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二個世界9
郁黎之後的确陪着溫珑去了趟醫院。
溫珑上次帶回來的那一包藥, 看着倒是挺多,喝了六七天也就沒了。
他們于是便去醫院重新拿藥,順便給溫珑做個身體檢查。
最後醫生給出的檢查結果不太好。
醫生看着化驗單還有檢查報告, 狠狠皺着眉。
這顯然不是什麽好的表情,但坐在對面兩個人心裏都淡定的出奇。
一個是早有預料, 另一個巴不得結果再壞一點。
醫生沉吟片刻,又在電腦上打了行什麽字, 打印出一份檢查單, 遞給溫珑。
“你再去做個檢查。”
郁黎轉過身, 正要陪同她一起。
“家屬先留一下, 我說一下忌諱和注意事項。”
郁黎于是頓住步子。
溫珑走後, 醫生才嘆了口氣, 對郁黎說道:“我看你們應該也是跑過不少醫院了,心裏估計也清楚什麽情況。”
“患者身體狀況太差了……”
郁黎沒出聲。
“不要讓她受累, 但是必要的運動還是要有,飲食也要均衡一些, 提高患者的免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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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平時在家的時候,盡量避免那些小感冒,不要讓她受涼。這樣應該還能……”
應該還能多活點時日。
後半句話醫生沒忍心說出口。
讓她受涼?
郁黎想起兩個月前, 他眼睜睜看着溫珑淋雨,卻沒有理會。她好像因為那次感冒了,一直到現在還沒好全。
身體的确是夠差的。
他想:還是注意點吧。反正她已經沒幾年了, 忍再多幾個月也不是那麽難熬。
他這樣想着, 溫聲跟醫生道了謝, 然後便在檢查室外頭侯着。
溫珑從檢查室裏面出來時, 他立刻站起身, 上前扶着她。
“都說什麽了?”
“沒什麽, 就說沒有查出來什麽大病,但是還是藥好好吃藥養好身體。”
他眉眼溫順地垂着,“再加強鍛煉就好。”
“好。”溫珑朝他笑着道。
但實際她的身體究竟是什麽樣,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郁黎牽着她往外走,一邊卻想着:她應該知道自己活不了幾年。
可他好像從沒有見過她害怕的樣子。
準确來說,她好像對什麽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淡定模樣,除了面對他時會時不時臉紅,其餘時刻幾乎都是溫柔得體的。
他偏過頭,注視着她有些蒼白的臉,以及那依舊噙着淡淡笑意的唇。
這兩天她的咳嗽好像嚴重了點。晚上出去的時間也更長了。
她在客廳裏面,咳嗽的聲音都能傳進卧室裏。
他想:最近還是多看着她點,趕緊讓她的感冒好起來。她有點吵。
他又擰了下眉。
也不能說吵……那點聲并不影響他睡覺。
但還是安靜點比較好。
***
晚上,郁黎燒了熱水,幫溫珑把那些中藥包加熱好,倒進碗裏。
溫珑皺着鼻子把那一碗藥喝完,然後嘴裏被人塞了顆奶糖。
郁黎揉了揉她的發,“苦嗎?”
溫珑笑着仰起頭,“還好,就是聞着苦。”
郁黎沉默了一會兒。
是嗎?可是看起來的确很苦。但看她喝的很快,而且表情也很自然,應該還好吧?
夜裏睡覺的時候,卧室裏還是有一股淡淡的中藥的味道,是加熱時從客廳飄過來的。
郁黎顯然不習慣房間裏多出來的藥草氣息,躺在床上半晌也沒有睡意。
倏然,他感覺到身邊的人動了動身子,像是猛地戰栗了下。
半夜是病症最嚴重的時候。
他聽見溫珑喉間溢出的很小聲的嗆咳聲。
她緊緊捂着嘴唇,沒讓自己再搞出別的動靜,只有窩在被子裏的身體已依舊不住地顫抖。
被子裏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郁黎知道,那是她起身下床的聲音。
他想了想,隐約明白了溫珑感冒一直沒好的原因。
盡管現在是五月份,但晚上的溫度也有些低,她天天晚上從被子裏出去,穿個薄睡衣在客廳呆那麽久,也算是受涼了吧?
