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達達利亞

窗外的黑暗十分靜谧,無聲無息地籠罩在電車上。

初鹿野記得,這節車廂的人原本并不算多,但也有零星幾個,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空無一人。

似乎就在他意識到這裏有些不對勁的那一刻,他就被拉進了這個夢境中,而周圍的普通人都被隔離在了夢境之外。

這樣倒也是一件好事,畢竟不用擔心世界碰撞的這一次夢境融合會對現實世界造成什麽危害。

只是不知道,這個夢境的籠罩範圍到底有多大。

初鹿野謹慎地邁開腳步,目光在車廂的座椅之間梭巡,警惕而緩慢地靠近了車廂之間的連接處。

這裏有一扇鑲嵌着玻璃的金屬門,是那種滑動式的窄門。

初鹿野靠在門板邊往對面看了看。

狹小的車廂連接處并沒有什麽可供躲藏的地方,而這扇門往前走幾步的地方就是另一扇門,門那邊就是下一節車廂。

但是現在透過那扇門的玻璃看見的也是一片濃濃的黑暗,夢境的籠罩範圍似乎只到這節車廂的連接處為止。

初鹿野緩緩沉下重心,猛然拉開了手邊的這扇門。

沒有人。

也沒有什麽突然竄出來的陰影或者怪物什麽的。

初鹿野悄悄松了口氣,然後立刻轉身準備去察看另一邊的那扇車門。

溫迪就在這時從他口袋裏飛了出來,化作了手持豎琴的詩人模樣。

“那邊的深淵氣息更加濃厚,要小心一點,旅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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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迪将手中的豎琴收了回去,不知從什麽地方取出了一把終末嗟嘆之詩,顯然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初鹿野點點頭,收回了聚焦在那把弓上的視線,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那扇門後的空間上。

這個車廂就只有那麽大,這一邊的連接處沒有什麽特別地方的話,夢境的關鍵點就肯定是在那一邊的門外邊的了。

無論是在下一節車廂,還是藏在門後的車廂連接處,只要拉開那扇門,問題的真實面貌肯定就能呈現在他眼前了。

初鹿野微微繃緊了眼部周圍的肌肉,眼神在一瞬間變得鋒銳了起來。

拉門滑開了一條縫隙,一點尖芒就在這時穿過縫隙直刺了過來。

初鹿野反應極其迅速地側身躲開,心裏卻下意識地感到有些不對勁。

不是這次襲擊來得太快太迅捷,又或者攻擊的力度太精确、角度太刁鑽。

倒不如說剛好相反,這次攻擊的速度實在太慢,角度不夠老練,力度也十分軟弱……簡直就像是個剛學會用武器的新手一樣。

就在心裏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初鹿野下意識地轉了轉視線,餘光掃過縫隙後被遮擋了大半的攻擊者。

橙黃的頭發、從劉海的縫隙中隐隐透出的深潭一樣湛藍的顏色。

——是達達利亞。

但是這個高度……

初鹿野微微睜大了眼睛,條件反射地一把抓住了那邊小孩的手腕,在幼年版達達利亞一瞬間的愣神中,反扭過他的手臂,将他制住在了門邊。

“哐啷”一聲,短劍掉在地上。

幼年版達達利亞——或者說,阿賈克斯用力掙紮起來。

“放開我!你們是誰,怎麽把我弄到這裏來的?!”

阿賈克斯一邊掙紮,一邊奮力地試圖回頭,想要看清這個綁架他的人的面貌。

旁邊站着的溫迪已經收回了弓,有點好奇地觀察着這個小孩子。

“你的旅伴裏還有這樣的小孩子嗎,旅行者?”

初鹿野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總不能說“有,但是只有小女孩,沒有小男孩”吧?

這麽說總感覺很變态,就好像他是個拐騙幼女的可惡怪大叔一樣。

他只好勉強解釋道:“他、這個、應該是、特殊情況……吧。”

“這樣嘛……”

溫迪托着下巴好奇道:“這樣的話,我們難道要等到他恢複原本的年紀才能回到原本的地方嗎?”

