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當燕寝的宮人前來傳喚禾韻時, 剛好周太妃也在,她皺眉問向禾韻:“陛下為何召喚你?”

這是殊麗搭的橋,怕節外生枝,禾韻沒敢同周太妃講實情, “奴婢也不知。”

周太妃以為天子終于想起了跳豔舞的禾韻, 喜上眉梢, 讓宮女為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去禦前, 講話要注意分寸,不該說的別說, 只回答陛下問你的話就行。”

“奴婢記下了。”

随燕寝宮人來到禦前, 禾韻将被龐家兄妹欺辱一事禀告, 還添油加醋了一些,比如龐六郎起了歹意, 她死也不從, 才逃過一劫。

殊麗站在一旁, 聽着禾韻欲泣欲顫的嗓音, 都有些酥麻入骨,可再觀天子,依舊是漠着臉沒有半點觸動。

不愧是惡龍, 毫不憐香惜玉。

殊麗附身在陳述白耳邊說了句什麽,只見陳述白略一點頭, 像是聽進去了。

禾韻跪在外殿的屏寶座前,看着兩人親昵的樣子, 心口微澀, 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坐不到殊麗的位置。

接過馮連寬遞上的涼茶, 陳述白平靜道:“退下吧。”

他沒有給予任何承諾或指令, 只是一句簡單的“退下吧”,讓禾韻徹底認清了自己的分量,那兩支豔舞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天子根本不屑于垂憐她。

不過,還是能讓龐諾兒在天子心中減分,也算是一種慰藉。

等人退下後,陳述白捏捏眉骨,就有一雙冰涼的小手按在了他的颞颥上。他閉眼問道:“你與這名宮婢有私交?”

殊麗笑道:“奴婢仗義出手罷了。”

“你倒挺仗義。”陳述白放下茶盞,揮退馮連寬,大手锢住殊麗的腰,将人按在懷裏,“朕怎麽覺得,你是一石二鳥?”

剛剛那個宮婢分明是周太妃身邊的人,此番來訴苦,無疑于激怒太後,等同于攻敵一千自損八百,大有攪弄是非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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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麗明面是在幫她,實則更像是設局讓她在主子面前原形畢露。再者,殊麗和龐諾兒也不和,莫不是一箭雙雕?

想到此,陳述白露出意味不明的笑,锢住她腰的手臂再次收緊。

殊麗僵在男人懷裏,感受着脖頸傳來的癢感,漸漸失了淡定,“陛下......”

她呼吸變急,聲音愈發的嬌,帶着求饒。

陳述白埋首,嘬着她脖子上的軟肉,喉嚨發出愉悅的笑音,可這份愉悅還是敵不過心口的鼓臊,他忽然意識到,殊麗或許是哪裏來的狐妖,敗他的定力。

這麽想着,他卻伸手勾住了她的腿彎,将人抱坐在自己腿上,“放松。”

殊麗也不想繃着,除非忍不住,她不想逢迎,眼前卻浮現出先帝拿到砍殺廚娘的景象,又控不住地顫了起來。

陳述白察覺到她的抗拒,重吐一口氣,将人放了下去。

殊麗坐在地上,懵了半晌,後知後覺地松口氣,自打有了提前出宮的念頭,她越發不想委身惡龍,很不喜歡脫離掌控又無能無力的感覺。

“三日後,你随禮部前往榆林鎮,要時刻聽從元佑的安排,不可擅作主張。”

殊麗揉了揉發紅的臉頰,反應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她不是該聽禮部尚書的安排嗎?

“陛下,元佑此人信得過嗎?”

身為有經驗的宮人,她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不該說,好比告狀就要慎之又慎,不能讓天子覺得你是在搬弄是非。

故而,她不對元佑妄加評語,只用疑惑的語氣詢問。

陳述白呵了一聲,“怎麽,你在懷疑朕的眼光?”

