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現實
初鹿野并沒有時間多思考,迪盧克的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在商量好了備用方案後，盧老爺就轉身回到了另外兩個人面前。
夜枭和騎士迪盧克都知道盧老爺剛才肯定和初鹿野交代了一些什麽。
但可能是出于對自己的了解，兩人都不約而同地認為盧老爺是去讨論備用方案去了。
雖然事實也确實是這樣。
他們都沒有詢問迪盧克的備用方案到底是什麽。
“開始吧。”
盧老爺再次抽出狼的末路,擺好了戰鬥準備姿态。
初鹿野于是解除了領域。
一聲高亢的啼鳴,擁有美麗而寬闊的火焰羽翼,和流暢有力身形的火鳥從狼末上振翅飛了出去。
這一次，揮動西風大劍迪盧克也放出了一只火鳥。
這只體型小一點的火鳥猛扇了幾下翅膀,追上了飛在前方的大火鳥。
兩只火鳥在追逐的過程中身形逐漸融合,像是兩滴在水中被相互吸引,融合在一起的油滴一樣，嘩然變成了一只體型更大，細節也更加豐富的火鳥。
——幾乎像是一只羽毛豐厚到炸起的巨枭了。
火焰組成的巨枭長嘯一聲，猛然振翅,從它羽翼冒出的火焰仿佛是遇到了宿命的敵人一般,飛快地卷到了無形無跡的黑暗之上。
初鹿野終于見識到了盧老爺口中的“灼燒黑暗”到底是怎樣一種景象了。
Advertisement
被火焰纏繞着卷上的黑暗像是被灼燒了的紙張一樣,在被燒灼的邊緣露出了亮紅色的斑斑洞口。
并且在火鳥持續不斷的振翅之下,這些洞口被越燒越大,眼看着就要露出一個可供人通行的位置來了。
正在不斷往下墜落的初鹿野微微瞪大了眼睛，奇異地看着在現實中從未見過的一幕。
就好像黑暗在火焰的照耀下節節退縮一樣,現實中的陰影總是消散得再快不過，只要一只蠟燭就能讓它們退避三舍。
這還是第一次,初鹿野能如此清晰看到黑暗退散的過程。
……也是,這裏畢竟是夢境,也不歸現實管。
初鹿野想到。
但這不影響這一幕給人帶來的情緒沖擊。
他黑黝黝的眼睛倒映着那只在沉沉黑暗中撕出裂口的火鳥。
赤紅的火鳥在他的黑眼睛中發着熾烈的光,就好像那只火鳥撕裂的不僅是外界沉沉包裹住他們的黑暗,同樣也是他眼睛裏黑沉的底色。
幾道暗紅的鎖鏈從夜枭的背後猛然竄了出去,它們牢牢捆住了被火焰撕開的黑暗裂口,并不讓它再閉合回去。
火鳥最後扇動了一下翅膀，發出一聲高昂的啼鳴，化作片片火光消散在空中。
夜枭的鎖鏈也在這時候抓住了正不斷下墜的幾人，将他們猛然向上一扯。
“走！”
他冷聲喝到。
因為最先用鎖鏈捆住了火鳥燒出的裂口，在幾個人中，夜枭的位置是幾個人之中最靠近裂口的。
初鹿野則抱着小迪盧克被鎖鏈拉着吊在第二個，夜枭正控制着鎖鏈不斷加速，顯然是想将他們盡快送出這片黑暗之外。
而剩下的盧老爺和騎士迪盧克則被落在了最後，兩個人的位置十分接近。
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夜枭很快就靠近了火鳥撕開的裂口，這個逃離的方案眼看就要成功。
……那麽盧老爺為什麽要說這個方案會失敗呢？
疑惑悄悄從初鹿野的心中探出了頭。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像是噴湧的污泥，又像是什麽巨大章魚的觸須，被燒灼的洞口突然湧出了一大片漆黑的觸手。
它們一瞬間堵住了那個看起來是條出路的洞口，并且不依不饒地以極快的速度向下湧去。