他平躺着身子,糾結了一會兒。
那個醫生說讓他注意着點,別讓她受涼……
溫珑悄悄掀開被子,一條細直的腿已經沿着地面踩下去。
她右手捂着嘴唇,另一只手撐着床。
她在心裏略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一個月前的小感冒,居然一直到現在還沒痊愈。
雖然她為了躲着反派,打算用感冒為由暫時避着床/事,但她也的确沒想到就這點小病居然能拖這麽久。
屬實刷新了她對這具身體的認識。
她動了下腰,另一條腿也要下去時,撐着床墊的手腕卻猝不及防被握住。
是郁黎。
她驚訝地回過頭。
他沒睡着嗎?還是被她吵醒了?
“抱歉,吵到你了嗎?”
黑夜中,郁黎抿了下唇。
她那點動靜跟貓似的,能吵到誰?
他側過身,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另一條手臂勾住她的腰。
溫珑已經下去一半的身子,又被他重新撈了回來。
“郁黎?”被重新撈回被子裏的溫珑訝異地擡起眼。
反派要幹嘛?
她聽見摟着她的人輕輕“嗯”了一聲,然後把她摟在懷裏。緊接着,那只箍在她腰間的手往上移了些,覆上了她的背。
溫珑心頭一跳。
這是想幹嘛!?
她下意識想到櫃子裏那盒還沒拆封的東西,心裏就是一哆嗦。
她這還病着呢,反派如果在這種時候跟她那什麽,也未免太禽獸了。
下一秒,那只覆在她後背的手,順着她的背脊輕輕拍動。
像是是幫人止咳的拍法。
溫珑怔住。
背後的力道不重,而且許是因為她這句身體常年病着體溫偏低的緣故,郁黎手心的溫度就顯得有些燙。
她的額頭抵着郁黎的前胸,鼻尖處全是他的氣息,後背上覆着的溫度很暖。
溫珑一瞬間不自在極了,想從這種讓她別扭的氛圍裏掙脫出去,但迫于人設卻又只能靜靜窩在他懷裏。
“郁——”她張了張口,想說什麽。
“咳……”
溫珑于是又默默閉上嘴。
她現在一張嘴就想咳嗽,還是不要說話為好。
【反派突然轉性了?】
溫珑: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不是因為關心才做這種事。
應該是別有目的。
能有什麽目的呢?
她腦袋埋在郁黎胸前,一邊顫抖着忍着咳意,一邊蹙眉思索着郁黎此番動作的目的。
過了幾分鐘,後背上拍動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聽見頭頂的聲音輕緩地問:“要熱水嗎?”
溫珑搖搖頭。
“不太想喝。”
“……”
郁黎看着在自己的懷裏蜷成一團不住發抖的人,手下的動作輕了點。
他感受到貼着自己那微微發抖的身體,眼底的神色莫名。
開了個不太好的頭,以後睡覺恐怕都要這樣抱她。
……不過算了。
……
翌日早。
郁黎睜開眼的那一瞬間,下意識就想要松手。
自從溫珑搬過來以後,他每天早上醒來都是從背後抱着她的。
原因不明。
所以他每次早上醒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松開抱着她的手。
但是今天,他看了眼面對着蜷縮在他懷裏的人,抽出手的動作頓了下。
哦……差點忘了,昨天晚上是他幫她止咳來着,最後睡着的時候似乎也是抱着她睡的。
郁黎于是沒再動了。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深黑的眸子盯着溫珑的睡臉。
昨天晚上因為她,自己的睡眠時間被迫推遲了大半個小時。
她最好是趕緊好起來,這樣他就能夠早早睡覺了。
她嘴唇緊緊閉着,臉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最起碼唇色是紅潤的。
郁黎這回确定了,她感冒一直沒好的原因的确是因為晚上受涼。
昨晚沒有從卧室出去,今早狀态就恢複了些。
“……”
莫名的,這個認知讓他有些不舒服。
就好像她是因為自己才生的病。
他思緒放空的這一會功夫,溫珑也睡醒了。
她茫然地盯着郁黎的脖頸看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為什麽自己面前會有這種東西。
記憶回籠後,她才柔聲道:“早安。”
郁黎遲緩地眨了下眼。
