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隊長?

這個稱號要負責的東西很多, 承擔的榮譽也不少。安庭并沒什麽興趣,他參加iGEM本身只是為了完成心中一個夢想,一個執念, 并非為了得到什麽捷徑。

會議結束,他找到薛華,想請老師換個人去當隊長。

“為什麽不想做呢?”薛華很疑惑,“你要知道,這事是所有隊員都想競争的東西, 而且這會在你未來畢業的簡歷上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我知道,但我沒有什麽興趣。”

薛華沉默了,安庭比他想象的還要不好搞定。

“可是, 經過學校商議研究定下來的參賽課題,是用你提交上來的實驗報告作為起點的。你無疑是最了解這套理論知識的人,由你來當很合适。”薛華試圖最後勸說,但依舊得到了拒絕。

“好吧, 如果你真的不想,那就算了。”

安庭鞠躬道別,走出門口, 他的眼神斂了下來。

歷屆的隊長之位都是隊員自己選出來的一個可以服衆的人, 而這次居然直接指派給他, 還一副給予恩德的樣子,恐怕是在給他補償, 為了之前那件事。

果不其然,沒走出幾步,兜裏的手機驀然響了起來,接起來一看,安庭有點意外。

“喂?爸爸?”

“挨欺負了為什麽不跟我說?”安明之開門見山, 語氣聽起來并不好。他遠在美國,很少會主動聯系安庭。心裏一直對兒子有愧,驟然聽說抄襲事件,氣憤的跳腳,恨不能直接從大洋對面飛回來。

“事情都已經解決了,沒什麽事了爸爸。”安庭靠在牆壁上,盯着腳尖目光放空。

“解決什麽了?”安明之有些氣急敗壞,“要不是我今天偶然跟我的老同學聊起來,恐怕我還被蒙在鼓裏!他們在全校面前冤枉你,說句對不起就結束了?!”

安明之所說的老同學,是A大某位主任。兩人聊天時那名主任不小心說漏了嘴,把這件事抖了出去。安爸爸脾氣來的急,又固執又唯我獨尊。安庭輕輕嘆了口氣,全然沒有跟爸爸終于聯系一次的喜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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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真的不想在成為參賽隊裏的靶子了,他只是想好好比賽,好好去追喜歡的人。

“我已經給你們校領導打過電話了,他們必須補償你!這次賽隊隊長就挺不錯,你當了,如果在美國能拿到名次,回國無論想進科學院還是被大企業邀請,都是一塊不錯的墊腳石。”安明之似乎喝了口水,聽筒裏傳來吞咽的聲音。

安庭握住電話的手緊了緊,果然是這樣,因為迫于爸爸的壓力才會給他隊長的位置。

可笑的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安明之依然不懂如何去處理家庭關系。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去了解自己親兒子的思想。

比如他不知道,安庭表面看上去是個很乖很溫和的人,但心裏對無聊的人際關系不甚厭煩。而且,未來的路安庭想得很清楚,并不需要任何一塊通過這種方式得來的墊腳石。

“還有,小言怎麽回事?他不是說要好好休假一段時間麽?怎麽又跑去你們學校當哪門子助理了?他那樣的履歷還需要從助理做起?你們學校到底怎麽回事?”

安庭剛想回絕,驀然又聽見爸爸說了這一句,他随即一愣,“學長?學長為什麽休假?”

安明之也有些疑惑,“他接到了你們學校的聘書,因為身體原因打算回國先休假一段時間再上崗。難道不是麽?他那時候身體不太好,所以才會提前半年回去。”

“身體不好?身體怎麽不好了?”

安庭想起那時候在醫院,秦丞言剛下飛機,拎着行李箱站在自己面前的場景,忽然感覺喉嚨有些幹。

“胃有點毛病吧,”安明之想不起來具體的了,只說,“這個臭小子,我還以為他回國一直在休假來着,沒想到居然還去你們學校當助理。給人家打白工不說,還跟你去參加什麽學生之間的比賽,還讓你被人家冤枉!”

