與初鹿野擦肩而過,走向了遠離事發地的方向。

初鹿野也弄明白了前面到底為什麽會突然出現一個這麽強大的咒靈。

在那裏基本沒有醫院,也不靠近學校的情況下。

鐘離:“那個,就是你所說的‘咒靈’吧,旅行者?”

初鹿野“嗯”了一聲,加速向前方跑去。

他的術式其實并不适合對付咒靈。

畢竟【惡言擊破】嘛,是利用對方內心執念源源不斷産生的咒力,從而讓對方由內而外自己崩潰。

而大部分咒靈根本沒有智慧,也不會受他惡言的影響,這種情況下,他能依靠的就只有自身的咒力,和普通的咒術師基本沒什麽差別了。

這是一個極其擅長內鬥,但并不适用于對付咒靈的術式。

但是初鹿野必須要上前。

因為越過這片住宅區,再走一條街,就是他的家。

那裏有他的手辦、他的收藏、他的記憶,最重要的是,那裏有還未‘降臨’的魈的身軀。

初鹿野不能保證,在軀殼被毀掉之後,他再做一個相同的,究竟能不能起到作用。

還是說,魈的靈魂其實已經附着在手辦上面了,只是因為他還沒有完成任務,所以靈魂還沒有在上面醒來。

初鹿野不能保證這些可能性。

所以他要盡全力确保,這些壞的可能性,通通都被排除在現實這條命運線之外。

初鹿野一邊跑一邊單手結印,一道還剩四分之一的能量條出現在他視野右側,平常無論怎樣都說不流暢的話,這次突然自然而然地就從嘴裏流淌出來了。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濁殘穢,皆盡祓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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