“奴婢不敢。”殊麗假意臣服,心裏卻不服氣,元佑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登徒子,自己還要與他同行,不是羊入虎口麽,天子何時眼光變得這麽差了?

為了自保,她在行囊中放了一把匕首。

出發當日,風和日麗,殊麗被馮連寬送至午門外。

馮連寬遞給她一個鎏金腰牌,“行程較遠,一路謹慎,這是陛下賜給你的,緊急關頭可保命。”

殊麗沒想到陳述白會用心對她,一時情緒難辨,跪地後擡起雙手接過腰牌,“謝主隆恩。”

禮部加上騎兵,一路千餘人,光馬車就出動了三十駕,十駕拉人,其餘都是拉運物資的,包括尚衣監連夜趕工所制的上千套夏衣。

隊伍浩浩蕩蕩地駛離京城。

然而,令殊麗意想不到的是,此行中還包括了內閣、六部、九局等衙門的外廷官員,其中竟還有官職不高的元利康。

在城外歇腳時,元利康讪讪走過來,有些無地自容地咳了咳,“以漁啊,陛下委任你重任,你得用心辦才是。”

其實,殊麗不知天子和元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夏衣已趕制好,完全沒必要委任她為欽差。

跟一群陌生男子呆在一起,即便帶着面紗,也覺得別扭。

沒再與元利康虛與委蛇,殊麗踩着腳踏上了馬車,擺明了與他無話可說。可就在她撩開簾子時,發現不遠處駛來十多輛世家大族的車馬。

原來這次出行,不止有欽差,還有自告奮勇去慰勞将士的士族子弟們,這些人都是經過朝廷審批的,人數控制的極為嚴格,不過,殊麗還是瞧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龐諾兒。

還真是冤家路窄。

該不會是太後有意讓她去榆林鎮出風頭,得個美名吧。如此一來,也确有入宮為妃的資格了。

太後和龐家主母還真是用心良苦,培養這麽一個蠢蛋。

冷了眼眸,殊麗坐進空蕩蕩的馬車,從啓程至今,三個時辰過去,她還未見到元佑的人影。五品的員外郎竟比二品的尚書還要架子大嗎?

又過了兩個時辰,車外響起整齊的馬蹄聲,殊麗掀簾向外看,見一身蓮灼錦衣的元佑帶着十來個鐵騎侍衛趕了過來。

禮部尚書鑽出馬車與他寒暄,恭敬地像個跟班。

元佑已經在老臣那裏這般有威嚴了?

殊麗極為不解,直到那身錦衣出現在自己面前。

妖冶昳麗的男子鑽進馬車,看也沒看她一眼,徑自坐在對面的長椅上,岔開長腿,懶散無骨。

清淺的麝香源源襲來,殊麗并攏雙膝,側頭看向窗外,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

兩人僵持許久,誰也沒有主動開口。

霞光拂疏簾,玉磬聲聲聞,伴着夕陽和磬樂,隊伍停在一處荒蕪之地,周遭除了兩三個攤位冒着炊煙,再無生氣。

夜幕拉開,時而傳來獸鳴,令沒有野宿經驗的人們毛骨悚然。車隊中有不少人是第一次遠行,既新鮮又膽顫,他們圍坐在攤位前,聊着奇聞怪談,口若懸河。

隊伍中只有龐諾兒和殊麗兩名女子,高傲的貴女怎願與宮人為伴,寧願獨自一人坐在車裏,吃着從府中帶來的飯菜,也不願同殊麗聊天解悶。

元佑步下馬車,跟官員們圍坐一起聊着閑事,留殊麗一人在車裏餓肚子。

幸好殊麗有所準備,拿出木桃給她做的豆餡饅頭,小口吃起來。

比這些臉薄的官員不同,禮部尚書早盯上了這麽個大美人,親自端着熱飯走過來,敲了敲車壁,“殊麗姑姑,用飯吧。”

