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初雪
雷電将軍提着薙刀,緩步從空中走了下來。
紫色的長麻花辮在她身後微微擺動,她站到腦花傑的面前,微微皺了皺眉
“你就是我這次的對手?”
沒想到初鹿野又不知從哪裏找出了一個幫手,而且看起來還很強,腦花傑深吸一口氣,再次揚起微笑
“當然……不是。”
初鹿野一怔,突然意識到什麽,猛然回頭向空中的初鹿野景弘看去。
被衆多咒靈圍攻的初鹿野景弘原本就在苦苦支撐,咒靈的攻勢在此時加大,初鹿野景弘很快就支撐不住,翅膀上的豎瞳已經全部閉合。
他撲扇了一下羽翼,開始無力地在天空中晃蕩。
腦花傑現在要做的,就是集中咒靈的力量,先把初鹿野景弘解決掉。
畢竟,獄門疆顯然已經暫時拿不回來了,初鹿野也暫時動不了,腦花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這件事了。
“将軍!”
來不及對初鹿野景弘伸出援手,初鹿野下意識扭頭,向雷電将軍露出了請求的眼神。
雷電影看了初鹿野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既然是你的請求的話。”
她閃身,一瞬間移到初鹿野景弘的身旁,抽出了夢想一心。
雷電在将軍身邊環繞,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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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瞳孔驟亮。
“此刻,寂滅之時!”
空中擠在一起的咒靈在雷霆的威光中被一刀兩斷,然後化為飛灰。
更多的咒靈擠上前來,但都敵不過将軍的雷電。
初鹿野景弘的安全暫時保住了。
初鹿野見狀稍稍松了一口氣。
然而,站在他背後的腦花傑卻不緊不慢地撿起腦殼,露出了笑眯眯的表情。
此時的天幕中,屬于初鹿野景弘翅膀上的眼睛已經全部閉合了。
只有兩只還高高地挂在天幕中央,注視着天幕下的衆人。
毫無疑問,這兩只代表的是初鹿野景弘本身的眼睛。
在發現有咒靈的身影出現在天幕中的那雙眼睛旁邊時,初鹿野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單手結印,将從漏瑚那裏得來的咒力再次凝聚為子彈,瞄準了天頂上的咒靈。
被他射中的咒靈嚎叫一聲,化作了飛灰。
然而靠近的咒靈并不只有一只,将軍又沒有分身術,初鹿野只能一邊在心裏喊
表哥!快收起領域!
一邊不斷地發動術式,從另一邊的三個咒靈那裏汲取咒力,然後凝聚成子彈,發射出去。
在空中拍着翅膀晃蕩的初鹿野景弘不知是沒聽到,還是怎麽回事,對初鹿野的心聲沒有做出一點反應。
更準确地說,他是連頭也沒有擡。
而天頂上試圖攻擊那雙眼睛的咒靈也越來越多。
将軍也發覺了不對勁,逐漸皺起眉,揮刀斬斷面前圍上來的咒靈,試圖回援。
就在這時,另一邊不斷被抽取咒力,以至于戰鬥錯漏百出,已經變得不耐煩起來了的漏瑚突然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暴怒大喊
“你怎麽敢先逃跑?!”
是腦花傑趁着衆人的注意力都被初鹿野景弘吸引的這個時機,先帶着他的腦殼和一部分咒靈,從戰場上跑路了。
漏瑚怒噴火山頭
“什麽詛咒師!廢物!廢物!”
“獄門疆都丢了還打什麽打!我們也跑!”
花禦于是伸手結印,一瞬間,鏡湖上開遍了鮮花。
她展開了領域。
在場衆人頓時都感到一陣暖意湧上心頭,好像身處在大自然中悠哉悠哉地曬着太陽一樣。
戰意都被削減到幾近于無。
漏瑚、花禦、陀艮三咒靈便趁着這個機會溜進了不遠處的森林中。
不僅身影消失在了衆人的視野中,氣息也被收斂得讓人難以發現。
讓它們逃掉了。
初鹿野從那種暖洋洋的感覺中清醒過來,意識到了這一點。
就在這時,天頂上突然爆出一團血霧。
将軍反應極快地閃身過去,一刀斬滅了那只被腦花傑留下來,趁機偷襲的咒靈。
然而原本就在天空中身形不穩的初鹿野景弘,經過這又一次的打擊,已經像失去了力氣一樣,從空中直直地墜落了下來。
天頂的豎瞳合上了眼睛,黑暗的天幕像被收回的翅膀一樣迅速褪去。
初鹿野急忙擴大了自己領域的覆蓋範圍。
鏡湖驟然延伸,從初鹿野景弘下方飛快升起一道水柱,化作一枚圓滾滾的水泡,托住了即将與大地進行親密接觸的初鹿野景弘。
“啵”的一聲,水泡破裂,初鹿野景弘倒在了地上。
初鹿野趕到了初鹿野景弘身旁。
他蹲下身,有些手足無措地看着眼下淌着鮮血的初鹿野景弘。
“表、表哥?”
