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初鹿野源一

黑紅的方塊驟然膨脹,仿佛瘋狂增殖的木馬程序一般,瞬間從天理掌中的一個小小玩具變成了猙獰的惡獸。

惡獸鎖定要吞噬的目标,朝着初鹿野猛然裂開了那張空洞的大嘴。

然後就糊在了一塊浮動着鎏金文字的護盾上。

——是鐘離的玉璋護盾。

初鹿野看着眼前貼在玉璋護盾上,似乎還不死心,正在緩緩蠕動的黑紅方塊,心裏悄悄松了一口氣。

既然鐘離先生的護盾能夠防禦住天理的攻擊,那這場戰鬥就已經穩了七八成了。

“……你要違抗天理嗎,岩神?”

天理轉了轉腦袋,冷漠的視線落到了正站在她面前的鐘離身上。

鐘離面色沉穩,行動間還是一如既往的從容。

他輕輕笑了笑:“這個稱呼恐怕擔當不起,我早已卸下了‘岩神’一職,如今不過是往生堂的區區一介客卿罷了。”

“……”

天理看了一眼面帶微笑的鐘離,沒有說話。

她将視線轉向了一邊的溫迪和雷電影:“那麽你們,風神和雷神,也要違抗天理的運行嗎?”

“哎呀,這個罪名我也擔待不起啊。”

溫迪笑着,甚至還游刃有餘地撥了撥琴弦,輕快道,“就像老爺子說得那樣,我連神之心都被搶走了,現在不過是個柔弱可憐的吟游詩人而已,和你要找的風神又有什麽關系呢?”

雷電影看了眼旁邊兩個活得最久,因而滑不溜手的老油條,沉默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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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問雷神權職這方面的事,你也許應該去找八重,至于現在站在這裏的我……”

她豎刀而立,眼神凜冽:“只是雷電影而已。”

天理環視一圈,看着面前以三神為代表的衆人,沉默了一會,似乎是在權衡什麽。

沒過多久,她擡手,收回了還糊在玉璋護盾上的黑紅方塊。

原本被黑紅方塊遮擋的視野陡然恢複,初鹿野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了不遠處的天理。

“三執政的選擇……”

她的視線瞥向初鹿野,金色的眼眸中隐約透出了幾縷疑惑,似乎是在奇怪他怎麽能得到三個神的支持。

不過很快,她就收回了眼中的疑惑,目光重新變得冷漠而居高臨下起來:“既然如此,此事的處理權就歸屬于此世之意識,天理不會再插手。”

天理宣布完結論,就翻手收回了黑紅方塊,背後很快出現一排十字星形狀的時空裂縫,似乎已經準備離開這裏。

“請稍留步。”

鐘離突然出聲,喊住了即将離開的天理。

“還有何事?”

天理微微轉頭,目光依然冷漠,然而離開的動作确實停了下來。

不愧是鐘離先生,連天理都看他的面子。

初鹿野在心裏想到。

鐘離并不知道初鹿野在想什麽。

他微微颔首,禮貌發問道:“能否告知,此世之意識身在何處?”

“他?”

天理微微皺眉,自出現以來,頭一次露出了再明顯不過的嫌惡情緒:“讓他去找即可。”

她的視線指向了初鹿野。

“……我?”

初鹿野一愣,迷惑不已地伸手指向了自己。

然而天理卻像個謎語人一樣,不再多說什麽,很快就消失在了身後的十字星裂縫中。

裂縫閉合,天理離開了這裏。

衆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到了初鹿野身上。

初鹿野奮力地回憶了一下,确信他連這個世界的意識是男性都是第一次知道。

……為什麽總有人覺得他知道那些他明明不知道的事情啊!

初鹿野的內心在奮力吐槽,現實中的自己卻只能愣在座位上,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才好。

他左看右看,最後還是把腦袋轉向了旁邊的司機。

“你們、先回去、吧。”

明明已經停下車好一會,卻還握着方向盤,努力保持目不斜視,此時已經滿腦門子汗,甚至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被滅口的司機聞言,如蒙大赦。

他連聲應道:“好,好!”

開始招呼起後面兩輛車上的同伴來。

于是等到初鹿野下了車,三輛越野車就像屁股後面有個天理的黑紅方塊在追一樣,一個跟着一個,飛快地逃離了現場。

初鹿野看着三輛車以遠超來時的速度,絕塵而去,轉頭就對上了衆人的視線。

“嗯……我、我說、不知道,可以嗎?”

初鹿野小聲道。

空氣沉默了一下。

荒泷一鬥突然哈哈大笑,用力地揉了一把初鹿野的卷毛腦袋:“當然可以啊,旅行者!”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肯定是那個什麽天理說謊了嘛!有什麽可以不可以的!”

初鹿野被荒泷一鬥收斂得不太明顯的手勁按得低了低頭,不怎麽流暢地猜測道:

“因為、我不是、有些記憶,還沒打開、嗎?有沒有、可能,那個找到、他的、方法,在那些、記憶裏面?”

他看向鐘離,試圖征求意見。

鐘離微笑着向他搖了搖頭:“不必求助于那份記憶,我記得你同我說過,你有個下落不明的曾祖父?”

初鹿野微微一怔,沒想到之前向鐘離先生吐槽的那一大長串瑣碎都被他記在了心裏,連這個微小的細節都沒落下。

他點了點頭:“是……我确實、有這麽個、曾祖父。他叫,初鹿野、源一。”

“是他創立了你們這個家族。”

鐘離接上初鹿野的話語。

“……差不、多。”

初鹿野想了想,點頭道。

雖然家族的起源其實并不是初鹿野源一,但真正将初鹿野家振興,發揚了他們家術式名頭的人,确實是初鹿野源一沒錯,在這之前的祖輩,用他祖父的話來說“不過是些籍籍無名之輩罷了”。

這樣想的話,說他創立了這個家族也沒什麽錯。

所以……他曾祖父和這個世界的意識有關嗎?