殊麗笑着拒絕,沒有接納。

禮部尚書也不多做打擾,他是場面上的人,不缺女人,做不出強求的事,再說,殊麗是天子的人,他再糊塗也不敢僭越,最多打量打量,過過眼瘾。

“那你餓了就跟車夫說一聲。”

殊麗道了謝,繼續咬手裏的饅頭。

這時,元利康捧着一碗湯面走過來,“以漁啊,吃點帶湯的,別噎着。”

殊麗連敷衍都懶得敷衍,撂下簾子隔絕了彼此。

元禮康失了臉面,悻悻回到座位上,吃了兩碗面。

出發前,天子親自叮囑車隊不可揮霍浪費,這麽多雙眼睛監督,他只能硬着頭皮把兩碗面吃光。

對面的年輕官員打趣道:“元大人和殊麗姑姑是何關系,怎地這般獻殷勤?”

對方比自己的品階高,元利康好脾氣地解釋道:“看她一個人可憐,憐愛罷了。”

還能怎麽解釋,難不成承認自己是她舅舅,再道出當年将她賣了的實情?那不得讓在場的官員們吐沫星子淹死。

怎地就又得寵了,讓他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

紫禁城內,馮連寬對着燕寝外求見的官員們笑道:“陛下染了風寒,閉門修養,直到痊愈。諸位大人有何要事可與內閣大學士們商議,再由首輔定奪。若有急奏,可交于咱家,再由咱家呈給陛下。”

前些日子,各衙門通宵達旦,趕上天子的萬壽宴才得以歇息,天子早就估摸出,此後一段時日內不會有急奏,除非洪澇等災害。

衆臣散去,馮連寬笑意不變,轉身時擦了擦額頭的汗,心裏嘀咕着陛下可真是給了他個好差事。

推開門,他走到正在下棋的元栩和宋老太師面前,躬身作揖:“陛下離宮這段時日,就辛苦兩位大人坐鎮朝廷了。”

元栩溫和道:“同辛苦。”

宋老太師落下一顆棋子,暢快道:“老夫贏了!”

元栩淡笑,“未必。”

兩人又埋頭對弈起來,直到夜深人靜也未離開寝殿......

夏日行旅艱難,有欽差笑稱想買幾頭駱駝拉車,元佑坐在衆人中,聽着他們天南海北的暢談,沒有流露出任何興趣。

回到馬車時,他将一袋面食丢給殊麗,懶散地倚在小塌上,指着車廂犄角的箱櫃,“那裏有果飲,自己拿。”

殊麗那會兒只吃了半個饅頭,自然沒有飽腹感,聞着香噴噴的包子和餃子,掩于面紗下的唇輕輕一抿,更為饑餓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何況還有那麽遠的路途,殊麗摘掉面紗,捏起一個包子吃起來,等吃空了紙袋,耳邊傳來一聲哼笑——

“還挺好養活。”

殊麗沒理他,拿起繡棚開始刺繡,她琴棋書畫皆不通,唯繡工一絕,穿針引線時,素手來回翻轉,很快繡成一幅群山圖,群山下的食棚裏,幾夥人聚堆閑談,表情各異,正是欽差們剛剛的狀态。

小塌上傳來男子均勻的呼吸,殊麗收起繡棚,靠在側壁上小憩。

別的欽差都是擠塌共眠,或幹脆宿在官道旁的柳樹下,只有他二人例外。

殊麗倒也沒計較元佑沒有風度,為婢久了,早已不記得被謙讓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殊麗被刺癢擾醒,發現車內的風燈已經燃盡,漫開無盡黑暗,耳畔傳來嗡嗡的蚊蟲聲,随後一拍,就是好幾只。

手背上被叮了兩處,她使勁兒撓了撓,不但沒有緩解反而更癢了。

出發前,木桃為她準備了驅蚊的線香和塗抹的膏藥,奈何沒有光亮,尋摸不到。

“元佑,有火折子嗎?”