夜枭瞳孔一縮。
從他身後法陣裏湧出來的鎖鏈再次增加，用仿佛蟒蛇絞殺一樣的動作絞碎大部分黑泥觸手。
但是這些觸手就像是無窮無盡一樣，被絞斷幾根就又增生出幾根，它們狡猾地繞過了不好惹的夜枭，一股腦地向他身後湧去。
而在夜枭身後的，是同樣瞳孔縮緊的初鹿野。
“領域展開——”
顧不上迪盧克交代的時機，初鹿野第一時間想要用展開的領域，來保證自己能夠抵擋住這些黑泥觸手的攻擊。
他視野右側粉色的能量條閃了閃，眼看就要為這一句蘊含咒力的流暢話語消退下去一截。
一輪明亮的圓月宛如水中倒影一樣隐隐約約浮現在頭頂的空中。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踩着鎖鏈猛然躍到了空中。
銀白的圓月清晰的勾勒出了這個人在蓄滿力量的腰腿身形，和他手中足有一人高，極具威懾力的暗紅大劍。
暗紅的大劍上哧地竄出了一蓬勃勃燃燒的火焰，盧老爺單手掄着燃燒火焰的雙手大劍在空中劃出一個焰紅的圓弧，借着旋轉和重力的勢能猛然落下。
“喝！”
赤紅的身影劃過一道虛影。
雙手大劍的巨大攻擊範圍在此時被發揮到了極致。
所有逃過了夜枭絞殺的黑泥觸手無一例外，齊齊斷裂，露出了平滑到到看不出一點人工痕跡的截面。
初鹿野很快反應過來，原本就已經啓動了的領域展開在這一刻驟然加速。
明鏡一般光華的湖面在衆人腳下穩穩展開，給正從高處飛快下落的盧老爺還有其他人在這片無處着地的虛空中，提供了一個切實的落腳點。
随之而來的是初鹿野驟然被抽得一幹二淨的咒力，還有四肢上傳來的，仿佛一瞬間失去了手腳控制力的無力感。
他的臉色立刻白得像透明了似的，像一只失去了牽絲線的人偶一樣，渾身脫力地軟軟墜落了下來。
被初鹿野抱在懷中的小迪盧克也因為他松開的胳膊，而和他拉開了距離。
小迪盧克瞪大了眼睛，急切地喊道：“小心！”
極速墜落中的盧老爺很快注意到了這一變。
他用一個下落攻擊先初鹿野一步落到了湖面上，鏡湖被他下落的動靜砸出了一波狠狠震蕩的漣漪。
盧老爺擡頭望了一眼，調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伸手想要接住飛快墜落下來的初鹿野。
人體本身的重量加上重力加速度的加持，在短短的一段墜落中賦予了初鹿野極大的沖力，幾乎堪比一個人形炮彈了。
但迪盧克就好像感受不到這些沖力一樣，只在手臂觸碰到初鹿野的一瞬間蹲下卸了一把力，就穩穩地接住了因為在空中脫力，而無法調整自己的下落姿勢的初鹿野。
後一步落下來的小迪盧克在觸地的一瞬間做出了一個标準的翻滾卸力動作，飛快地從湖面上爬了起來，湊到了盧老爺身邊，急切道：
“你沒事吧？”
初鹿野喘了一口氣，勉力想要從迪盧克懷中翻下來：“沒、沒……”
“這種時候就不要逞強了。”
盧老爺收了收手臂，限制住了初鹿野想要掙紮的動作，把他圈緊在懷裏，語氣有點冷冷道。
與他的語氣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将初鹿野放在湖面上時小心翼翼的動作。
盧老爺放下初鹿野，從半跪着的蹲姿變為站姿，看了眼圍上來的另外幾個人。
“方案一已經失敗，你們現在應該明白這些黑暗的本質是什麽了吧？”
夜枭沉默不語。
騎士迪盧克則忍不住發出質疑：“為什麽？為什麽我們的夢境裏會有這些東西？”
湖面上掙紮着想要坐起來的初鹿野聞言一愣，忍不住開始思考迪盧克們到底是什麽時候知道這裏是他們的夢境的。
……雖然按照盧老爺的觀察力來看，他們能猜到這點似乎也不足為奇。