“那個,爸,”安庭不得不打斷老頭子滿腹的牢騷,直接問道,“秦學長的胃到底怎麽了?”

“我怎麽知道?他在澳大利亞,你爸我在美國。”安明之有點奇怪,“你總問這個幹什麽?重點是這個麽?重點是你們學校要給你的賠償——”

安庭直接挂斷了電話,這件事他懶得再跟爸爸争執。張副校長已經當着全校的面給他道過歉了,這件事不想再提,更沒興趣去當什麽隊長。

現在,安庭關心的是另外一個問題,學長的胃出過什麽毛病?他記得第一次去江波家的時候聽江波說過,秦丞言之前特別愛吃辣,後來不吃了,是因為胃?

深秋的天氣越來越涼,走廊裏陰沉的厲害,冷空氣刺骨。安庭攏了攏外套,邊朝樓梯走邊翻出江波的電話準備撥一個過去,誰料剛轉身就遇上一個熟人。

曾樂怡看見他一愣,幹幹巴巴地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見面,她都有點怵這個小男生。

安庭禮貌點頭,“曾老師好。”

他們擦肩而過,曾樂怡松了口氣,邁起腿朝辦公室走。可剛走出兩步,身後驀地傳來那人的聲音。

“曾老師,您知道秦學、秦丞言的胃病是怎麽回事麽?”

“胃病?什麽胃病?”曾樂怡一頭霧水,小言什麽時候得過胃病?他生活最規律了,從來不會放任自己去做什麽出格的事,為什麽會得胃病?

安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什麽,謝謝曾老師,再見。”

看來這件事只能去問江波,他轉身下樓,撥通了電話。

“喂,江哥,我想問你一件事。”

安庭努力了解過去時,秦丞言正在實驗室裏被無情圍攻。

“秦學長,你們晚上會來的吧?”

“這是我們第一次團建诶,一定不能缺席啊。”

“聽說這次是學校撥款,我們終于能公費玩耍了麽!”

秦丞言坐在椅子上,表情是難得的木然。幾分鐘前薛華剛剛給他們開完會,把人全都分配來到了這間實驗室裏。本來安庭也該過來的,可他說有些事要跟薛老師講,就讓秦丞言獨自過來了。至于晚上的團建,是之前就定好的。

秦丞言感覺有點頭疼,他很想一走了之,可是又想在這裏等安安。

這間實驗室跟之前的其實沒什麽區別,只是更大,設備更多也更專業。秦丞言粗略掃了一眼,發現不少現在世界上屬于前端的科技設備這裏有不少。

安庭肯定很開心吧,他想。

身邊其他的組員都在叽叽喳喳讨論着晚上的團建,這算是大戰之前最後一次狂歡,每個人臉上都寫着興奮。秦丞言拉開椅子剛站起身,就被龐偉堵住。

“哥,你晚上得來啊!咱們一起整點兒。”

整點兒?整什麽?

秦丞言薄唇輕啓,剛要說話,就看見一雙手搭在了龐偉的肩膀上。

“我哥他喝不了酒的。”

龐偉一愣,回身冷不丁撞進一雙淡漠的眸子裏。

安庭收回手,眼神落在學長身上,“他胃不好。”

不知道為什麽,秦丞言心口忽然一跳。

龐偉撓撓頭,恍然大悟一般,“原來這是你哥啊?我就說你倆關系怎麽那麽好呢?嗐,外邊兒的傳言真的不能信。那喝不了酒的話咱就随便整點飲料呗,我跟你說,我早就想認識你倆了。你倆那份海選賽的課題報告我看了,寫的賊好。那麽龐大的實驗數據真的只有你們兩個人麽?太厲害了,今晚咱們可得好好交流交流。”

安庭對團建沒興趣,下意識想拒絕,話到嘴邊又被龐偉堵了回來。他好像知道安庭想說什麽一樣,提前說道,“薛華老師可說了啊,這次團建是咱們第一次團建,有可能也是唯一一次團建。因為比完賽回國大家都不知道還會不會有時間,所以這次誰都不能缺席,尤其你倆,聽說你倆總愛避開人堆兒。”

東北強調聽上去很有意思,那兩人對視一樣,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龐偉這才樂了,打過招呼想走,又被安庭叫住了。

男生眼神清澈幹淨,像是不經意似的問道,“你剛才說,外面有什麽傳言?”