才不管對方睡着了麽,她快癢死了。

塌上的人發出一聲清淺的“嗯”,殊麗沒有聽清,摸黑走過去,彎腰靠近,“有沒有?”

驀地,腰間一緊,她被元佑攬住腰肢摁在了塌上。

“啊。”短促的一聲驚呼後,整個人陷入一方麝香味道的懷抱,鼻尖磕在那人胸膛上,疼得她倒吸一口氣,“元佑!”

“別吵。”

男人低沉的嗓音帶着被叫醒的不悅,不容置喙地将人圈在自己領地。

殊麗推搡不開,俏臉癟得通紅,“有蚊子,你放開我。”

“蚊子愛咬我。”元佑屈膝壓住她亂動的腿,無意中領略到了香培玉琢的嬌軟感。

殊麗被他無賴的行徑惹怒,擡手去推他的臉,“說了,放開我!”

她就知道元佑不是什麽正人君子,這不,沒裝上幾個時辰就原形畢露了,可恨那個狗皇帝還讓他們同行同車,不是把她往火坑裏推麽。

若不是有木桃在宮裏,她真該趁機逃跑,再也不回那個是非之地了。

雙手手腕被抓住壓于枕頭旁,她呼吸變得紊亂,掙紮的力氣消失殆盡,如砧板的魚等待野獸的啃食。

元佑支起一側膝,懸于她上方,耳畔除了蚊蟲聲還有劇烈的心跳聲,似要跳出胸膛。

“老實點。”

他拽下車簾子的系帶,在她手腕上纏了幾圈,才起身去燃燈。

殊麗被燈火晃了眼,慢慢睜開時,聞到一股濃香,應是驅蚊蟲的熏香。

她站起身,被男人一推,又倒回塌上,“你......”

元佑坐在長椅上,撣了撣指尖的灰,“燃香了,蚊子不會再咬你,安心睡吧。”

“給我解開。”

元佑抱臂後仰,後腦勺抵在車窗旁,感受着夜風徐徐吹向後頸,“再吵,腿也給你綁了。”

以他的厚顏無恥,肯定能做出那樣的事情,殊麗沒再動彈,側身蜷成一團,閉上了眼。

那香裏有安眠的成分,殊麗本就睡眠不差,相輔相成後更是一宿好眠。

一覺醒來,腕上空空,連個勒痕都沒有,殊麗動動眼皮坐起身,發現自己睡了足足四個時辰。

清早鳥語花香,伴着絲絲涼風,是一日最清爽的時段。元佑和欽差們聚在食桌前吃着油潑面,纡餘的氣度在衆人中極為顯眼。

禮部官員是各大府衙公認最有氣度的一群人,可在元佑面前就有些黯然失色了。

殊麗收回視線,拿着洗漱的皂角、牙具去往溪邊,男子們出行不會在意細節,但姑娘們不行。

來到溪邊時,殊麗瞧見了由小厮陪同的龐諾兒,再定眸一看,那名小厮長相秀麗,是個女兒家。

也是,大小姐出行怎會不帶婢女。殊麗沒多在意,距離她們一丈外站定,蹲身鞠起一把溪水。

潺潺溪水清冽清涼,打在臉上很是舒服,殊麗浸濕帕子擦起脖頸。

龐諾兒瞥她一眼,氣不過她站在自己上游,帶着婢女往上走,站在了殊麗的另一邊。

殊麗沒去較真,洗漱後準備離開。

“等等。”龐諾兒叫住她。

殊麗轉身,“龐姑娘有事?”

“陛下讓你跟着元佑同吃同住,是有意将你送給他做妾嗎?”