盧老爺看了湖面上躺着也不安分的初鹿野一眼，簡潔道：
“我們知道的信息應該比你想象的要多，旅行者。”
他轉過頭，不再去看初鹿野愣住的樣子，而是對着另外兩個迪盧克道：
“你們現在應該已經切身體會到了，有些黑暗，是無法用武力來斬斷的。”
“這是經驗之談嗎？”
夜枭冷哼，嗆聲道。
而盧老爺卻并沒有嗆回去，而是停頓了一下，不鹹不淡道：“或許你可以把它當做，我在反思我過去的憤怒。”
他看了看另外兩個自己臉上的神情，聲音平淡地繼續道：
“就像我之前對他說過的一樣，想要照亮他人的人，首先要先照亮自己。”
夜枭抱着手臂冷哼了一聲，但卻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下去。
而年輕的騎士迪盧克微微思索了一下，摘下腰間的神之眼，抛向了盧老爺。
盧老爺穩穩接住了那顆火紅的神之眼。
“雖然還不能體會到你說的憤怒，但你所選擇的道路似乎比我更加隐蔽。”
騎士迪盧克揚起一個火焰一般熱烈的笑容：“就當我是在資助另一個視角的朋友吧，也許你的目光會比我更加敏銳。”
他的笑容仿佛消融的陽光，随着那只抛出的神之眼化作片片火花消散在空氣裏。
盧老爺停頓了一下，将視線轉向了夜枭。
“……你說服我了。”
夜枭沉默了一下，承認到。
他摘下自己鑲嵌着邪眼的那只手套，抛給迪盧克，冷聲道：
“如果你能做到把那份憤怒化作火焰的話，那就去做吧，我還需要知道更多情報。”
夜枭也化作片片火焰，無聲無息地消散在空氣中。
初鹿野瞪大眼睛看着這一切。
他還在努力消化其中的因果牽扯。
而小迪盧克已經與盧老爺對上了視線。
兩雙同樣赤紅的眼眸，一雙像是純粹無暇的紅寶石，而另一雙則在冰冷的表面下跳動着不願熄滅的火焰。
——畢竟，哪有冰塊會是火紅色的呢？
小迪盧克思索了一下，稚聲道：“我可以把機會讓給你，但是有一件事你要答應我。”
“不要忘記最初的你自己。”
什麽都還沒經歷過的，最開始的那個小迪盧克認真道。
迪盧克看着他的眼睛，點了點頭：
“我答應你。”
小迪盧克立刻笑了起來，繞到了迪盧克身前，抱住了這個未來的他自己。
“我沒有什麽能給你的，就給你一個擁抱吧。”
年幼的迪盧克化作片片火焰消散在空氣中。
領域外似乎傳來了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
初鹿野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突然感覺身體中剛剛恢複了一點的咒力又是驟然一空。
頭頂的星空像被劃破的泡影一樣陡然隐去。
失去了夢境作為基礎，消耗的咒力量猛然增大的領域因為初鹿野的無法負擔而解除了。
沒了立足點的兩人立刻又墜落了下去。
這一次，迪盧克的反應變得更加迅速，人還在空中，就已經抓住了無法控制自己身形的初鹿野。
一陣白光閃過，像是從夢境中醒來一樣。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迪盧克已經腳踏實地，穩穩地站在了地面上。
懷裏還抱着再次脫力的初鹿野。
因為夢境解除，他們已經回到了現實中，站在了恢複成原本樣子的別墅前。
同樣回到了現實中的，還有鐘離和溫迪。
還保持着搭弓射箭姿勢的溫迪看着突然在眼前的兩人，忍不住發出了驚嘆的聲音。
“哇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