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鐘離番外一
“咔噠、咔——”
瓷片開裂的聲音。
雪白的瓷偶上蔓延出一道細細的裂痕,裂痕逐漸擴大，有些細小的瓷片動了動，好像飄落的雪花一樣,簌簌地落了下來。
第一次借用瓷偶的身體來到提瓦特,還在進行類似于小雞破殼階段的初鹿野有些不适地動了動，帶下一大片随之掉落下來的雪白瓷片。
他抖了抖衣服,拍下還粘在身上的一些細小瓷片。
身邊傳來一道輕緩的呼吸聲。
整理好自己的初鹿野擡頭看了看，終于發現了哪裏似乎有些不對勁——這個鐘離先生，他是不是太大了一點？！
他被驚了一下，忍不住在桌上後退了兩步,仰頭試圖看清這個宛如巨人一般的鐘離先生。
桌邊看着他的鐘離眼裏便流露一點笑意：“許久不見了,旅行者。”
“鐘離先生……”
只比一旁的茶杯高出一點點的初鹿野擡起頭,有些埋怨道：“你這是在報複我之前給你做的手辦嗎？”
鐘離眼裏的笑意便更深了一點：“只是時間有所不足而已……”
他指了指自己的頭頂。
初鹿野于是下意識伸手摸了摸,卻摸到兩個樹杈狀的東西。
他連忙扒到一旁的茶杯邊緣，對着茶水去看自己的倒影。
果不其然，水面上的他自己，頭頂着兩只鹿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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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鹿野：“……”
“這才稱得上是禮尚往來。”
鐘離笑道。
初鹿野有些氣悶，不由吐槽道：
“鐘離先生,我發現你好像越來越惡趣味了。”
“哦？竟有此事麽？”
鐘離揚了揚眉，露出“這倒是我第一次聽說”的裝傻表情。
初鹿野一時氣結。
然而沒過一會，他又忍不住彎起嘴角笑了出來：“你變得和從前很不一樣了，鐘離先生，你以前從來不會開這麽多玩笑。”
鐘離笑了笑，眉眼柔和了下來：“這都還要歸功于你,旅行者。倘若不是經歷了這些,我也不會像今日一樣,同你如此放松地閑聊、玩笑。”
“我很感謝你,旅行者，你讓我體味到許多從前未曾設想過的情感的滋味。”
明明還是大白天，室內也沒有什麽醒目的光源，初鹿野卻覺得，鐘離的眼睛裏似乎又落入了他那天看到的月光，仿佛小溪一般溫情脈脈地流淌。
臉頰似乎開始升溫，盡管現在還用着陶瓷制成的冰冷的身體，初鹿野卻感到全身的血液都開始向腦門沖刺。
他紅着臉，視線忍不住有些躲閃，但還是努力鼓起勇氣，開口道：“……關于鐘離先生你之前說的那個問題，我想了想，應該已經有了答案。”
初鹿野深吸一口氣，擡起頭，在這一刻盡量直視着鐘離的眼睛：“我不想離開鐘離先生。雖然這麽說可能很自私、很幼稚，鐘離先生對我的恩情我可能這輩子都沒辦法報答，我卻還想用這份沒法回報的恩情把鐘離先生捆在我身邊，但是……”
他努力地昂着頭：“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我想為鐘離先生做點什麽。”
鐘離看着滿面薄紅的初鹿野，即使心裏再想逃避，也執拗地仰頭盯着他。
那雙黝黑的眼珠此刻像映着一層水光一樣亮閃閃的，裏面含着不知道有沒有，也不知道主人是否意識到了的情愫。
很難有人能在這種眼神下堅持住，不産生想要将對方拖入深淵，讓他見識一下成年人黑暗的想法。
鐘離嘆了口氣，忍不住露出一點苦笑的神色來。
他伸手想要遮住初鹿野的眼睛，卻又發現對方現在身量太小，以至于他沒法做到這種精細的動作。
這可真是……搬起石頭來砸了自己的腳。
鐘離在內心嘆息，伸出的手只能改成用手指摸了摸初鹿野的頭。
“旅行者，你要知道，喜歡與否，通常與一個人為你做了些什麽沒有太多的關系。”
他耐心教導道，“無論我為你做了些什麽，又或者你覺得我對你恩重如山也好，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真正的心意如何，只要遵循便好，其他所有，都是不必考慮的幹擾因素。”