“但是、他應該、已經在、失蹤的、時候,被、那個腦子……”

“我想,此事應當沒有這麽簡單。”

鐘離搖了搖頭。

“那……”我們該去哪裏找他的下落呢?

初鹿野的下半句話還沒問出口,就發現面前的衆人都将齊齊視線投向了他的背後。

鐘離更是收起了臉上的笑意,神色緩緩沉凝了下來。

“?”

看不見自己身後發生了什麽的初鹿野打出一個問號,和旁邊同樣看不見的荒泷一鬥一起扭身、轉頭,将視線投向了身後。

他們身後建築物的陰影處,緩緩走出了一個長發黑衣的男人。

一身明顯與時代脫節的衣服,然而發尾卻時髦地打了個卷,不知道是守古還是追新的長發男人勾唇一笑。

他什麽話也沒說,然而那張與初鹿野有五分相似的面孔已經說明了一切。

初鹿野聽到他的心聲。

【你好呀,我的後代。】

毋庸置疑,這個人就是腦花口中,已經被他殺掉了的那個初鹿野源一。

說實話,既然已經知道了初鹿野源一與世界意識有關,初鹿野就一點也不驚訝他為什麽能跨越那麽長的時間,活到這個時代了。

但是,這個自稱“初鹿野源一”的人身上最大的問題,其實并不在于他的年齡,而是在于他給初鹿野感覺。

——空空如也,和一團空氣沒什麽區別,然而初鹿野卻能聽到他的心聲。

這簡直和一個陶瓷人偶有思想和心聲一樣不可思議。

初鹿野源一笑着看向初鹿野,好像聽見了他在想什麽一樣——按照他是最初發掘【惡言擊破】這個術式效果的人來看,他能聽見初鹿野在想什麽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奇怪為什麽我給你的感覺像空氣一樣對嗎?你猜得沒錯,這只是一個容器而已。】

初鹿野源一帶着笑意的心聲傳到初鹿野腦海裏。

【事實上,如果你見過“未來的你”的話,你就會發現,他給你的感覺,和我身上的是一樣的。】

初鹿野瞳孔一縮。

雖然對未來的自己變成那樣的原因有所猜測,但初鹿野怎麽也沒想到這個原因最後會這麽……令人厭惡。

他目光沉沉,漆黑的眼珠裏透出尖銳的憤怒。

【所以,你是在培養容器?】

“哈哈哈,不愧是我培養的後代,腦子轉得很快嘛。”

初鹿野源一突然笑出聲來。

他看着初鹿野,眼神裏除了惡質的愉悅之外沒有任何東西。

“在奇怪為什麽我不用像那個‘你’一樣只能用心聲交流嗎?”

初鹿野源一笑容不變,眼神中的居高臨下卻驟然變得明顯了起來。

“這很正常啊,給容器定下的規則——神明當然不用遵守。”

初鹿野神色陡然一沉,眼中的怒火燃燒得更加旺盛。

【所以,那些限制術式使用者的規則,都是你……】

“哈哈哈,不用懷疑——那些都是為了捏出一個符合我心意的容器。只不過這些後代實在是不争氣,竟然連一個值得我多看幾眼的都沒有出現。”

初鹿野源一啧啧兩聲,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所以你才……!】

“是啊是啊,所以我才特意幹涉了一下他們,讓他們造一個好一點的容器出來。”

初鹿野源一滿不在乎地點頭,笑道:“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就不必再想瞞着你旁邊的那群人了吧?我就直說了——”

“你的誕生,可是我照着這個模板捏了好久才捏出來的,包括那個口吃——是不是讓遵守規則變得更容……哎,我話還沒說完,突然吓人幹什麽?”

初鹿野源一側身往旁邊讓了一步,躲過了旁邊突然從地下突起的岩脊,又往後退了一步,閃過岩脊震出的共鳴波,嘴裏原本還想接着往下說的話自然也就被打斷了。

初鹿野源一搖了搖頭,還沒來得及裝模作樣地嘆氣,四周就又是幾柱岩脊從地下突起,呈一個六角形狀将他圍在了裏面。

“啧,異世界的生命就是難搞……”

他咂舌,緩緩轉過頭,臉上的漫不經心的神色終于收斂了起來。

“既然這麽快就掙脫了命運的壓制,那就不妨讓我再給你找點樂子。”

“敬謝不敏。”

鐘離語氣平平。

他活動了一下手腕,伸手給還在僵直狀态的衆人套上了玉璋護盾,還在緩慢動作的溫迪、雷電影,還有其他人行動立刻就恢複了正常。

捕捉到關鍵詞的初鹿野立刻擡頭,眼中流露出一瞬間的訝異、擔憂,随後立馬轉變為了自責。

“我……”

鐘離食指抵唇,對他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他搖了搖頭,将擔憂之外的情緒——無論是憤怒還是其他——都收斂得很好,幾乎看不出一點外露:

“什麽也不必講,待此戰得勝,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被岩脊圍在其中的初鹿野源一幾乎要被氣笑了:

“這麽自信?真以為你們在與這個世界牽扯這麽深的情況下,還能輕易逃脫我的掌控?”

他擡起一只手,能歷經千年仍功能完好的岩脊的封印頓時像是被風化了一樣,化作純粹的岩元素消散在空氣中。

“就讓我看看,異世來客的身份,還能庇護你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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