問話時,她語調帶笑,明顯帶着雀躍和戲谑。

殊麗眸光轉冷,“陛下作何打算,不是你我能揣測的,還望龐姑娘掂量輕重。”

從兩人初見,她就句句不離“陛下”,龐諾兒哼一聲,挖苦道:“元佑是新貴不假,也未娶妻,但官宦最講究門當戶對,他也逃不過世俗,不會給你正妻名分的,你啊,一輩子都是任人擺布的物件罷了。”

這話雖難聽,還有些刻意,但的确在理兒,殊麗沒有反駁,也不想争口舌之快,況且,元佑是個徹頭徹尾的斯文敗類,她可不想與之有牽扯。

龐諾兒終于扳回一局,得意地揚起下巴,帶着小厮離開。

回到車隊前,龐家幾位兄長招呼龐諾兒來食桌前坐,“諾兒,別光吃幹糧,吃點熱乎的。”

龐諾兒在人前要保持端莊溫婉,故而沒有拒絕,忍着嫌棄拿起木筷,夾起碗裏的油潑面。

又油又辣又廉價,她從未吃過這麽差的夥食,要不是太後姑母勒令她前往榆林鎮,以此攢些口碑,她才不想遭這個罪呢。

她皺皺眉頭,将油菜和蔥姜全部挑了出去,換成自己帶來的醬料,又掏出一對玉筷,勉強吃了兩口。

隔桌的禮部尚書伸長脖子瞧了一眼她碗裏的昂貴配料,笑道:“你和我家丫頭都這樣,被養嬌慣了,口味極為挑剔,這不吃,那也不吃。”

其餘官員打起哈哈,話裏話外帶着嘲諷。

龐諾兒扯扯嘴角,心道你個老家夥就不能裝作沒看見麽!

坐在禮部尚書對面的元佑瞥了一眼龐諾兒碗裏的食材,又看了一眼她想要掩飾又忍不住流露嫌棄的嘴臉,淡淡收回視線。

一名年輕官員看不過去,嗆道:“吃不了苦就趁早打道回府,別在這裏出醜态。”

話落,龐諾兒漲紫了臉,龐六郎立即瞪了過去,“呵,我當是誰這麽大的脾氣,原來是......連認識都不認識。”

一個名不轉經傳的禮部小官,比起功勳赫赫的大将軍府,算個什麽東西!龐六郎滿眼不屑,損盡了對方臉面。

禮部尚書雖不滿龐六郎的話,但也不願與大将軍府交惡,笑着充當起和事佬,“出門在外,別傷了和氣,都少說兩句,快吃完也好趕路。”

龐六郎冷笑一聲,拍拍妹妹的腦袋,“別理他,你吃你的。”

被怼的年輕官員輕哼一聲,“如此矯情的女子,怎配做皇後的候選。”

“啪!”

龐六郎拍了筷子,不顧其餘庶兄的勸阻,走到年輕官員旁,二話不說拽住他衣襟,皮笑肉不笑道:“再說一遍。”

官員們相繼勸解起來。

那年輕官員也是個倔脾氣的,犟道:“說就說,怕你.......”

話未講完,瞳仁裏突然出現拳頭的虛影。

龐六郎揮拳砸去,正對年輕官員的鼻子。

“砰!”

拳頭砸下時,衆人目瞪口呆,眼看着一旁的元佑出手扣住了龐六郎的重拳。

兩人力量相搏,眼底帶着較量,龐六郎身高不及元佑,又因沉迷享樂,疏于鍛煉,力量上也差了許多,被元佑捏着拳頭向外一翻。

“啊!!!”

一聲慘叫,驚飛路邊樹枝上的雀鳥。龐六郎趔趄倒地,被庶兄們扶了起來。

因出手的人是天子近臣,龐家幾個庶出郎君沒敢直面與之起沖突,帶着龐六郎回到自己座位上。一旁的龐諾兒氣得直哭,狠狠剜了元佑一眼,卻不敢嗆一句,頗有些欺軟怕硬。

慘叫聲同樣驚動了馬車裏的殊麗,她看向那邊,目光落在元佑那張刀削斧鑿的俊臉上,萬萬沒想到,他還挺仗義。

元佑拍拍年輕官員的肩頭,讓攤主又煮了一碗面,拿到了馬車上。

殊麗猶豫了下,接了過去,不想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

車隊啓程,因車廂悶熱,不少官員選擇徒步,元佑也不是鐵打的身軀,太過悶熱時,他扯開衣襟,松了腰封。

對面的殊麗警惕道:“你做什麽?”