“依你之意即可，這就是我想要的答案。你，明白麽？”
初鹿野一時怔住，有些遲鈍地探尋起自己內心的想法來。
……他真正的心意？
鐘離看他沒有說話，便從座位上站起來，作勢要往門外走去。
還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初鹿野被這一動作驚醒，發現鐘離要離開，頓時慌了起來，趕忙跳下桌子，有些生疏地變回了正常人的體型——自然頭頂上的鹿角也沒收回去——便拽住了鐘離的衣角。
“我、我想好了！”
鐘離微微一愣，回過頭來，看見不過短短一刻就宣稱自己弄清了自己真實心意如何的初鹿野，有些好笑：“你想好了什麽？”
說出來了，他也好再去沏壺茶，把桌上這早已涼透的茶水換掉。
“我、我……”明明口吃早就已經治好了，這時候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磕巴了一下，初鹿野低下頭，不敢擡頭看向鐘離。
他不知道鐘離現在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但他害怕看到鐘離失望的眼神。所以他閉上眼睛，用一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的氣勢大聲道：“我喜歡你，鐘離先生！”
“你說什……？”
鐘離這次是真的怔住了，他已經忘了剛才還想着的要去沏一壺茶，轉過身來按住初鹿野的肩膀，下意識地想要再确認一遍。
然而他看見了此時緊閉着雙眼的初鹿野，于是立刻意識到了，這最多只能算是對方情急之下的亂出的昏招，飛快地收拾好了自己一瞬間的失态。
……就是這種昏招，竟然恰好擊中了他。
鐘離在心裏自嘲，表面上已然恢複了以往的平穩，沒有擡頭的初鹿野自然沒法發現他臉上那一瞬間的震動。
“也是我太着急了。”
鐘離搖搖頭，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摸了摸初鹿野的發頂。
“抱歉，不該逼你這麽快給我答案的。”
感受到頭頂上的發絲被拂動的觸感，初鹿野睜開眼，擡起頭，聞言有些慌張道：“鐘離先生不用道歉，是我、我……”
他嗫喏了一下，再次低下頭。
而鐘離則笑了笑，好像已經找回之前和初鹿野開玩笑的心态：“作為賠禮，一會我帶你逛逛璃月港如何？”
“就當是，唔……為了理清思緒，去轉換一下心情，看看風景。”
初鹿野愣了一下，覺得自己可能确實需要一段時間再仔細想想，于是點點頭，應了下來：“好。”
“那麽，第一件事……”
初鹿野看着鐘離。
“……你不如先放開我的衣服，容我去沏一壺茶來。”
鐘離露出無奈的眼神。
初鹿野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抓着鐘離的衣角，立刻松手，目送鐘離推開了房門。
他坐回椅子上，呆呆地回想了一下，突然意識到，如果鐘離先生現在要去做的事情是沏茶，那他剛剛站起來的目的，說不定也是沏茶。
然而自己卻以為鐘離先生要離開，于是……
初鹿野霎時臉色爆紅，只能慶幸這個房間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可以自己安靜地消化這份尴尬。
而人一旦靜下來，就忍不住會胡思亂想，比如突然意識到之前的誤會，又比如想起剛剛那個邀請到底意味着什麽。
兩個人、逛街，還是在這種微妙的時候。
初鹿野猛然提取出了這個邀請的關鍵詞。
難道這其實是個約會邀請嗎？！
初鹿野猛然站起身，呆愣了一會，又緩緩坐了回去。
他發現自己原本以為的緩沖時間似乎長翅膀飛走了，如果這真的是個約會邀請的話，他該做出什麽樣的表現？
過去的十八年人生，包括現實中已經被修正，目前只存在于記憶中的過去，都沒能給他提供半點經驗和參考。
初鹿野，大腦一片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