龐偉的笑一下子僵在臉上。

完蛋,說禿嚕嘴了!

被兩個人同時盯着,龐偉的汗冒了一層,他含含糊糊地回到,“啊.....沒什麽,就說你倆那個.....那個呗,關系好呗。”

“我倆哪個?”安庭抿着唇,步步緊逼。

“嗐,”龐偉豁出去了,“就說你倆那啥,好像在一起了,畢竟你倆之前關系太好了麽不是?就有閑人瞎傳。我們都知道肯定是瞎說的,你倆聽個樂子就行,別放心上啊!”

這事兒還真不是龐偉大嘴巴,之前安庭第一次被傳流言蜚語的時候,就有人帶過秦丞言的名字,說他倆看起來很親密,只不過沒什麽人理。爆發點是發生在抄襲事件,秦丞言當着所有人的面,要求張副校長給安庭道歉。

要知道,那可是位高冷沉靜的學長啊!

他還在上大學的時候就在A大出了名,後期很多屆學生也都聽過秦丞言的故事,那些牛上天的滿分成績,讓人眼花缭亂的科研論文,每一個都在幫忙塑造傳說。

然而某天,這個傳說忽然下了凡,為了一個人不惜在大庭廣衆之下高聲吶喊。學校裏一下子就炸了。

但這次因為前車之鑒,他們只敢悄悄的炸。

龐偉說完,面前的兩個人同時沉默,臉上的表情變化紛呈。

“嗐,誰讓你倆是哥倆兒呢?”龐偉特別熟撚地拍了拍安庭的肩,“咱都知道是假的,別生氣,再氣壞了自己多不值得。”

安庭不動聲色挪開身體,目送龐偉離開。他其實一點也不生氣,甚至第一次覺得流言蜚語還是有點用處的。

要不也上去用匿名小號加把火?他這樣想着,垂在身側的手指忽然被一股溫熱勾了一下。

秦丞言一觸即放,垂着眼看他,“我為什麽不能喝酒?”

安庭撚了撚手指說,“聽江哥講的,他說你曾經在澳大利亞,得過急性胃出血。”

秦丞言的動作停了下來,“他還跟你說什麽了?”

什麽都沒說,江波只含糊其辭說了一些當年在澳大利亞的事情。

“我知道的真不多,”十幾分鐘前,江波在電話裏這樣跟安庭說着,“只是某天我突然接到了老秦的電話,問我胃不舒服應該抓些什麽中藥。我問了症狀,他也沒有瞞着,說自己急性胃出血,剛從私立醫院出院。為什麽會得胃出血?啊.....好像是大量飲酒.....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要不小安安你去問老秦吧?”

就到這,江波直接挂斷了電話,安庭什麽也沒問出來。

可在記憶裏,秦丞言從不喝酒抽煙,身上永遠都是幹淨的檸檬香。

當年在澳大利亞發生了什麽事情,會讓一個高度自律的人突然大量飲酒直接進了醫院?

“沒說別的了,”安庭定定地看着他,“當時......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可以告訴我嗎?”

周遭依然響徹着隊員們興奮地讨論聲,他們時不時會把好奇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但默契的是,誰也沒有冒然上前打擾。

秦丞言看向眼前的人,沉默着沒有說話。

幾年前的那一天,他從電話裏得知安庭有了男朋友。

他無法控制自己,酒精是最好的麻痹藥。

然後他當晚吐了自己滿身的血。

那是秦丞言人生中第二次任由心情脫離掌控,第一次是在他愛上安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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