元佑嗤一聲,解開衣衽,将外袍丢在小塌上,抽出殊麗手裏的缂絲流蘇團扇,自顧自扇起來。

這人總喜歡欺負她,殊麗伸手去奪,“還給我。”

她還熱呢。

元佑擡高手,誘她站起身去搶,仰頭欣賞着她生氣的樣子,“用冰飲跟你換,如何?”

殊麗愣住,這種時候冰飲彌足珍貴,“你帶了?”

元佑用扇面遮住她的臉,将她推回對面的長椅,從小塌底下拽出一個木箱,木箱裏裝着一個散發寒氣的冰鑒,他打開冰鑒,舀出裏面的酸梅湯,遞給殊麗,“喝吧,特意給你準備的。”

特意給她準備的?殊麗可不相信眼前這個男人,脫口道:“你跟誰都這麽說吧。”

好心當成驢肝肺,元佑不自然地別開頭,冷了語氣““到底喝不喝?”

“不喝。”

誰要他的假好心。

從未對誰用過心,甫一用心還被回絕,元佑面上過不去,伸手将人拉到跟前。

殊麗掙紮起來,覺得他莫名其妙,“說了不喝...唔...”

唇齒忽然嘗到酸甜的口感,還稍稍帶澀,是酸梅湯的味道,冰冰涼涼,極為降暑,可殊麗不想接受他強行的好意,扭頭吐在車底板上,沒有去看黑了臉的男人。

元佑掐住她的雪腮,逼她看向自己,“陛下是否叮囑過,路上不許浪費食材?看看你幹的好事。”

殊麗氣不過,“是你硬要喂給我,要怪就怪你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

元佑胸口像被堵了一團棉花,又悶又脹,加上被拂了好意,一時氣極,舀起一勺酸梅湯自飲一口,随即扣住殊麗的後腦勺,作勢要喂她。

眼看着那張菱唇就要靠近,殊麗使勁兒往後躲,耳畔傳來“咕咚”一聲。

男人喝下了那口酸梅湯,凸起的喉結因為吞咽上下滾動,極具誘/惑。

殊麗別了別頭,還是躲不開他的手。

緊接着,唇上傳來冰涼的觸感,是葫蘆瓢沾着酸梅湯貼上了唇。

她緊緊咬唇,卻還是被男人以兩指掐開。

深色的湯汁從嘴角流出,滑落至下巴,殊麗被徹底激出脾氣,狠狠推開他,奪過葫蘆瓢舀起酸梅湯,揚在男人身上。

以牙還牙。

看着雪白中衣上暈染開的湯漬,元佑漠了臉色,周身迸濺出威嚴,一字一頓地砸在殊麗的心弦上。

“洗幹淨。”

殊麗哪會依他,起身想要坐到對面繼續刺繡,卻被捉住腕子。

實在是氣急敗壞,她不管不顧地拿起繡針,刺了過去,傷到了元佑的手背。

骨節分明的大手徒然多了一條血粼粼的口子,元佑壓了一下發脹的颞颥,奪過繡針扔到馬車外,按住殊麗背後的蝴蝶骨,不讓她逃離。”

他擡起手,顯露出傷口,語氣夾了霜,“兩條路,道歉或嘬淨。”

作者有話說:

臭狗子!

文案快了,要等這段結束,這段是感情大戲(狗頭)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頭發沒了ā 29瓶;50942825 26瓶;46426077 10瓶;竹盈、渣女全都愛、搖光、君安 5瓶;相當鹹魚猴 4瓶;梓曦、橙子 2瓶;烤肉i、小星星★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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