初鹿野景弘動了動,費力地睜開了唯一一只還完好的眼睛。
初鹿野看見那只尖細的豎瞳收縮了一下,似乎聚焦到了他的臉上,然後緩緩放松,變成滴溜溜的一個圓。
初鹿野景弘閉上眼。
既然獄門疆已經拿到你手上,該報複的報複完了,我也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可……”
初鹿野下意識地反駁。
哦對,還有你母親的事。
初鹿野景弘動了動眼皮,還是倒在地上,一副疲憊到連眼睛都不想睜的樣子。
原本想要說“你其實還有很多未盡之事”的初鹿野聞言閉上了嘴。
他終于發現,初鹿野景弘好像早就已經心存死志了。
心存死志?呵,你說得也對。反正家族已經沒了,追求的力量回過頭來毀滅了我自己,确實沒什麽好活的了。
初鹿野景弘的心聲自嘲了一句,很快就跳過這個話題,講起了初鹿野最想知道的,他母親的事情。
你母親,她是自殺的。
初鹿野瞳孔一縮。
怎麽,你以為她是被家族害死的?這麽說也沒什麽問題,不過一開始,家族其實只是把她關在家裏了而已,并沒有要她命的意思。
她是害怕自己成為家族威脅你的把柄,所以才在逃跑未果之後自殺的。
初鹿野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卻什麽話也沒說出來。
他的猜想成真了,母親的死亡真的有他的一份在裏面。
然而,初鹿野又忍不住有點奢望——如果這樣的話,是不是能說明,母親她還是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的?
不是實驗體,也不是觀察對象,而是初鹿野源吉。
想什麽呢,明明已經拿到了那份報告,卻還沒有看透真相嗎?
初鹿野景弘在心裏發出嘲諷。
真可惜我現在不能睜眼看見你的表情。算了,姑且當做是在聽電臺吧,能在死前聽到你震驚的心聲也不錯。
看在那一點點血緣關系份上,再附贈你一個消息——初鹿野音子和初鹿野常興,他們原本有一個孩子,只不過,在那個孩子後來夭折了,在他五歲的時候。
而那個孩子,他叫做初鹿野景吉。
“所、所以……”
初鹿野感覺自己的大腦開始尖銳地蜂鳴起來,出口的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樣,聽起來陌生而怪異。
怎麽會這樣?
明明是他早就該有心理準備的事情。
你是她領出來的替代品,順便完成一個實驗任務而已。
初鹿野景弘冷漠地戳穿了最後一層真相。
誰能想到一個實驗體、觀察對象,最後竟然真的把觀察員當成了自己的母親呢?
初鹿野景弘再次嘲諷道。
然而從初鹿野那裏傳來的一片嘈雜混亂的心聲,卻讓他感到有些乏味。
……算了,沒意思。
初鹿野景弘頗感無趣地想到,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最後一個提醒,不要變成我這樣。
他的心聲落下。
沒過一會,這具一動不動的身體就化作了飛灰,一點點地散去了。
就像被祓除的咒靈的一樣,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初鹿野有些茫然地伸手,按在了初鹿野景弘原本躺着的那片湖面上。
一圈圈漣漪蕩開。
這片領域突然開始劇烈地震蕩起來,好像立刻就要崩塌一樣,發出了讓人牙酸的吱呀聲。
鏡湖上驟然閃現出了大量雜亂的畫面。
——是初鹿野的記憶。
聽不到心聲的将軍和魈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們只能看到初鹿野的表哥死去了,然後初鹿野的領域就驟然變得不穩定了起來。
紅魈有些着急地上前,按住了初鹿野的肩膀
“朋友,你冷靜一點,朋友!”
他不能不着急。
因為他現在是依托于初鹿野的領域才能出現在現實世界裏的,一旦初鹿野的領域崩潰了,他就只能再次回到夢境裏去了。
但是,就憑初鹿野現在這個狀态,紅魈必然不可能就這麽放下心回去。
初鹿野沒有回應。
他還在努力消化剛剛的消息給他帶來的情緒沖擊。
額角隐隐作痛。
鐘離的幻術隐藏下,那只小小鹿角正在悄悄生長,分出了另一只枝杈。
黑色的咒紋驟然浮現初鹿野臉上,又瞬間隐去。
紅魈看見了咒紋的閃現。
他突然起身,揪住了魈的衣領,在魈不解的視線中咬牙道
“翅膀借你,一會讓我出來。”
魈的拒絕還沒出口,周圍的環境就猛然一閃,變回了那個廢棄的野外倉庫。
初鹿野的領域崩潰了。
紅魈也跟着消失在了現實世界中。
魈默默地走到初鹿野旁邊,蹲下身來看着面色茫然的初鹿野。
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麽,只好從懷裏掏出兩片還沒處理過的梧桐葉,手指翻飛,飛快地将它們折成了兩只蝴蝶。
魈将梧桐葉蝴蝶遞到初鹿野眼前“……答應給你的蝴蝶。”
初鹿野眼神聚焦了一會,這才落到兩只蝴蝶身上。
他抿了抿唇,接過兩只蝴蝶,輕聲道“謝謝。”
臉上的表情卻空白得像個瓷人偶。
魈頓時露出懊惱的眼神。
雷電影看不過去,收起薙刀,也蹲到了初鹿野旁邊。
“……”
然而常年缺少社交的宅女,并沒有點亮安慰人這個技能。
三個人相對沉默。
就在這時,幾片雪花從空中飄落了下來,落到了初鹿野手中的梧桐葉蝴蝶上。
蝴蝶翅膀因為這一份輕微的重量顫了顫。
一對羽翼突然從魈的背後伸展了出來。
魈怔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這次真的成功了。
他沒想太多,下意識地擡起一邊翅膀,擋在初鹿野頭頂上。
然後就對上了初鹿野看過來的黑黝黝的眼睛。
“……不要感冒了。”
魈沉默了一下,最後只好說出這麽一句幹巴巴的話。
雪花在梧桐葉蝴蝶上悄然化作了水珠。
初鹿野緩慢地眨了眨眼,雪一樣白得沒有人氣的臉上終于浮現了一點血色。
一滴淚珠從他眼眶裏滾落下來,和雪水一起砸在地面上。
初鹿野把腦袋埋進膝蓋裏,躲在魈的羽翼下抽泣了起來。
魈伸出手,猶豫了一下,還是安慰似的抱住了初鹿野的肩膀。
雷電影嘆了口氣“逝者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