初鹿野一愣。

阿賈克斯就很有學習天賦地,趁着初鹿野愣神的這一瞬間掙開了他的鉗制。

初鹿野回過神,立刻想要重新抓住阿賈克斯。

然而在冰天雪地裏生活了十四年的少年就像一尾滑不溜手的魚,一矮身就從初鹿野和牆壁的縫隙之間鑽過去了。

溫迪一時沒有防備,被阿賈克斯撞了開來。

“哎呀,現在的小孩子真是的……”

溫迪抱怨了一句,随手調動風元素,将阿賈克斯掀得一個踉跄。

初鹿野便趁着這個機會,追上了阿賈克斯。

就在這時候,窗外的黑暗出現了開始消退的跡象。

初鹿野一驚,立刻捂住阿賈克斯的嘴巴,躲進了旁邊的座椅後面。

溫迪也化作風精靈,鑽進了初鹿野的口袋裏。

好在新幹線的座椅靠背比較高,聯排的座椅足夠遮擋突然換了一個位置的初鹿野,還有被他捂在懷裏,突然出現的阿賈克斯。

窗外的天空變回了夕陽的橙黃,車廂裏又恢複了原本的安靜。

一切都好像從未發生過,只有被初鹿野捂着嘴的阿賈克斯還睜着一雙湛藍的眼睛,在無聲地發出抗議。

初鹿野這才發現,阿賈克斯已經安靜了好一會沒有再掙紮了。

他壓低聲音,試圖和這個十四歲的達達利亞進行一下溝通:“不是、我、把你、帶來的,我不是、壞人。”

初鹿野話一出口就感覺不對勁。

糟糕,電視劇裏,一般誘拐小孩的壞蛋第一句話都是“我不是壞人”吧。

這樣好像更顯得他像個不懷好意的壞人了?

初鹿野一頓,還沒等他開口補救,懷裏小孩就配合的點了點頭。

初鹿野遲疑地盯着阿賈克斯看了一會,想知道這是不是機靈警惕的至冬國小朋友用來放松歹徒警惕的自救方法。

他想了想,還是壓低聲音,繼續試圖打商量:“你不要、說話,我就、松手。”

“好的話,點頭。”

橙色頭發藍眼睛的小孩又點了點頭。

初鹿野于是深吸一口氣,警惕着阿賈克斯大聲呼救,慢慢松開了捂住他的手。

讓他松了一口氣的是,阿賈克斯并沒有要化身尖叫報警器的意思,而是非常配合地拿手捂住了嘴唇,同樣壓低了聲音與他交談。

……只不過說出的是初鹿野沒有預料到的。

“剛才那個綠色的家夥用的那個,是神之眼嗎?”

阿賈克斯悄聲問道,橙色劉海下露出的藍眼睛閃閃發亮:“你們能不能教教我怎麽用那個?”

初鹿野一哽,一時不知道該反駁溫迪不是“綠色的家夥”,還是該告訴他,溫迪的神之眼只是一個好看用的大玻璃珠子。

好在溫迪自己為他解決了這個不知道該從何回答問題的困境。

手辦形态的小小溫迪從初鹿野的襯衫口袋裏冒出一個戴着小帽子的頭來,略有點不滿地抱怨道。

“什麽叫做‘綠色的家夥’,我的名字叫做溫迪,想要學習的話,對待老師的态度可不能這麽不尊敬。”

他似乎是為了能說話特意從風精靈的形态變成了手辦的樣子。

阿賈克斯頓時一驚,顯然沒有料到剛才那麽大的一個綠色家夥現在卻能變得這麽小,還藏在初鹿野的衣服裏聽到了他剛剛在背後說的壞話。

“神之眼,連讓人變得這麽小都可以做到嗎?”