“……早安。”
然後,便沒有人再開口說話了。
為了不讓氣氛顯得太生疏,溫珑于是伸手抱住他,那只柔軟的手臂環上他的腰。
郁黎僵了下。
溫珑平日裏也會這樣抱他,不過在床上……還是頭一次。
她睡着以後,大部分時候都是背對着他,就更不用提面對面抱住他了。
兩個人都沒說話。
就這樣磨蹭了好一會兒,郁黎才放開環着她腰身的手,“我去做早飯。”
溫珑的表情幾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秒。
可以的話,她還是希望這位反派不要再下廚了。
但她到底沒把這話說出口,而是笑眼彎彎地道:“好。”
這一笑,便讓某個絲毫沒有自知之明的人再一次篤定:她真的很喜歡我做的飯。
……
二十分鐘後,溫珑洗漱完坐在餐桌前。
兩個人面前各自放着蒸好的雞蛋羹,還有煎好的培根。
郁黎的早飯旁邊還有一杯牛奶,而她的則是一碗黑乎乎的東西,那是她的藥。
溫珑面帶微笑地舀了一勺蛋羹,嘗了一口。
嗯……
齁鹹。
郁黎視線不經意落在那碗藥上,他剛剛好奇嘗了一口。
——明明就很苦,現在他嘴裏的苦味還沒散。
溫珑迅速解決完雞蛋糕和培根,然後端起那碗藥,很沒形象地一口氣喝完。
“苦嗎?”郁黎遞給她一塊糖,跟昨晚一樣又問了一遍。
溫珑已經放下藥碗,笑道:“還好。”
比起他做的那些一言難盡的早飯,她寧願再喝一碗中藥。
郁黎打死也想不到,被自己的妻子嫌棄的不是那碗又黑又苦的中藥,而是他做的黑暗料理。
系統忍不住道:【……這個世界辛苦你了。】它屏蔽味覺的功能不是即時的,用一次就會起效很久。
沒有味覺,溫珑做晚飯就沒法确定味道,之後就沒有再用過了。
溫珑:沒關系。反派的廚藝還是稍微進步了點的。
雖然進步的不太明顯……
但好歹他不會再犯那種把糖錯當成鹽放的低級錯誤了。
郁黎望着她輕松的神色,沒有說話。
他臉上還帶着标準的溫雅笑容,想到:她原來也是會撒謊的。
“今天學校還有安排嗎?”溫珑問道。
“嗯,最近畢業典禮彩排,我得參加。”
溫珑驚訝地問:“你有節目嗎?”
“嗯”郁黎猶豫了下,才接着道:“小提琴獨奏。”
畢業典禮的節目是在很久前就定下來的。
他練習的時候幾乎都是在學校,那把小提琴也從沒有在家裏拿出來過。
因為他從前覺得,如果被自己的妻子看見了,她沒準會要求自己專門為她演奏什麽曲目。
會很麻煩。
但是現在好像還好。
畢竟她對自己很上心,如果她真的要求自己為她一個人演奏,作為偶爾回報的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不是完全令人難以接受。
她估計會用那種愛慕又憧憬的眼神看着他,然後紅着臉問他能不能再來一首。
溫珑卻怔了下。
“你說……什麽?”
沒聽清嗎?
郁黎耐心地又重複了一遍。
“……”
溫珑說不出話了。
她想起了另一個人,闫黎。
作為深淵惡魔,她活了很久,也學過不少東西,唯有小提琴這一種樂器,她很喜歡,自己卻總是學不好。
後來努力了很長一段時間,她徹底明白自己不是那塊料,不甘不願地放棄了。
上個世界的時候,她跟闫黎結婚以後總是會去聽小提琴演奏。
他跟着自己去了幾次,回去的時候,臉色就總是臭臭的。
之後,他就不跟着去了。
她那時候還以為是他不喜歡聽,直到某一次,她回家早了點,就聽見他偷偷拉小提琴的聲音。
聽那音色,應該是練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不過自從那天被她發現以後,他像是別扭,之後就不再練了。
“珑珑?”
郁黎的聲音将她從出神中拉了回來。
溫珑回過神。
“你……為什麽會想學小提琴?”
“……喜歡它的聲音。”郁黎說道。
其實不是……他只是偶然間看見櫥窗裏挂着一架小提琴,莫名就想要學會它。
那是他頭一次毫無緣由地做一件事。
就跟他每天早上不知為何會抱着她一樣,找不到原因。
喜歡它的聲音……只是這樣嗎?
溫珑低着頭,好一會兒才說:“畢業典禮我也會去。”
“輪到你演奏的時候,我會仔細聽的。”
郁黎擡起頭,不解她為什麽會這樣認真地說這麽一句話。
不過她那樣喜歡他,會這麽在意也不奇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