阿賈克斯的眼睛頓時變得更亮了。

溫迪立刻像是抓住了商機一樣嘿嘿笑道:“所以要不要做我的學生啊?我可以教你怎麽使用神之眼哦。”

“我的學費很便宜的。至冬有很多美酒吧?只要你能弄來一瓶,我就讓你做我的學生哦。”

……說得好像你教了他就會有神之眼一樣。

初鹿野默默吐槽。

他看見阿賈克斯信以為真、因而變得越發明亮的藍眼睛,想起從深淵出來後的達達利亞變得黯淡無光的眼神。

——這就是深淵啊。

達達利亞的噩夢,是沒能掉進深淵的裂隙,學到那一身武藝的自己嗎?

所以才會由一個影響現實的夢境變成這樣一個小孩子的形式。

如果想要解除達達利亞的噩夢,那他應該做的,是讓阿賈克斯重新學會那一身武藝嗎?

初鹿野不确定地想到。

如果那樣的話,先不說由誰來教阿賈克斯習武,這個夢境的延續時間未免也太長了,很有可能會對達達利亞本身、或者現實世界造成什麽不好的影響吧。

……只能回去問問鐘離先生了。

初鹿野思緒一團亂麻地想到。

就在這時,電車發出語音提醒,提示初鹿野他的目的地已經到了。

初鹿野牽起阿賈克斯準備下車,走到了出站口前,這才想起他似乎沒法解釋為什麽他明明是一個人上的新幹線,下來的時候身邊卻多了一個小孩子。

最後果不其然,初鹿野在出站口被乘務員小姐姐留下來好一通教訓,語氣溫柔但語句嚴厲地告訴他下次乘車一定不能再讓小朋友逃票,這樣會對小朋友的教育造成不良影響,之類的。

初鹿野全程低頭“是是”“嗯嗯”“對不起”的虛心聽訓,最後掏錢補了票,這才終于成功離開車站,搭上了計程車。

計程車上,阿賈克斯和初鹿野一起坐在後座。

東京都市的炫彩霓虹燈映在計程車的窗玻璃上,五光十色,十分迷離。

按理來講,這種風景應該對出身海屑鎮這種偏遠小鎮的小朋友很有吸引力,但是阿賈克斯卻并沒有看着窗外。

橙發藍眼睛的小孩看着有點疲憊地靠在座椅上休息的黑卷發少年,低頭猶豫了一下,抱歉道。

“……對不起,我剛剛是不是連累你了?”

初鹿野聞言一怔,睜開眼就看見阿賈克斯臉上隐隐的愧疚之色。

他小小地彎了彎嘴角,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阿賈克斯橙色的頭發。

“不關、你的事,是、之前、發生、太多事、了。”

畢竟打了咒靈、得到了一個十分震撼的消息、飛過近千裏在九州島看了一次海,還坐了那麽長時間的新幹線,感到疲憊簡直再正常不過了,并不只是聽了乘務員小姐一通教訓的原因。

……不過,阿賈克斯的腦袋手感可真好啊,頭發又軟又滑。

初鹿野忍不住在心裏感慨道。

等他變回達達利亞了,自己大概就沒有機會再這樣揉他的腦袋了。

要不是害怕他的噩夢保持太久會造成什麽不好的影響,他都想要讓達達利亞不要變回來了。

所以還是趁現在多揉一揉,回個本吧。

初鹿野這樣想到,手上忍不住又揉了一把。

阿賈克斯被他揉得低了一下頭,忍不住有點惱羞成怒地想要擡頭抗議。

他擡起頭,卻看見黑卷發少年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難得地透出一點慵懶的氣息來,黑而透徹的眼睛微微眯起,倒映出窗外掠過的霓虹絢爛的燈光。

像只懶洋洋的貓科動物。

心裏微微的惱怒莫名其妙地消散,阿賈克斯重又低下頭,沒有發現自己橙發下的耳朵略微發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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